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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聯(lián)盟之英雄手環(huán)

第五十五章:疾風劍豪

  犁頭的鏵刃割開地表的硬土,在春季的天空下翻開了大地冬日的私藏。銳雯扶著犁架,跟在耕牛身后走在一小片農(nóng)地上。她一邊專心地握著前梁把手,一邊生澀地念叨著陌生的詞匯。

  “伊麥。伊唄。瓦沙。阿那?!?p>  銳雯緊握著木柄向前走。每走一步,空氣里便漫起一陣初醒沃土的芬芳。這幾天里,粗糙的握柄磨出了她手上陳年的老繭,也喚醒了飛逝的回憶。

  銳雯咬了下嘴唇,撇開剛才的念頭,繼續(xù)干活?!澳赣H。父親。姐妹。兄弟。”

  瘦牛翻了翻耳朵,拖著犁往前一帶。犁頭濺起幾塊碎石磕到了銳雯,但她渾然不覺。她穿著一件粗布衫,沾滿泥點的袖子挽起來卷成了一大捆。相同質(zhì)地的褲子已經(jīng)被染成了土黃色。改短的褲腳對于原來的主人來說已經(jīng)太短,但在她身上剛好掃過腳踝,碰到裹滿泥巴的鞋面。

  “伊麥,伊唄,瓦沙,阿那?!变J雯一遍遍重復(fù)著這段頌文,銘記著每一個詞?!耙猎?,兒子。黛達……”

  她用衣袖抹開了眉梢上一縷汗津津的頭發(fā),沒有慢下腳步。她的手臂很有力,單手就可以扶穩(wěn)犁架。老農(nóng)夫回家取水袋和午飯了。他說她可以在田邊的林蔭歇著等他,不過銳雯執(zhí)意要把活干完。

  一股清風打在她汗?jié)竦暮箢i上,她環(huán)顧四周。諾克薩斯帝國曾試圖強迫艾歐尼亞屈服,但艾歐尼亞寧死不從,諾克薩斯便轉(zhuǎn)而想要摧毀它。銳雯繼續(xù)推著犁架冥想。縱使帝國動員起全部力量,也無法阻止春天重歸這片土地。諾克薩斯已經(jīng)被趕出境一年多了,灰蒙蒙的雨霧和暗沉沉的泥土中終于萌發(fā)出了星點翠綠??諝饫镆菜坪跆N藏著新的開始。希望。銳雯輕嘆一口氣,胡亂剪短的頭發(fā)輕輕拂過她的下巴。

  “黛達。女兒,”她開始了又一輪念誦,語氣堅決。她再次用雙手扶好犁架。?“伊麥,伊唄?!?p>  “是因唄,”密林的陰影里傳出一個聲音。

  銳雯猛然停步。手中的犁柄一頓,皮韁繩勒住了瘦骨嶙峋的耕牛。犁頭撞到了一塊土坷,鏵刃被石頭一別,一聲悶響。

  這不是老農(nóng)的聲音。

  銳雯盡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唇間長吁了一口氣。雖然只是一個聲音,但肯定不是為了說句話而已。常年的訓練告訴她的身體要進入防御姿態(tài),但她竭力抑制著這種沖動。她身體沒有動彈,繼續(xù)面向前方的犁架和牲口。銳雯覺得太輕了。她緊緊握住犁柄。原本的傍身之物很重,讓她安穩(wěn)。但現(xiàn)在,她只能隱約感覺到右側(cè)腰間的小刀。這把勾刀不長,切露水蘋果和硬質(zhì)蔬菜還行,派不上其他用處。

  “該讀作因唄?!?p>  棕黃色的針葉密林與農(nóng)田的交界處,現(xiàn)出了說話人的身影。

  “尾音不同,”那人一邊說一邊向前走。亂糟糟的黑發(fā)從他的臉龐邊緣向后拋撒。一件織布披風掖在肩上。銳雯注意到,披風隱約露出了他左肩上的金屬護肩,也沒有遮住他身邊無鞘的劍。他是一個武士,但并不效命于某個家族或轄區(qū)。一個浪人。

  危險人物,她斷定。

  “因唄,”他又說了一遍。

  銳雯一言不發(fā),并非因為無言以對,而是因為她清楚自己說話帶著什么口音。她繞過鏵犁,用它擋在自己和這位口音純正的陌生人之間。她將一縷頭發(fā)別到耳后,彎下腰查看鏵刃,假裝關(guān)心土里的石頭。用來切割草根和土塊的鏵刃,應(yīng)該會比那把小刀更有用。那天早晨她看到過老伯怎么安裝木架,所以也知道怎么卸下來。

  “我上次來的時候,不記得見過你,但我也離開有些時日了,”這個人說道。他的聲音冷冷的,透著仆仆風塵。

  嗡嗡的蟲鳴一刻不停,越來越吵,而銳雯始終沒有打破二人之間的沉默。

  “我聽說他們請來了推事,素馬長老的死有了新的眉目?!蹦莻€人繼續(xù)說道。

  銳雯沒有理睬,輕輕拍了拍耐心的耕牛。她的手指拂過皮韁繩,老練的手法顯得非常熟悉馬轡和牲口。她揮手轟趕著又大又黑的牛眼睛附近的飛蟲。

  “話說回來,如果你剛來此地,或許對那樁命案也所知甚少?!?p>  話音未落,她便抬起了頭,迎上陌生人的凝視。二人中間依然隔著那頭無知的牲口。來人的鼻梁位置橫著一道長疤。銳雯不禁懷疑給他留下這道疤的人是否依然健在。他眼神剛硬,但里面還藏著好奇。隔著薄薄的鞋底,銳雯感到地面在顫動。遠處傳來滾雷似的聲音,但天空中不見一絲云彩。

  “有人來了,”那個人微笑著說。

  銳雯回過頭,沿著小山看向老伯農(nóng)舍的方向。六個武裝騎兵已經(jīng)越過山脊,向山下這片耕地奔來。

  “她在那兒,”其中一個人說道。他口音很重,銳雯已經(jīng)在努力學習這種語言,但還是很難理解其中的微妙差別。

  “可是……就她一個人嗎?”另一個人瞇起眼掃視著樹蔭。

  一陣短促的風拂過犁架和銳雯,鉆進了密林的陰影中。銳雯看向剛才陌生人所站的地方,人已經(jīng)不見蹤影。騎兵們迅速逼近,她沒時間再東張西望了。

  “可能是鬼魂吧,”領(lǐng)頭的人嘲笑著說?!氨豢乘赖娜嘶貋碚宜阗~了。”

  騎兵們輕抵馬刺,放慢速度包圍了銳雯,將她上午剛犁出的整齊壟溝踩得一塌糊涂。領(lǐng)頭的馬背上馱著一個布包,里面裹著硬物。銳雯緊盯著這匹馬,其他騎兵則在她四周兜圈,馬蹄重重地將剛剛翻好的蓬松土壤重新踏成冰冷堅硬的硬殼。

  她最后看了一眼鏵刃。有兩個騎兵帶了十字弩,她來不及接近他們就會被立刻射殺。她的手指很想要摸一摸這件臨時的武器,但她的理智卻哀求著每一根手指不要亂動。

  她渾身肌肉緊繃,久經(jīng)沙場的身軀不愿束手就擒。一股熱血沖進她的耳朵,隆隆作響。你要死了,這血脈鼓動的聲音咆哮著,但他們也活不了。

  銳雯的手指開始伸向鏵刃。

  “放開她!”老農(nóng)的妻子每日喚牛而練就的洪亮嗓音,此刻響徹田野,打斷了銳雯破釜沉舟的沖動?!皝喨?,趕快。你管管。”

  騎兵們停住了坐騎。農(nóng)夫和他的妻子爬上了小山頂。銳雯用力地咬住自己的腮幫子,劇痛平息了她的戰(zhàn)意。她不能讓艾歐尼亞人的血灑在自己的田地里。

  “我說過,你們在家等著,等我們辦完事,”領(lǐng)頭的人對他們說。

  亞撒老伯穿過壟溝,踉踉蹌蹌地跑來。“她沒有做錯什么。東西是我?guī)サ?,”他指了指那個布包。“有什么話就問我吧。”

  “孔德老爺。老爹爹,”領(lǐng)頭的人開口說道。薄嘴唇撇出的微笑流露出一副紆尊降貴的味道?!澳愫芮宄鞘裁簇浬?。她犯的錯多了去了。如果我說了算,這里就能處死她,”他對著銳雯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嫌棄地皺了一下鼻子。“可惜啊,老頭,你有話可以留到庭審的時候再說?!?p>  領(lǐng)頭人說話的同時,銳雯的雙腳陷進了濕潤的泥土中,一時間動彈不得。一種深陷泥沼、無法脫身的感覺席卷而來。脈搏變得飛快而輕淺。她竭力想要抽身,冷汗卻順著她的脊梁淌下來。她的意識陷進了另一個時間,另一片野地。馬匹在那里發(fā)出鼻息,馬蹄踏著拌血的灰泥。

  銳雯閉上眼,不讓自己被更多的恐怖回憶吞沒。她深吸一口氣。春雨會洗刷這片大地,而不是死者的鮮血,她對自己說。當我睜開眼,看到的只有活著的人。

  當她睜開眼,田野還是田野,剛被犁過,并沒有變成曝尸場。帶頭的騎兵翻身下馬向她走來。他手中握著一副手銬,上面的艾歐尼亞紋飾精美細膩,勝過在她故鄉(xiāng)任何一件用來捆犯人的東西。

  “過去的事情你是逃不了的,諾克薩斯的狗,”領(lǐng)頭的人語氣平靜,卻帶著勝利的氣勢。

  銳雯的目光離開了鏵刃,看向那對老夫婦。他們臉上縱橫的溝壑已經(jīng)盛滿了憂傷。她不愿、也不能再為他們增添更多傷痛。銳雯想要好好記下眼前的景象:老夫婦二人相互依賴、相互攙扶著。這是他們在面對掠奪時的無力抵抗??吹嚼喜靡滦浞鬟^老淚縱橫的臉,銳雯不得不轉(zhuǎn)過了頭。

  銳雯向騎兵領(lǐng)隊伸出手腕。她冷冷地盯著領(lǐng)隊輕蔑的笑臉。冰冷的鋼鐵貼上了她的皮膚。

  “別擔心,黛達,”農(nóng)夫的妻子大聲喊。銳雯在她的聲音中聽到了迫切的希望。這么沉重……這么沉重的希望,她承受不起。輕風載著支離的聲音,夾著剛被翻整過的泥土的芬芳,久久伴在漸行漸遠的銳雯身邊?!镑爝_,”輕風在她耳邊低語。“我們會告訴他們你是什么樣的人?!?p>  “黛達,”銳雯低聲回應(yīng)?!芭畠骸!?p>  姑娘已經(jīng)被抓走兩天了,莎瓦·孔德一籌莫展,只能幫老伴慢慢整理被踩壞的壟溝,再給田地播種。如果有姑娘幫忙這些農(nóng)活會輕松許多,但說起來,如果她的兒子們都還活著,她和亞撒根本都不需要下地。

  在開庭那天的清晨,老兩口知道自己的腿腳要很久才能走到鎮(zhèn)上,所以天還沒亮就出發(fā)了。

  “他們知道她是諾克薩斯人?!?p>  “你凈瞎擔心,”莎瓦說完,發(fā)出一串咯咯的聲音。她意識到這聲音只能安撫雞舍里的小雞仔,于是對老伴擠出一個滿懷希望的微笑。

  “諾克薩斯人。這就已經(jīng)夠他們定罪的了?!眮喨鲇檬止た椀难蚪q圍巾捂住嘴,含糊不清地說。

  莎瓦這輩子的好日子里,她最常干的事就是把固執(zhí)的牲畜勸到屠夫的圍欄里。所以她突然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臉與老伴面對面。

  “他們不像我們這么了解她,”她一邊說,一邊用一根手指怒氣沖沖地戳他的胸膛?!八栽蹅円嫠f話,你個老山羊?!?p>  亞撒知道,自己再說下去也不可能讓她改變想法。所以他只是輕輕地點點頭。莎瓦不滿地哼了一聲,然后回身一言不發(fā)地向鎮(zhèn)中心走去。議會大廳已經(jīng)開始進人了。老婦人見狀,連忙擠進長凳中間的窄過道,想在前排找個座位……結(jié)果唐突地絆到了一個睡覺的人的腿。

  老婦人小聲驚叫了一下,眼看就要向前撲倒。睡覺的人嘟囔了一聲。一只疾如閃電的手,像鐵鉗一般抓住了老婦人的臂膀,沒讓她跌倒在磚石地面上。

  “小心腳下,老媽媽,”這個陌生人淡淡地低語道,口中一股濃重的酒氣,但咬字一點都不含糊。老婦人一站穩(wěn)他便收回了手。

  老婦人順著鼻尖,俯視著這位意料之外的恩人,瞳孔逐漸收緊了。她細細地打量著,但那個人縮進了斗篷的陰影,高挺鼻梁上若隱若現(xiàn)的傷疤也消失在黑暗中。

  “小伙子,議會大廳不是用來宿醉醒酒的地方?!鄙叻稣约旱拈L袍,倔強的下巴不依不饒?!斑@里今天將會決定一個女人的生死。再不快走,小心推事們問你的罪?!?p>  “莎瓦,”那位老伯趕了上來,扶著他老伴的胳膊?!澳銊e發(fā)火呀,我們今天是來幫忙的。他不是故意的。算了吧?!?p>  那個斗篷遮面的人伸出兩根手指,以示沒有惡意,不過始終藏著臉。“一針見血,老媽媽,”他嘴上服軟,但聲音中藏著戲謔的蹤跡。

  莎瓦繼續(xù)向前走,像對待一件珍寶一樣收拾起了自己的怒火。老伯經(jīng)過陌生人時,微微點了點頭。

  “她平時不這樣,孩子。她只是擔心真相還沒弄清楚,無辜的靈魂就被判了罪?!?p>  斗篷遮面的人對著老伯的背影低聲咕噥:“如此說來,我們的看法一致,老爹爹?!?p>  這奇怪的低語讓老伯不禁回過了頭。但座位上空無一人,只留下一陣輕風的鬼影,撩起旁邊交頭接耳者的長袍。那個披斗篷的陌生人早已遁入議會大廳遠處的陰影中。

  莎瓦挑了一個前排的位置。木質(zhì)長椅的平滑螺旋紋路本來應(yīng)該很舒服——這是令織木工匠們專門塑造的,為的是鼓勵平心靜氣地討論公民義務(wù)——但是她怎么坐都不自在。她瞥了一眼老伴,他已經(jīng)在一把舊木圓凳上坐定,等待被傳喚。亞撒身邊站著一個庭吏,正在用一根木簽剔牙。老婦人認了出來這位就是枚爾克,那個抓捕銳雯的騎兵領(lǐng)隊。她直勾勾地瞪著他,但枚爾克并沒注意到。他正在盯著大廳后面的門扉。門打開又合上,三個穿深色長袍的人走了進來。枚爾克立刻立正站好,把嘴里的木簽吐到一邊。

  三位推事在主席臺前入座,官服在身后落定。三人看向臺下?lián)頂D的大廳。房間中的嘈雜聲漸漸靜了下來。其中一位體型瘦高、鷹鉤鼻子的女士肅穆地站了起來。

  “本次開庭的事由是審理關(guān)于素馬長老之死的新證據(jù)?!?p>  人群中間開始發(fā)出一陣低聲騷動,如同群蝗飛過。有些人已經(jīng)聽說過推事所說的新證據(jù),但大多數(shù)人來到這里都只是因為聽說自己身邊有一個諾克薩斯人。但無論聽說了什么,他們都知道同一件事:素馬長老之死早就有了定論。疾風劍術(shù)、冥想室墻上的魔法痕跡就已經(jīng)是非常充分的證據(jù)了。除了素馬長老,只有一個人能使出這種招式。

  崎嶇不平的傷口被撕開了。眾人的心靈一剎那間被痛楚侵占。他們大聲叫嚷,如果長老沒有死,村子就不會遭受如此嚴重的傷亡。這樁命案發(fā)生后不久,半支諾克薩斯戰(zhàn)團就在納沃利長驅(qū)直入,一路上瘋狂殺戮。正是素馬長老的死導致的失衡,讓戰(zhàn)事愈演愈烈,太多太多人的兒女死在了戰(zhàn)場上。更糟糕的是,這個村子將罪名歸到了一個自己人頭上。

  嘈雜的人群中響起一個高亢的聲音。

  “我們已經(jīng)知道是誰謀殺了素馬長老,”莎瓦的嘴唇飽經(jīng)風霜,但仍然大聲說道?!熬褪悄莻€叛徒,亞索?!?p>  人們紛紛點頭,群情激昂地一口咬定。

  “還有誰會素馬的疾風劍術(shù)?只有亞索!”莎瓦繼續(xù)說道?!艾F(xiàn)在捉拿他的永恩也一去不返,很有可能也是這個懦夫下的手?!?p>  人群變得更加憤慨,甚至大叫著要讓亞索償命。莎瓦在長凳上坐得舒服多了。罪名的指控回到了正軌上,她心滿意足。

  鷹鉤鼻的推事是織木工匠世家出身,最得意的本領(lǐng)就是解開冥頑不化的木疙瘩。她舉起渾圓的驚堂木——一顆久經(jīng)磨礪的栗子,用力拍到烏黑的底座上。銳利的響聲懾服了眾人,大廳恢復(fù)了秩序。

  “本庭尋求知識與啟迪,追尋素馬長老之死的真相,”推事說道?!澳闶窍敕恋K啟迪之路嗎,這位……?”

  老婦人看了看自己的丈夫,感覺自己的臉頰發(fā)燙?!翱椎?。莎瓦·孔德,”她低下頭,語氣中不見了冒昧。圓凳上的老伯看著她,抹掉了自己光亮腦門上的一把冷汗

  “剛才說到,我們是為了新證據(jù)來的。”鷹推事掃視眾人,確認還有沒有不聽話的木疙瘩,然后對庭吏枚爾克點了點頭?!皫M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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