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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單無悔

恩怨

下單無悔 木上淺 1982 2019-12-15 06:43:16

  “神像”不應。

  底下沒人敢動。

  又過了一會兒,那“神像”突然朗聲大笑。

  “哈哈哈,好!好!”

  眾人不解其意,只見暗夜中,慕容遠幾個揮手,一陣疾風自湖中心向四面八方疾馳而去,湖畔原本滅盡的火把立時瞬間重新點燃。

  眾人這才看清,藍雅正躲在“夏池”石碑之后。

  她原本就想借火勢吸引人的目光,趁機躲在一處角落,叫老慕容以為她早已逃走,帶人追去,而后自可脫身,但沒想到慕容遠老奸巨猾,竟一眼識破了她的打算。

  “你門功夫叫什么名字?”

  老慕容竟還有閑心問。

  藍雅一個翻身尷坐上石碑,有些尷尬地回答道:“‘梧桐三千’?!?p>  “師承何人?”

  “不便透露?!?p>  湖中又是一片靜默。

  她的內(nèi)力已經(jīng)耗盡。

  近身對戰(zhàn)根本不是老慕容的對手。

  窮途末路,唯有認命。

  良久,慕容遠忽然又說:“恒兒良善聰慧,但閱事不深,我怕我百年之后,他壓不住府中之人。”

  此言一出,青衣客遍地跪倒,而他話里所指的人其實不在當場。

  慕容府的嫡子有兩位,論理,慕容懌占長,府門財權又在他手中,本來應該是眾望所歸的下任門主。然而慕容程氏是丈夫臨終前才扶正,名義上雖也是正室,可當時并未來得及更改族譜,是以,按照慕容氏的族規(guī),唯有三公子慕容恒是唯一被族內(nèi)認可的接班人。

  當年慕容遠將府門財權交給老二時,一來是想讓程氏將來有個倚靠,二來也是為了激勵老三斗志。

  誰知,這些年二公子漸漸握住了府門財權,足可以同三公子爭上一爭。

  兄弟鬩墻,素來是大家族沒落的先兆。

  慕容遠又語重心長地說:“藍家已滅,人死不能復生。慕容府終歸與你血脈相連,你若肯留下助堂兄一臂之力,老夫可以保證,將來府門傳承時有你的一份?!?p>  “――而且,只多不少?!?p>  他已經(jīng)將身姿放得極低了。素來大家族之中,從無長輩向晚輩妥協(xié)的道理,可石橋上的女子久久沒有做聲。

  藍雅覺得沒有理由拒絕。

  她結識孫臨泉的目的很明確――借勢。因為覆滅飛龍谷,靠她一個人兩只手絕辦不到。而現(xiàn)在慕容遠答應給她人和錢,只要自己肯喊她一聲“外公”。

  她似乎沒有理由拒絕。

  “可以。”

  慕容遠沒想到,藍雅竟這么爽快地改口。

  “但是有個問題,一直梗在我心里,請慕容老先生回答?!?p>  “當年,你花了多少錢,從玉明巔買下藍行羽的名字?”

  藍雅這話一出口,在場中人,無不倒吸涼氣。暗地里有些人再聽不下去,忽然出言聲討。

  “賊子休得胡言亂語!”

  “方才還說藍盟主是自盡身亡?,F(xiàn)在又誣賴我家老主人買兇殺人?!?p>  “藍盟主是我家老主人的親女婿,當年紫陵舉義,亦是我慕容家第一個響應。玉明巔殺害藍家,與我家不共戴天,老門主怎么可能與仇人有攀連?!?p>  “就是,賊子失心瘋了吧?”

  ……

  寥寥幾個人撕破了沉寂的口子,發(fā)聲的人越來越多,湖邊一時間吵吵嚷嚷,全是為老慕容反駁辯護的聲響。而當事者如若置身事外,矗立在白石橋上巋然不動。

  藍雅聽著耳邊嘈雜一片,心情猶如沉入大海。

  白白的月落在秋水寒潭中,孤寂如許。風吹皺湖面,鏡面模糊。

  這時候,慕容遠竟將一干徒眾盡數(shù)遣退,幽幽地開口問:“當年真相,對你真的如此重要嗎?”

  “不。不重要?!?p>  她回到滄越,并不是為了報仇,可是既然生來是這個身份,總得盡這個身份的義務。

  藍雅抬起頭看向慕容遠,“我只是,需要知道?!?p>  “也罷,你過來,我告訴你?!?p>  慕容遠面色如鐵,這個決定對他而言似乎十分艱難。

  藍雅想不通是什么觸動了他,只知道,她反正已經(jīng)沒有別的路可走,于是飛身回到橋上,一步步從容地走向慕容遠。

  慕容遠將手按上“血魄”劍柄,語氣中含著烈烈灼燒的怒意。

  “你以為你能活到今日是因為什么?這里是老夫的地盤,從你踏入銅川那天起老夫就知道你的存在?!?p>  “我給過你無數(shù)次機會。流落街頭也罷,做個雜工也好;只要你高興,不論隱姓埋名閑散一生,還是想盡辦法回來爭個身份,老夫都可以裝聾作啞,由著你去謀,去搶,去胡作非為。我慕容家的后人哪個不是老夫慣壞的?”

  “可你不辯是非,忘恩負義,偏要跟那玉明巔賊子混在一起。你以為,我今夜如此軟硬兼施留你在家,是因為慕容府欲蓋滄越武林離不開‘血魄’?離不開你這個‘血魄劍主’?”

  “是因為你身上還有我女兒的一半!可你,沒學到她的機敏通達,反將她的冥頑不靈撿了個十成十?!?p>  “你爹,藍行羽!他昏聵莽撞,禍害我女兒一生。老夫宰了他又如何?如何!有種你再過來宰了我?”

  他忽地抽劍出鞘,電光火石間,石橋從藍雅腳邊斷開。

  花崗石巨石從中碎成幾段,橋墩切口平整,碎石沒入無際,突然濺起水花將藍雅淋了個澆透。

  她想起師父說過,“血魄”認主,劍的原主就是殺害他父親的仇人。

  慕容遠說著,憤怒的臉上似乎有些水光,不知是也被濺了湖水,還是剛流下的眼淚。

  月光撒在他鬢邊,滿是秋霜。

  壞人老了。

  “對不起,我不問了?!?p>  藍雅聽見自己說。

  無論從前發(fā)生過什么,見過了慕容遠這副模樣都會明白,那一定不是什么輕松的事。

  每一個父親都深愛自己女兒,如果他選擇對女婿痛下殺手,必然經(jīng)歷過好一番掙扎,而掙扎之后,他還是選擇這么做,即便被女兒痛恨。

  江湖恩怨,總是要到回首時,才發(fā)現(xiàn)苦海無邊。追究越深,苦恨便綿綿無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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