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刺瞎自己的雙眼，只為照亮有你的地方！
在艾歐尼亞人敬仰的萬物之靈中，要數(shù)神龍之靈的故事最廣為人知。有的人認為它代表了破壞，其他人則認為它象征了重生。很少有人曾真正了解，更不用說導(dǎo)引神龍之靈的力量，而能夠收放自如的人，只有李青一人。
他最初來到朔極寺的時候還是個孩子，自稱被神龍選中，注定要使用神龍之力。年邁的僧侶們在這個天賦異稟的孩子身上看到了神龍之火的閃光，但同時也感受到了他的莽撞、高傲，還有可能帶來的災(zāi)難。雖然如此，他們?nèi)匀皇账麨橥健欢谄渌茏尤找婢M的同時，長老們卻始終讓他做著刷盤子、擦地板的活計。
李青開始變得不耐煩。他想要完成自己的宿命，而不是把時間浪費在雜役上。
他偷偷潛入隱秘的書庫，在古老的文字中找到了關(guān)于召喚精神領(lǐng)域的方法，在一節(jié)武術(shù)課上耀武揚威。他毫無顧忌地釋放了神龍之怒，一踢之下令自己滿腹經(jīng)綸的導(dǎo)師重傷癱瘓?；诤藿患拥睦钋嘁驗樽源蠖恢鸪鏊略?，獨自踏上贖罪之路。
數(shù)年間，李青游歷了許多遙遠的地方，仁慈地幫助那些身處困境的人。最后他來到了弗雷爾卓德，在那里他遇到了野人烏迪爾，一個能導(dǎo)引原始靈獸的人。這位獸靈行者當(dāng)時正在吃力地控制著體內(nèi)好幾股沖突的力量，于是李青也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夠控制神龍的力量。對于精神指引的共同需求，讓二人結(jié)下了情誼。李青隨后邀請烏迪爾共同回到自己的故土。
兩人得知諾克薩斯帝國侵略并占領(lǐng)了艾歐尼亞，萬念俱灰。各個省份的僧侶全都撤回了希拉納的山頂，保衛(wèi)神圣的修道院。
李青和烏迪爾發(fā)現(xiàn)修道院已被重兵圍困。諾克薩斯士兵已經(jīng)突入了希拉納的大殿。烏迪爾毫不猶豫地沖進戰(zhàn)場，李青則猶豫了，看著自己昔日的同輩和長老倒在諾克薩斯劍下。希拉納和朔極的智慧，還有艾歐尼亞的悠久文化——全都危在旦夕。
他別無選擇，喚醒了神龍之靈。
烈焰的風(fēng)暴將他包裹，火舌舔舐他的皮膚，燒毀了他的雙眼。被賦予狂亂力量的他用疾風(fēng)驟雨般的拳腳重創(chuàng)了入侵者，桀驁的火龍伴著每一次攻擊愈發(fā)明亮熾熱。
僧侶們勝利了，但李青的孤注一擲卻讓修道院成為一片廢墟，他的視力也永遠無法恢復(fù)。最后，在雙目失明的黑暗中，他終于理解凡人永遠都不可能征服雄偉的神龍之靈，迫使其為自己所用。身心俱焚的他在眼前綁上了布條，打算一步步摸下山路。
但活下來的長老們留住了他，他們曾經(jīng)蒙羞的弟子現(xiàn)已放棄了對于力量的全部渴望，他終于可以重新開始了。雖然他們不會忘記他曾經(jīng)的自大，但僧人們提出了一個贖罪的方法：雖然龍的憤怒危險奪命而且捉摸不定，但是最謙卑、最有資格的凡人靈魂能夠抵消它的暴烈本性，并不時對其進行疏導(dǎo)。
心存感激的李青與僧人們共同重建了修道院，后來那位獸靈行者也回到了弗雷爾卓德，李青開始全身心投入對啟迪的追尋。
反抗諾克薩斯的戰(zhàn)爭已結(jié)束了多年，李青繼續(xù)以自己艾歐尼亞僧人的身份冥想著。他知道自己的家園還將經(jīng)歷更多試煉，而他必須掌控自己，以及自己體內(nèi)的神龍之靈，從而面對未來的任何變故。
緊接著，隨著枝葉肥碩的藤蔓與蜿蜒虬曲的古樹緊緊攀附在巖石上，繁密的植被幾乎完全遮蔽了林中的小路。三個男人披荊斬棘，滿頭大汗，但未知的寶藏一直在撩撥著他們心底的貪念。過去的六天里，這座叢林一直嚴嚴實實地守護著自己的秘密。但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看到了矮樹叢背后隱然聳立的神廟。廟宇的正面嵌在突出地表的一塊巨石上，基座四周環(huán)繞著怒放的紅藍鮮花。金制的壁龕里端坐著一尊尊祥和的雕像，檐上纏著金色的蘭花。
“看到了嗎，霍塔？”烏仁說：“我們不是跟你說過嗎，神廟是真的?！?p> “只要里頭的寶藏是真的?！被羲酉鲁林氐亩瘫槌隽诵陆ス獾拈L劍?！澳銈儌z可是把命都賭上了的，記得不？”
“別擔(dān)心，霍塔?！蹦獱査目人月曄皲S刀一樣：“這一趟成了，你想把皇宮買下來都行?！?p> “最好不過。把劍都抓穩(wěn)點兒，誰擋路就宰了誰?！被羲f。
三個土匪接近了神廟，手中的武器反映著夕陽的余暉?；羲l(fā)現(xiàn)，整座神廟都沒有突起的犄角，每一道邊緣并非斜角相接，而是流水似的融匯到一起。一行人進入神廟，映入眼簾的是兩株壯麗的艾歐尼亞鞭柳。蜿蜒的樹干合龍成一道拱門，雪白的樹皮仿佛是畫上去的一般。
“為什么一個守衛(wèi)都沒有？”他一邊往里走，一邊問。
這時，他的眼睛被什么東西吸引了，問題也被拋到一邊。石壁上鑿出了一間內(nèi)室，晦暗陰森，有如墳?zāi)挂话恪ｑ讽斏峡讨鴾\浮雕，每一面墻上都綴滿了彩色的碎玻璃，描繪著的生機與光明如同漣漪一樣蕩開。象牙板上鐫刻著古老的朔極寓言，端放在雕花的銅柱上。陷進墻壁的龕籠里站著黑玉質(zhì)地的神像，渾身嵌滿寶石。斑巖和翡翠打造的底座上，立著武皇們帶著金邊的雕像，居高臨下地看著來人。
霍塔獰笑道：“拿上，都拿上?！?p> 烏仁和莫爾塔迅速收起刀劍，激動地打開了背囊。雕塑、神像、寶石……只要是他們摸到的東西，全都一股腦兒地往里頭猛裝。兩人跑來跑去，拖著寶藏興奮地大呼小叫?；羲谖葑永镛D(zhuǎn)圈踱步，心里已經(jīng)計劃好一回到城里就把他們倆辦了。突然，他發(fā)現(xiàn)有一尊雕像動了。
乍看之下，霍塔以為那就是一座武僧的彩泥塑像——背對著霍塔盤腿而坐，兩手歇在膝蓋上。但他卻站了起來，旋即轉(zhuǎn)身。輕柔流暢的動作，仿佛是一條盤起的蛇展開了身子。他身形精瘦，肌肉賁突，下身是一條松垮的舊長褲，眼睛包著一條紅色的綢帕?！斑€是有人的嘛。”霍塔伸展手指，摩挲著劍柄上的裹皮。“好啊，我正想砍人呢?！?p> 武僧頭撇向一邊，似乎在聆聽什么。“三個。一個肺有病，另一個心臟不好，活不過今年?！?p> 目不見物的武僧轉(zhuǎn)回頭。盡管那塊厚布不可能看得穿，但他仍然直直盯著霍塔。
“你的脊椎有傷，冬天就會發(fā)作，而且會讓你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左邊靠?！?p> “你是什么，先知嗎？”霍塔緊張地舔著嘴唇問。
武僧沒理會他的問題，說道：“我是李青?！?p> “所以呢？說明什么？”霍塔問。
“我給你一個機會，把東西都放回去。然后滾出去，再也別回來。”李青說。
“輪不到你來發(fā)號施令，這位瞎了眼的朋友。”霍塔把劍尖杵在石地上刮蹭?！拔覀冇腥齻€，你連武器都沒有?！?p> 烏仁和莫爾塔緊張地大笑起來。雖然人數(shù)占優(yōu)，但他們還是對武僧的氣勢有些觸動。霍塔的另一只手打了個手勢，另外兩人隨即散到兩旁，抽出彎刀，圍住了武僧。
“這是一處圣地。不容玷污?！崩钋啾瘋貒@了口氣。
霍塔朝同伙點了一下頭?！鞍堰@個瞎子超度了吧?！?p> 烏仁往前跨出一步，還沒落腳，李青就動了。就像是一座死寂的泥塑，一瞬間就變成了一道模糊的殘影。他的臂膀像鞭子一樣抽出，堅硬的掌緣劈在烏仁的脖子上。一聲骨頭的脆響，烏仁倒在地上，腦袋擰成一個極其不自然的角度。緊接著，莫爾塔揮劍便砍，李青看準機會蕩到一邊。莫爾塔力氣很大，反手又是一劍，從李青頭頂擦過。李青順勢躺平在地，身子一滾，兩腿一分，鐮刀一樣掃中了莫爾塔的腿。莫爾塔摔倒在地，武器在石板地上飛出去老遠。李青翻身站起，抬腳砸斷了莫爾塔的胸骨。
肋骨的斷片刺進他脆弱的心臟，莫爾塔發(fā)出了窒息似的痛叫。他的背囊掉在地上，寶石四下亂滾。他的眼珠在劇痛中暴突出來，就像一條擱淺的魚在掙扎著呼出最后一口氣。
“你在和尚里頭算是快的了?！被羲诳罩酗w快地甩出一陣劍花?！暗乙膊皇强沼幸话褎Φ拇镭洝！?p> “你覺得自己很快嗎？”李青問。
“我受過最好的訓(xùn)練，可不像那兩個白癡?！被羲厣系氖w點點頭。
李青沒有說話，兩人開始繞圈?；羲^察著武僧，他也在追蹤霍塔的行動。武僧的腳步輕捷而準確，但霍塔感覺越來越不舒服，似乎每過一秒，他的弱點就會多暴露一分給對方。
終于，他大吼一聲，整個兒撲向武僧，使出一連串的劈砍突刺。李青滑到一邊，輕巧地躲閃，仿佛是一片風(fēng)中的嫩葉，避開了霍塔毫無保留的攻擊。他不停地揮劍，每一下都逼得李青后退一點。但武僧甚至連汗都沒出一滴。他不為所動的表情、蒙著布的眼睛，還有漫不經(jīng)心的輕蔑，都深深地激怒了霍塔。
他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訓(xùn)練時的點滴記憶，此刻胸中勃發(fā)的怒火，還有每一分可以喚起的力量，全都匯聚到一起，一劍劈下。刀鋒切開了武僧身邊的空氣，一次也沒有命中。
李青轉(zhuǎn)身閃開，彎下膝蓋，繃緊了身體。
“你挺快，技巧也不差?！彼淼募∪舛荚诓珓?。“但是憤怒蒙蔽了你的理智，它已經(jīng)將你消耗殆盡，拖向了死亡?！?p> 能量的細流開始圍繞著李青匯聚，霍塔感覺石室里變得越來越熱。一股暴漲的漩渦裹住了武僧，霍塔恐懼地后退，劍從手里滑落。李青全身顫抖，似乎在奮力地控制某種他無法容納的力量。石室中風(fēng)聲漸起，很快轉(zhuǎn)成轟鳴。
“對不起。我放回去。我全都放回去！”霍塔說。
李青大步躍起，能量的風(fēng)暴將他猛推向前。他一腳踢中霍塔胸口，把他撞飛出去，甩到墻上，砸出了裂痕?；羲浘d綿地掉在地上，脊椎的每一塊骨節(jié)都像瓷器一樣粉碎了。
“你本來有機會不用受罪的，但你沒有珍惜?，F(xiàn)在你就要付出代價?！崩钋嗾f。
死亡臨近，霍塔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灰白，但他仍然看到了李青重新回到位置上坐下。他背對著霍塔，姿態(tài)放松，致命的能量漩渦隨之逐漸平息。
李青垂下頭，重新進入了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