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去找圣西姆神父

　　加德·薩里凱爾，27歲，圓形劇場演員，來自富人區(qū)，

　　自十五歲離開薩里凱爾家族后幾乎忘卻河對岸的回憶，

　　生命里曾只有藝術(shù)和戲劇，溫潤和演技讓他獲得贊許，

　　他曾收獲諸多驚喜，也慢慢流失些許，近來正在思慮。

　　他并不熟悉眼前這個剛到圓形劇場不久的新手樂師，

　　那手執(zhí)豎琴的樣子立馬令他想起傳說中的某位神靈，

　　古典的文藝，他向來偏愛這種夾雜浪漫恬靜的氣息，

　　只不過目前沒時間停下靜靜欣賞這歡快背后的意義。

　　短短數(shù)秒后，加德已然忘記前面這份突如其來的驚喜，

　　“在菲爾德提出這些罪名之前，莎溫早在法院祈求救命，

　　她的母親消失數(shù)日不見蹤影，而她的父親又突發(fā)病癥，

　　或許是在葛蘭特堡邸里發(fā)現(xiàn)了蛛絲馬跡，她曾一個人，

　　趕赴修道院求助神靈，之后不知所措在風雨里飄蕩不定，

　　最終，她做出決定——控告葛蘭特家族，慰告養(yǎng)母亡靈，

　　本該是如此，即使最后法律不公無法申訴冤情也在人理，

　　所謂的法庭，有時不過是飯桌上的交易和真相沉入海底。

　　但那個惡魔，他動了折磨人的念頭，他與魔鬼交心，

　　不過短短數(shù)日，誰還記得莎溫當初的決斷與堅毅？

　　改寫一樣無關(guān)自己的東西，或許正是如此悠然輕易，

　　被改寫的人們尚不自知，自知的人們選擇湮滅聲跡?！?p>　　加德沒有說出腦中一閃而過的“愚蠢”二字，他滿懷期許，

　　畢竟留下的人們正在認真聽取，有一瞬他不愿破壞這氣氛，

　　人們沒有如他所說始終保持憤怒的情緒，甚至開始了理智，

　　“菲爾德的反向控告只是這場慘劇的開始，正如剛才所說，

　　他找出莎溫與父親的舊事，捏造了家庭三人不合的消息，

　　甚至將毒藥下到自己的餐食里，通過莎溫讓女兒給自己，

　　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氣，這早已不是我當初見過的膽小鬼，”

　　加德的話語里夾雜了些許不易被發(fā)現(xiàn)的冷笑，轉(zhuǎn)瞬即逝，

　　“此事的諸多細節(jié)仍舊不為人知，但真實情況便是如此，

　　是大家眼中那位光鮮亮麗、溫柔高貴的菲爾德先生，他，

　　一手制造了這出慘劇，而那個叫作莎溫的絕望的女子，

　　至今仍在冷冰冰的獄里孤立無援，她選擇承認一切罪名，

　　是希望她的養(yǎng)父能從中脫身，作為養(yǎng)女，母親因她而死，

　　她生命的光輝已然散去，昨日起她已拒絕與我的言語，

　　這是毫無美感而言的慘劇，在我的戲劇生涯中這是唯一，

　　所有的現(xiàn)實與戲劇相比都只能得出更殘忍的答案結(jié)語。

　　我曾想喚起大家憤怒的情緒，才不失一個人該有的感情，

　　生命于你我應(yīng)當是最珍貴的賜予，而感情正是它的靈魂，

　　總有耗盡長久的時光也抵不過的轟轟烈烈的復(fù)雜的感情，

　　趁時間允許，重新審視埃德斯托弗①對人類那最后的求愛，

　　以及經(jīng)歷眾多事件之后一個溫柔堅毅的女子破碎的內(nèi)心?！?p>　　“嘿！貴婦人，你來說一下那個女孩和她養(yǎng)父母的事吧，

　　我們都知道坊道的巧匠曾娶了一位年輕美麗的妻子，

　　但不巧兩人無能只好收養(yǎng)子嗣，是否如菲爾德先生所言，

　　那父親喜愛女兒漠視母親，而女兒受辱之后仍在一起，

　　裝作其樂融融的樣子，那可與花街的妓女沒什么差距！”

　　與加德料想不同，沒有真相揭露后隨之而來的一片沉寂，

　　那聲刺耳“貴婦人”正是對他這“滑稽”講演的判定。

　　他積壓了許久的憤怒之情想在此地、此刻決堤、燒燼，

　　但在此之前，他想起那個在黑暗夜里踽踽獨行的女子。

　　“一個十六歲的孩童，于某日像平常一樣回家之后，

　　遭受了來自親密之人的步步逼近，摘下了待放的花苞，

　　在被迫打開混亂不堪的新世界大門后，她該怎樣選擇呢？

　　是享受呢？還是祈求呢？是逐漸凋零？還是繼續(xù)生命？

　　是接受審判導(dǎo)致支離破碎？還是忍痛維持平淡和睦家庭？

　　她做了選擇，因為她愛著那個一直將她視如己出的養(yǎng)父，

　　愛那個正常又認真的父親，此生在恩情與怨恨面前，

　　她注定只能選擇大過生命的恩情。她更愛她的養(yǎng)母，

　　她自認為再也承擔不起母親所給予的愛憐與關(guān)心，

　　她撲倒在她的懷抱里，向她訴說自己的罪孽與無恥，

　　她獨自背起十字架，承擔起隨時會降臨的‘末日審判’，

　　此刻她最有權(quán)利應(yīng)當憤怒、應(yīng)當怨恨，應(yīng)當一把火燒燼，

　　只是她仍在背負著十字架，背負著母親含冤受屈的亡靈，

　　于夜中踽踽獨行，她擔起一切過錯，卻換來謾罵與咒名，

　　我早就警告你們不要喪失最重要的感情，但不論是感情，

　　還是沉著的理性，你們都彌散在一片混沌里而不自知，

　　多么可悲又可怕的生命！真與善與美已與你們再無關(guān)系，

　　你們便是那世上腐爛的臭蟲，比起對面那群丑惡的蚊蠅，

　　同樣拒絕道德光輝的你們更加冷漠無情！你們只想嘲笑，

　　只想看那受苦的人們繼續(xù)墮落被蠶食生命，與你有何益？”

　　加德時刻牢記自己的憤怒及憤怒原因，理智之光熄滅吧！

　　那脫胎于偉大的愛與道德的沖動，將一切淡漠燃燒吧！

　　一個年輕的人尤當注重，盡管不理智，但卻產(chǎn)生于崇高，

　　比那完全不為所動要好！自我意志于混雜的世界而言，

　　或許很快變便會被湮沒泯滅，但總有些超越混沌的感情，

　　能受到上帝恩寵長留于世，人們時代生息繁衍于土地，

　　有諸多事情需要選擇待定，兩名囚犯向鐵窗外眺望，

　　一人俯視泥土，一人仰望星辰；同路人可能分道揚鑣，

　　相近者或許擦肩而過，一切的決斷，偉大或是渺小，

　　最終都會歸于自己。加德憤然阻止了觀眾的反駁咒罵，

　　而后將所有的話語傾瀉而出：“再見了，不可開通之人，

　　我要去找圣西姆神父，只有這位偉大的智者才能理解，

　　只有他崇高的教義才能教化腐朽的靈魂，去找圣西姆神父，

　　他會幫我想辦法救救莎溫，再見了諸位，和劇場的朋友們！”

　　加德從仍在咒罵與喧囂的人群中走出，他對這些置若罔聞，

　　那位樂師撥動手中的豎琴，似是音樂家開演前的撩動氣氛，

　　從他手中劃過一串優(yōu)美的樂音，他吸引了人們注意：“

　　再見了，愚蠢的猴子們，我們要找圣西姆神父主持公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