鉤月碧空,雪色大地。
更云和寸言同時被屋頂上一陣零碎東西吹落的聲音驚醒,二人從床上坐起,黑暗中相視一點(diǎn)頭,扒開床頭的布簾子望去,淡淡的月色里一個黑影“咻”地從眼前閃過,速度很快,無法判斷他是從哪里出來的。
這院子只有他們五人和纖云月夫婦,糟糕,兩人同時想到葉輕飄和蘇桂住的是對面。
不經(jīng)商量,更云和寸言同時把自己縮成錐子一般從那個狹小的窗戶穿過,短暫地在路邊的樹上做停留,打算先去葉輕飄和蘇桂那里看看。
“噗哧……噗哧……”
靜謐的夜色里這樣的聲音很是明顯,不過一聽就是葉輕飄的。兩人朝聲音發(fā)出的地方望去,只見樹葉掩映間,葉輕飄就像貓頭鷹一般蹲在與自己同一棵樹的更高處。
“跟不跟?”葉輕飄朝下面的兩人悄聲問道。
“當(dāng)然要跟,萬一有壞人進(jìn)來了。”更云巴不得出去活動一下筋骨。
“走?!?p> 寸言一拍板,三人如同出籠的兔子一同消失在夜色里。
用貓頭鷹來形容葉輕飄真的是太貼切不過了,好在有她先兩人一步蹲在樹上看到那黑影所去的方向,也多虧她晚上的敏捷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白天,光是憑一路上尚且還在晃動的樹梢,三人追蹤到了一片空地。
五尊石像!
晚飯時才聽纖云月提過,白花花的五尊石像幾乎都掩映在一大棵樹下,所以樹下漆黑,無法看清楚石像的樣子,只能大概判斷出它們圍成了一個五角的圖樣,而每一尊石像就在一個尖角點(diǎn)上。
葉輕飄他們?nèi)司投自谶@棵樹的樹杈上,正疑問所有的動靜到這里就沒有了,可是這里看上去又沒人時,突然聽到下面石像上有徘徊的腳步聲,三人才驚覺地往下看去。
果然,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在每個石像頂上都有一個黑影,只是因?yàn)槭窬薮螅掖蟛糠盅谟吃谶@參天大樹下,葉輕飄他們蹲的又是主樹干,所以沒有發(fā)覺。
為了看得更清楚些,三人慢慢爬到離石像更近的樹枝,伸手去準(zhǔn)備扒開樹葉,不想這樹葉根本是碰不得的,一碰就嘩啦啦落成一片。且落的不是雪,這一片兒根本就沒有下過雪的痕跡。
“誰?”
石像上傳來“呵斥”聲。
好在這時起了一陣風(fēng),這滿棵樹都響起滂沱大雨般的聲音,三人心里總算放心了些。
一直待到這樹相對安靜下來,石像上才有人說道:“怕什么,不落葉不落花還叫什么碎樹!”
碎樹!盡管視線里一切模糊到了極致,三人還是面面相覷,就是纖云月說的那棵碎樹?隔這么遠(yuǎn),花還能被吹進(jìn)書院?
“是!”一個聽上去有些責(zé)備的聲音響起:“如若這棵碎樹不落葉不落花,又怎會有人背叛當(dāng)初的誓言,單將你我四人困于這封塵咒,繼續(xù)忍受‘生’的折磨!”
這些話,葉輕飄他們沒有一個人聽得懂,一頭霧水就更需要仔細(xì)聽了。
“對不起了,幾位大哥,是兄弟我連累了你們,請?jiān)俳o我些時日,畢竟我能陪她的也只有這一輩子!”
幽蘭楫!
三人險些沒被驚掉下樹來。
“哈哈哈……”
另外四人中有人仰天大笑起來:“你現(xiàn)在是在跟我們說你要的時間是一輩子嗎?”
“我……”其中一個石像上傳來輪子碾過石頭的聲音。
“真不懂,你這樣一個一而再再而三背信棄義的人,當(dāng)初我們怎么會相信你和你一起許下封塵咒。”
“少跟他啰嗦,直接上手!”
說話間已經(jīng)有人開始動手,一個影子躥到對面的石像上。更云他們判斷那上面的就是幽蘭楫。
更云見幽蘭楫被攻擊,起身才要去幫他,立即就被葉輕飄和寸言阻止了。
“他的腿!”一看自己被攔,更云著急了。
“先看看,他未必會輸?!?p> 寂靜的四周傳來拳腳交加的聲音,光透過樹葉間的空隙落在石像上形成斑駁的光影,坐在輪椅上的幽蘭楫使用起輪椅來如同支使的是自己的雙腿,靈活自如,加之輪椅本身的設(shè)計(jì)可伸可縮,行動與停頓基本可做到精準(zhǔn)操控。幽蘭楫本身出手果敢勇猛、招與勢之間干脆利索,以“快”字貫穿,不留破綻,更利于在四人之間周旋。
幽蘭楫輪椅下的鐵輪子不時在石頭上劃出火花,在那短暫的燦爛里映出碎花精靈般的姿態(tài)。
誰都沒有看清楚明明一切是幽蘭楫占的上風(fēng),怎么地他就被一招制住了。
待到一切歸于平靜,借著那薄弱的微光,葉輕飄他們依稀看見幽蘭楫的兩個輪子分別被一把長柄菱刀和一柄長槍卡住,椅子動彈不得,他還能怎樣?
四人中突然有一人一躍而起一掌朝著幽蘭楫的天靈蓋劈去,但立馬被離幽蘭楫最近的那人斜起一腳制止了。
“你別阻止我,水真!”
“湯合,若是殺了他就可以,你我何需等那么多年。當(dāng)初說過把命運(yùn)交于一處,甘愿被他安排,他許諾共命運(yùn)、同生死。封塵咒中三百年,現(xiàn)在我們要的又豈止一個結(jié)果,我們更需要的是一個說法!”
“那……”
“放他走!”那個叫水真的一揚(yáng)手,執(zhí)槍和持刀的人略遲疑,但最終還是聽他的話,收起武器。
“幽蘭楫,當(dāng)初你作此決定的時候,可曾考慮過我們四人?”四人當(dāng)中一直未說話的那個人突然張口了:“你當(dāng)真要用三百年的我們來成全你當(dāng)初一個十五天的戲言?”
幽蘭楫剛欲開口,說話的人抬手阻止了他:“你什么都別說,你也什么都回答不了。你說的和你回答的,呵呵,我們還得傷精費(fèi)神去判斷真假,相識一場,你別逼我們,到此一步我們也算對你仁至義盡,盡快給我們一個說法!”
那些人憤然離開,葉輕飄他們以為幽蘭楫也會很快就回去,沒想到他卻以那個姿勢坐在那里很久,一動不動,直到天開始蒙蒙亮。
在那幾個時辰里,他自始自終沒動過。因?yàn)闆]有活動,葉輕飄他們在樹上早已經(jīng)開始瑟瑟發(fā)抖,所以猜測他會不會也已經(jīng)被凍僵了。
直到天色發(fā)白,他才開始轉(zhuǎn)動著身下的輪子打量著四周的一切,如同年過半百的老人看視那些絮絮叨叨的過往。他一朵朵撿起衣服上那些紫色的小花,把他們放在另一只手的手心里,一陣陣白氣從他的鼻子邊嘴邊呼出,他握緊了手,透過樹葉仰望著那灰蒙蒙的天空,閉上眼睛,好久。
這時候,葉輕飄他們才看清,果然,他身下的那尊石像幾乎就是照著他的模樣刻出來的,樣貌和神態(tài)都細(xì)膩講究到極致。
所有石像都是坐姿,各有各的神態(tài)和姿勢。幽蘭楫身下的那尊盤腿而坐,雙手呈張開姿勢,像是說話時候肢體的自然表達(dá),雙手手掌皆迎向天空,只不過左手抬得較高右手放得較低。整尊石像看上去氣宇軒昂、封神俊朗,似乎正在侃侃而談。
良久,幽蘭楫恢復(fù)神思,開始清理自己衣服上的樹葉和花瓣,不錯過身上的任何一個地方,仔仔細(xì)細(xì)找了好幾遍。
再三檢查之后他才放心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手上一拍輪椅扶手,迎風(fēng)離開,速度之快,三人基本可以判定昨晚看到的那個黑影就是他。
“五尊石像雖是獨(dú)立而塑,可是他們盤坐的姿勢膝蓋與膝蓋之間相連,形成一個閉合的區(qū)域,手勢、神態(tài)也不是隨意為之,我猜這是一個守衛(wèi)的護(hù)陣。”
在幽蘭楫離開后三人才下到石像之中,打量一番后寸言說道。
“什么是護(hù)陣?”更云問。
“井水不犯河水,即便有敵侵來,也只阻擋和抵御,因?yàn)槟繕?biāo)單一,所以基本無堅(jiān)可摧,只有預(yù)設(shè)條件達(dá)到,陣才可自破?!?p> “誰設(shè)的,守護(hù)什么呀?”
“不知?!?p> “我覺得我們得趕緊回去,若是那兩個人醒了去找我們,反而在告訴幽蘭楫和纖云月我們昨晚不在,那么大家之間難免生出嫌隙?!?p> “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