臘月里,陳嬌和其他在莊園里做工的傭人都回家了,春曉因為沒有買到票只好留下來。吳媽很高興能有春曉給自己作伴,往年傭人回家,只有她自己一個人慢慢搗騰過年的所有吃食。
公司放假,徐奚文把難得的假期都用來陪著徐敏,然而真正讓他暗暗欣喜的是能夠每天看見春曉。祁震則對六年來第一次安穩(wěn)地在家過年十分感慨,這些年,他一個人,實在是寂寞怕了。大年初一,他去看了爺爺,老爺子對他的表現(xiàn)很是滿意,奶奶也十分高興地親自做了許多拿手菜,他們和老石一家聚在一起,倒也其樂融融。老爺子說起城東道觀里供養(yǎng)的道士,往年都是老石把香火錢送去,今年既然祁震有時間,便讓他親自去一趟。
午后,莊園里安寧靜謐,徐敏和吳媽坐在餐廳里喝茶。窗外庭院里,陽光明媚,徐奚文獨自在暖洋洋的草坪上散步。
“阿文還是簽了。”徐敏呷了一口甜香的花茶,低低地同吳媽說了一句。
“簽了什么?”吳媽一時沒有聽懂,正要發(fā)問,突然明白過來,忍不住驚叫道:“哎呀!那可怎么辦?”
徐敏無奈地望著吳媽,“沒辦法??!”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吳媽嘆口氣問道。
徐敏搖了搖頭,“應(yīng)該是董事會前。具體什么時候我也不清楚,這孩子太草率了?!?p> 吳媽愁容滿面地看著窗外徐奚文優(yōu)容散步的樣子,低聲問道:“那他什么也沒要嗎?”
“只要了一個項目的投資確認(rèn)書?!毙烀粽f著,臉上現(xiàn)出不甚明顯的憤恨,“都是為了幫祁震,太不值得?!?p> 吳媽看著徐敏不悅的臉色,低聲問道:“阿震知道嗎?”
徐敏哼了一聲,搖了搖頭,“阿文一定是沒有告訴他,否則,他怎么會來討好我,還搬回家來住。”
吳媽給徐敏添了點茶,故作輕松道:“他們兄弟之間,感情還是很好的?!?p> “兄弟——”徐敏盯著茶水里的一片花瓣,語氣很有些不屑:“這世界上哪有什么感情是靠得住的!阿文太傻了,為了幫祁震,什么都不要了。”
吳媽捧著茶杯低頭笑了,香港那邊為了這件事已經(jīng)找阿文許多次了,她覺得阿文此時簽下文件也未必是為了幫祁震,只是恰好碰到這么個時機(jī),但她并沒有說穿。
徐敏頓了頓,試探著對吳媽道:“你說,將來,我如果把一部分股份留給阿文——”
吳媽心下一驚,“這,恐怕不行吧?”
徐敏正要說什么,見春曉端著一盤茶點走進(jìn)來便打住了。
吳媽又想起交代給春曉一些莊園里的雜事,待春曉出去,徐敏本想接著剛才的話說,卻有點想不起來了,于是嘆了口氣,只好暫時作罷。
春曉回廚房收拾停當(dāng),拎著兩個大大的垃圾袋走到莊園外面,使勁提起來丟進(jìn)垃圾箱。圍墻周圍的灌木叢抽出不少新的嫩芽,鵝黃粉綠的很是扎眼。春曉手搭涼棚抬頭瞧了一眼湛藍(lán)天空,沒有即刻回去,她走到空曠的圍墻旁邊,撫弄著冬青叢新長出的嫩葉,爸爸現(xiàn)在在干什么?她想著,從圍裙的口袋里掏出一部磨得發(fā)白的手機(jī),像往常無人時一樣,開啟了揚(yáng)聲器。
她不知道,隔著圍墻,徐奚文正站在里面。
“爸爸!”
“哎!閨女!你可好啊?”電話那頭,爸爸的聲音聽起來情緒很高,周圍一片嘈雜像是在酒席上。
春曉向往地問道:“我好??!爸爸,你是在哪兒喝酒呢?”
“咱家呀!你大伯聽說今年過年就我一個人,所以帶著一家人全來啦!對了,還有你表姐,小娟也來啦!”
春曉垂著腦袋,很是羨慕,她和小娟是最要好的朋友,可惜今年見不到了。
爸爸的聲音帶著醉意,似乎是避開了吵鬧的酒桌,“哎,小娟把他男朋友也帶來了!不過,我看那個男娃不咋好看,又黑又瘦,個兒也不高?!?p> 春曉笑出了聲,“只要娟兒喜歡,你看著好不好有什么用?”
爸爸打了一個酒嗝,笑道:“那是!對了,你吃飯了沒有?”
“早吃過了?!?p> “吃得好不好?那家里雖然富,可是年夜飯哪有咱家的可口?”
春曉快樂地笑著,“是了,這邊吃飯都是冷冷清清的,他們可不像咱們那么會熱鬧!”
“春曉!”手機(jī)里猛然響起一個女孩的聲音。
“娟兒!”春曉驚喜地叫了一聲,知道一定是娟兒從爸爸手里把手機(jī)搶去了。
“哎!過年你也不回來!咱們都多長時間沒見啦!”
“哎,我也想??!”春曉遺憾地說道。
“那你還把票退了!”電話那頭大聲埋怨道。
春曉慌得連忙叫起來:“你小聲點兒,別讓我爸聽見!”
“他們喝酒呢!離得遠(yuǎn)著呢!”
春曉這才松了口氣,低聲嘆道:“我不是舍不得這個月的工資嗎!”
“你哪是舍不得工資,是舍不得那個什么少爺吧?”
春曉用手?jǐn)嚺鄥驳男氯~,低聲說道:“哪有!我是看這家里傭人都走了,連司機(jī)也放假了,我要是也回家,他們可真是連飯也吃不上了?!?p> “你可真是瞎操心!他們那么有錢,多少餐館吃不起?”
“你不知道,這家里太太身體不好,吃東西挑著呢,少爺前段時間生病也才剛好些,吳媽又那么大年紀(jì),我真是不放心?!?p> “你又不是他們家什么人,管那么多干什么!”
春曉心里涌起一股酸澀,嘆了口氣道:“是啊,我就是個傭人?!?p> 許是電話里的人聽出春曉的落寞,連忙轉(zhuǎn)換話題,“我把李俊帶回來了,嘻嘻。”
春曉重又泛起笑意,“你爸怎么說?”
“說長得丑了點,不過其他方面還是過關(guān)啦!”電話那頭聽起來很是開心。
春曉忍不住笑道:“哎呀,那你們準(zhǔn)備結(jié)婚了?”
“還早呢,過完年我們還要一起去打工,什么時候結(jié)婚還不知道呢!”
春曉惆悵地嘆了口氣道:“也是,結(jié)婚是多大的事兒??!一輩子呢!”
“對了,你爸新收了一個徒弟,是新來的大學(xué)生村官兒呢!我可看見你爸帶他喝酒好幾次啦!估計是看中了要給你相對象呢!”
春曉笑出了聲,“人長得咋樣呢?”
“哈哈哈,你回來自己看唄!”電話里傳出一陣大笑,“好了,咱們回頭再聊,你爸一直看我呢,嫌我浪費你的電話費啦!”
春曉呵呵笑道:“行,回頭我再打給你!”
春曉從門外進(jìn)來,冷不丁地迎面碰上徐奚文,嚇了一跳,她慌忙掩飾著沿著路邊走過去。徐奚文回想著剛剛聽到的對話,覺得心里莫名有點發(fā)堵。
“阿文!”徐敏走到庭院里,看徐奚文在愣神,忍不住叫了他一聲,“你也不找朋友出去玩一玩!總在家里待著,別悶壞了?!?p> “那些人在一起也就是喝酒,泡吧,沒什么意思?!毙燹晌纳袂榈卮鸬?。
“你這孩子!不用只想著陪我,出去玩玩吧!”徐敏鼓勵地說,瞥見春曉挽著袖子從廚房里朝這邊走過來,忽然提議道:“要是不想跟那些朋友玩兒,就讓春曉陪你,去逛逛街也好?!?p> 站在旁邊的吳媽臉色一僵,看見春曉微紅著臉,立刻阻止道:“哎呀,那怎么行呢!我這兒還有好多事兒要交給春曉做呢!”
徐敏皺起眉,笑著對吳媽打趣道:“這孩子從早忙到晚,就給她放半天假嗎!你這老太太,也不怕手下的人記恨你!”
吳媽呵呵笑著,有點尷尬地看看徐奚文,伸著腦袋對春曉道:“你要去玩啊?”
春曉望著吳媽,咬住嘴唇,輕輕搖了搖頭。
徐敏忍不住撲哧笑出了一聲,“吳媽!你這么問,她哪敢說想去???”
吳媽還想要說什么,卻見徐奚文定定地看著春曉問道:“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春曉驚訝極了,沒有料到徐奚文竟會詢問自己,她望著他幽深的目光猶豫著,不確定該怎么回答。
“你們要不知道去哪兒,就去蘭山逛逛!我聽吳媽說那邊過年的時候,去碧霞元君祠求福的人特別多,你們也去看看,順便給我挑幾個好看的香包回來!”徐敏微笑著對兩個人建議道。
吳媽張了張嘴,把話咽回去,看春曉還愣著,只好囑咐道:“那就去吧,好好玩!”
徐奚文會意地朝徐敏笑了笑,兩個年輕人便各自走回房間收拾去了。
徐敏看吳媽心事重重,忍不住揶揄道:“你平時不是挺照顧春曉的么?怎么今天像個苛待下人的周扒皮似的?”
吳媽嘆了口氣道:“我是不想他們走得太近?!?p> “我知道那丫頭喜歡阿文?!毙烀綦S意地說道。
吳媽驚訝地看著徐敏,“那——”
“能有什么事兒呢?阿文又不是沒分寸的孩子,年輕人玩玩么,也沒什么不可以?!毙烀舨灰詾槿坏仡┝艘谎蹍菋?,獨自走回客廳里去。
吳媽心里暗驚,望著徐敏陪笑道:“是啊,阿文是有分寸的孩子,我是越來越老糊涂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