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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文臣

第九章:初逢故人(二)

一品文臣 風猶驚訝 3742 2020-01-18 18:33:43

  七年前,金陵

  七歲的丘如煙被哥哥帶出府,去城里新開的戲園子聽戲,三月初三上巳節(jié)朝廷免了夜禁,華燈初上,街上人流擁擠。

  江北渚指尖抵住額頭不輕不重地按著,摘得今年榜眼的他被各路人馬明里暗里輪著灌酒,好不容易逃走。

  正在橋上吹風醒酒,忽然被人從后面抱住腿,緊接著軟糯糯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恚?p>  “哥哥!抓住你啦!”

  江北渚頓了頓,被酒侵蝕的大腦有點反應遲鈍,半晌才轉過身,只看見一個毛茸茸黑漆漆的腦袋頂。

  丘如煙笑瞇瞇地等面前人轉過身來像尋常一樣把自己抱進暖烘烘的懷里,久不見動靜。

  待她抬起頭看清那雙腿主人時,兩個酒窩就這么僵在了臉上。

  ——兩人大眼瞪小眼都愣在原地,她的雙手還抱著江北渚的腿,姿勢頗顯怪異。

  過了會,江北渚腿不自在地動了動,丘如煙如夢初醒,趕緊松開雙手退后兩三步,兩頰紅到了耳根,頭恨不得低到地上,竟...竟然認錯人了...!太丟人了!

  小丫頭著豆綠褶邊琵琶袖短襖,袖子上毛茸茸一圈兒,下身一條撒金線百迭裙,裙邊織著大片鯉穿蓮葉圖案,外罩一件淡藍色喜鵲銜花短比甲,那繡工平整折光,明顯是蘇州那邊的樣式兒。雪白的毛絨領子下是一副翡翠瓔珞項圈,下墜一顆鵪鶉蛋大小的寶石,在燈火映照下閃著瑩綠色光澤,一看就知非尋常人家穿戴的稀罕物。

  江北渚默默移開目光,動了動唇,想著說些什么好緩解一下面前小丫頭的尷尬。

  “煙丫頭,你連哥哥都認錯!”

  不遠處一男子無奈地搖頭走來。

  江北渚看向來人,一望之下心中了然,怨不得這小丫頭將他認錯,原是她兄長也如他一般身形頗高,又看了眼他身后兩個帶刀侍衛(wèi),心想莫非是武將府上的人,不知是三位將軍府的人還是其他什么勛貴。

  丘如欽大步上前朝江北渚拱手以示歉意,彎腰牽住自家傻妹子的小手,促狹地看她一眼便轉過頭看著面前的人笑道:

  “這位兄臺生的好生軒昂,不是本地人吧?!?p>  江北渚拱手回禮,點頭答道,“家居北邊?!?p>  丘如煙歪著頭一雙眼滴溜溜地望著面前的人,和哥哥一樣高呢,那懷里和哥哥一樣暖和嗎,又郁悶地想為什么都三月份了還這么冷。

  “不知兄臺貴姓,我家妹子莽撞,擇日上府以表歉意?!?p>  江北渚則表示不用,兩人又寒暄了片刻,他酒也醒了大半,便告辭準備回家。

  ......

  幾日后,丘如欽任命三大營統(tǒng)領之一,跟隨新帝北上,江北渚則留在了金陵翰林院任職,半年后考核成績出色,被翰林院大學士推舉到上京翰林任侍讀學士,跟隨侍讀在新帝身邊當值;后為李彥所看中下派地方開始了為期三年的觀政生涯,觀政期間因政績優(yōu)異回到上京被之收為門生入了戶部。

  直到此次南下,陰差陽錯幫侯府度過一劫再次遇到,兩人今日相見才發(fā)覺,彼此間竟在七年前就認識。

  三人一陣寒暄,進了內院正廳。

  門外,林羨陽因遇到兵部侍郎大人,便與他多說了兩句,回頭才發(fā)現(xiàn),江北渚人已不見,只好獨自進了府,經過影壁時發(fā)覺右手邊的小院子養(yǎng)了一缸子睡蓮,明明天還冷著竟然打著花苞,便上前賞之,走進一看才發(fā)現(xiàn)下面竟藏了兩尾紅鯉,他一時興起便駐足逗弄了會。

  “何人在那?別嚇著那魚兒?!?p>  林羨陽聞聲抬頭,一見之下,只覺周遭靜了下來,眼中只有綠藤前一抹秋香色。

  一雙眼,似蘊藏了無盡愁緒。

  他頓時覺著自己心砰砰的,跳的有些快,卻是不知為何。

  說話的是她身后的丫頭。

  他回過神來,目光垂地,不敢看她,只拱手解釋道:“在下唐突,見這睡蓮不畏寒冷竟打了苞,沒想到驚擾到姑娘的紅鯉?!?p>  “不礙事,金陵今年暖的遲了些,若是以往,三月上旬便打了苞,如今都過了中旬了,”云湘見他斯文有禮,只當是哪家府上來吃宴的公子,便解釋了一番。

  “原是這樣,在下長居北方,那邊四月底才開花,是在下孤陋寡聞了。”林羨陽偷偷瞧她一眼又瞬間看向別處,心下暗想不知哪位大人府上千金,氣質竟這般出塵。

  云湘一愣,北邊的人?

  此次的事她也有所耳聞,侯府被困那幾日因著犯了病,只讓安姑姑去打聽,一聽之下心中難免擔憂,又加重了病情,還未好全今今便趁著生辰宴來了侯府。

  她猜測道:“公子...是那戶部江大人?”

  林羨陽微微笑道:“不是,在下是跟著江大人來觀學的,在下姓林字拙芳,如今在翰林院任職?!?p>  云湘微微點頭,身邊的丫鬟扯了扯她袖子,云湘對他微微行禮,轉身進了院子。

  林羨陽張了張嘴欲問她身份,只見那抹秋香色一轉身便入了外院沒了影子,暗自郁悶。

  今日在內院正廳招待男賓,在東廂房招待女眷,還未到正午,便有女眷在院子里賞花作詩,隔著一座人工湖,不遠處亭子里有男賓在談論時政,好不熱鬧。

  世家小姐們有意無意往那邊瞧去,人群中只見一抹頎長的身影,只是一抹背影便叫好些姑娘偷偷紅了臉;金陵城中可沒有這般高大的男子,也就這府上世子爺身形頗高,可是城內的世家小姐都知道,世子爺荒唐的不像話,是那十里秦淮的熟客。

  丘如煙順著她們目光看去,只看得見一側臉,憑著衣著認出他是適才在外院遇到的那名男子,心下想道爹爹親自去迎他,莫非此人便是那上京來的戶部侍郎?她還以為是個上了年紀的人,竟然這般年輕,聽說此番正是他解了侯府困境。

  遂盯著他的多瞧了幾眼。

  江北渚似是有所感應般往這邊瞧了一眼,遙遙人群里,一眼就瞅著那抹海棠色,見她躲在那屏風后偷偷往這邊看,唇角勾了勾,和記憶里那個小丫頭躲在兄長身后歪著腦袋瞧他的樣子一模一樣。

  丘如煙忙縮回頭,心下奇怪,為何剛剛他看過來的那一眼似乎有種做壞事被捉住的感覺。這廂云湘關切道:“怎么了,耳朵尖都凍紅了,”忙吩咐自己的丫鬟去拿湯婆子。

  丘如煙忙說不用,扯著她往屏風旁探出頭,捏著帕子指向那亭子假意問道道:“你幫我瞧瞧,我沒尋到哥哥,是不是不在那兒?”

  云湘面上一紅,嗔她一眼,卻還是偷偷往那邊看去,看了幾圈確實不在,蹙眉道:“怎的沒在,男賓不是都在那邊嗎?”

  那邊亭子里,林羨陽卻是瞧見了方才遇到的女子,只面上欣喜暗自瞧她。

  書房,丘如欽正欲推門,忽聞房中傳來幾聲阮咸的聲音,他手頓在半空中。

  那是他早些年在兩廣時當?shù)匾桓簧趟徒o他的一把螺鈿紫檀阮咸,聽聞很是珍貴,但他又不會,只好一直束之高閣,蒙塵至今。

  他竟然會這個?

  屋內,雨亭瀾正詫異丘如欽這紈绔竟然會有阮咸,抬手撥了撥,卻震起一片灰塵,可見主人根本未動它,果然,他不該高看他。

  撫了撫上面的花紋,順手拿起撥了撥,猶豫到底要不要彈時,門外一暗,便將阮咸放了回去。若無其事地拿了一本書翻閱。

  丘如欽聽了半晌再無聲音,暗想他準是發(fā)現(xiàn)了自己,遂推門而入,見他裝模作樣地翻閱書冊,眼帶笑意說道:“他們都在池子那邊說話,怕你等太久又離去,便來陪你?!?p>  雨亭瀾悠然撂下冊子嗯了一聲,走到茶案前坐下。

  丘如欽卻是懂了他的意思,親自給他燒茶。

  兩人一時無話,半晌,雨亭瀾道:“侯府此番雖然度過險境,只可惜兵符落到了林儲才手里。”

  丘如欽聞言笑了笑,“無妨,那兵符本就是那燙手山芋,如今丟了正好。”

  雨亭瀾只冷笑道:“你們這般讓步,還不是叫那周家逼得兩兄妹上京?可見,你退讓別人卻只覺得你退的步子太慢?!?p>  水開了,丘如欽邊洗茶具邊打趣道:“這不是有你嗎?”

  雨亭瀾卻是一愣,似乎聽到笑話般說道:“世子是在說笑嗎?”

  丘如欽不說話,手上慢條斯理地泡好,遞給他,一雙眸子燦若星辰,眼底藏著笑意:“這次幫侯府渡過難關的不止那江侍郎吧?!?p>  雨亭瀾接過茶抿一口,默不作聲。

  丘如欽自顧自地說:“能在圍府后兩日之內找到那刻章之人,除了你座下東西廠,天下間也就只有錦衣衛(wèi)能那么快找到人了?!?p>  “薛行川他也配與我的人比?”

  被他識破,雨亭瀾索性也不遮掩只道:“侯府掌金陵二十萬駐軍,若是那刑部胡亂定了罪傷人,到時候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圣上憂心,我輩豈能置身事外。”

  丘如欽點點頭恍然大悟道:“也對,時時刻刻為天子分憂,丘某實在敬佩?!?p>  雨亭瀾嗤想,果然習武之人心思淺顯,輕輕一騙就糊弄過去了。

  兩人在屋里天南海北閑聊,丘如欽走的地方多,一張嘴又能討人歡心,雨亭瀾雖說心思深沉,卻還是不知不覺被他話里話外的陌生事物吸引。

  他自幼長在宮內,東廠耳目雖然遍布全國,卻也不是事事都清。

  正午已到,宴席開了,遂所有人往正廳走去。

  云湘遍尋不得丘如欽只好在往他院子去的游廊上駐足凝望,瞧了會,見他和一陌生男子往院外走,那男子長相精致,似乎察覺有人在看,往這邊瞥了一眼,云湘只覺得那一眼寒意刺骨,卻又似曾相識,可是直到丘如煙來尋她都沒想起那人是誰。

  席面如流水一般送了上來,席上有夫人道過了十四便要及笄了,也得相看姻緣了,又是一頓打趣兒,適齡小姐們都面色羞紅,生怕說到自己身上,又怕說不到自己身上,一時間席上言笑晏晏。

  丘如煙吃了幾口長壽面便在一旁照顧云湘,兩人咬著耳朵,不知哪位夫人突然說道那周太妃要有意將娘家的幾位小姐接到皇宮居住,說是陪她,實則相看后宮妃嬪,也有意指派給朝廷官員。

  此言一出紛紛驚呼,在座眾人,特別是那些品級稍高一些的,皆怕那太妃突然塞了個女子到自家府上。

  侯夫人只得安慰眾人:“金陵遠離上京朝廷,要指派也是京官兒居多?!?p>  眾人雖然隱隱放下了心,卻還是有些忐忑,傳聞太妃娘家那幾位小姐,仗著太妃之勢,囂肆無比,一個看不慣便要人性命。

  在座皆為江南女子,性情溫柔,府上妻妾也都和和睦睦,哪見過這般陣仗。

  丘如煙卻在擔憂,再過不久她也要去那上京城,不知到時候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一只纖細素嫩的手伸了過來,輕輕拍了兩下,是云湘在安慰她。

  她抬起頭對她笑了笑,云湘何嘗不難受呢,與哥哥分別,與王爺王妃千里之隔,又常年病痛纏身,如今卻是連她也要走了...

  她才是最難受的那一個吧。

  兩人都為對方憂心,一場席面吃到最后皆有些意興闌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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