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狗醒來的時候,是被刺鼻的味道嗆醒的。
好久沒睡這么久了啊,好像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雖然一切都好像很朦朧,但是——
夢的結(jié)尾,他看到了弟弟的笑臉。
弟弟變成紅色的了。
一切甜美的回憶一下子似乎被火舌吞噬。
哎,好痛啊。可——這不是個夢嗎?
他奇怪地看了一眼蓋在自己身上干凈整潔的被子,然后又把它拉了回來,重新隨意地搭在自己身上。肚子有點(diǎn)疼,是受傷了嗎?
原來,那不是個夢啊。
他神色一下子緊張起來,坐起了身子。
阿貓?阿貓?阿貓?!
身上的傷口一下子像是掙脫了束縛被撕裂了開來,把潔白的繃帶染成了紅色。
這么干凈這么整潔,這種白色的東西就不該屬于他們這種人,血的紅色,塵的黑色,這才是他們生來本真的顏色么?
他好恨。
人生來就應(yīng)該圍著錢而轉(zhuǎn)的么。
就像當(dāng)街的報(bào)童,為了一些錢幣,甘愿舔別人的鞋尖。
他也一樣啊,面對別人丟下的報(bào)紙,害怕得只能亂竄。
他想起弟弟把那些別人不要的報(bào)紙當(dāng)成寶貝,那張開心的臉,他的心卻猛然撞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他的頭被人按在懷抱之中,滿腦的淚水似乎就在此刻一朝傾瀉,流盡了一生的悲傷。
“行了,”聲音淡淡的,似乎不帶什么情感。把他從懷抱里推開,“我們家不養(yǎng)沒用的人?!?p> 一個侍女狀的人把他從那人懷里接過去,他太瘦了,隨意就感受到了失重的感覺。他意識到了,他不能就這樣,他要活下來,活下來。
不做亂世里做一個無名的土堆,死了也被人踐踏。
他的身體被重重地摔在地上,但他仍在用顫顛顛的聲音喑啞地低吼道:“求,求大人救我一名,我,我什么都愿意做?!?p> 一陣沉默,四周似乎安靜得只能聽見他哆嗦卻堅(jiān)定的回音。
他閉上了雙眼。
就在這時候,他好像聽到了饑餓的時候一枚銅子兒掉到自己碗里的聲音:“孩子,你想要錢和權(quán)嗎?”狹長的雙目打量著阿狗。
他恍惚地抬起頭,一片灰白的視野里甚至看不清說話人的臉。
權(quán)是什么,哎,隨便吧,有錢就可以得到一切,就像今天早上那個少女,她可以什么都不懂,但是因?yàn)樗募易逵绣X,所以她就能夠有人為她服務(wù),做她想要的一切。
“行了,把他帶去我的實(shí)驗(yàn)室?!?p> 聽說那些人要給他做什么叫做“手術(shù)”的東西?
呵呵。
他臉上已經(jīng)沒了血色也沒了表情,躺在那張白得絕望的床上,仿佛躺在鋪滿白色菊花的棺材里,任人隨意推入房間。
那是屬于阿狗的墓室。
那天,阿狗這個乞丐,徹徹底底的死了。
。
再被推出來的時候,他滿臉繃帶,不醒人事。醫(yī)生說,尚處于病危之中。
但是他還是挺過來了。他睜開眼睛看著鏡子里的家伙,他有一個高高的鼻子,有一雙碧色的眸子,那一頭金色的頭發(fā)好像一個小獅子。
那是誰啊,哇,一個洋人啊。
“麥克。”
那是誰???他摸著自己臉上有點(diǎn)溫?zé)岬囊后w,靈魂一剎那灌入自己的身體。
他卑微地彎下腰,裝作什么也沒發(fā)生。他明白了,麥克,就是自己。
“你從今以后再也不必這么卑躬屈膝?!辈┦空f,“懷特家的孩子,只負(fù)責(zé)指揮別人?!?p> 。
白色的煙霧圈圈蔓延,麥克抽起一支雪茄,眼皮遮蓋了一雙碧綠色的雙眼。
江月梅。少女的形象與心目中的人形漸漸重合,他想起那個令人絕望的夜晚。撩起頭發(fā),露出一塊星形的標(biāo)記。這是,他作為那個卑微的少年最后的印記了,也只有這一個了。
江家嗎?
他踩熄掉那支雪茄,留下一個冷冷的背影。
“你,把里面那個放了。”
巡捕恭敬地彎腰,“是?!?p> 還沒等他過去,倔強(qiáng)的少年就已經(jīng)把架著他手的巡捕甩開,負(fù)氣地跑出巡捕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