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毫無進(jìn)展”

　　那條巷子是個近路，漸走下去是人家蓋的外墻，狹窄，通不了車，只容路人過，晚上不大有人走?？斓綈倎砜蜅Ｄ菞l街的時候，外墻漸高，月光被遮擋，巷子里一片漆黑。容小龍回頭看，斯文鬼果然越發(fā)的顯現(xiàn)。他覺得愉悅，這是個好兆頭。當(dāng)時杜衡是越接近越模糊的。

　　這是個好兆頭。

　　他快走出巷子，眼珠不錯的看到悅來客棧的小二準(zhǔn)備關(guān)門，他緊走了幾步跑了出來。

　　眼前豁然開朗。

　　臨睡前，他對斯文鬼說：“我明日會有辦法。你別擔(dān)心，我是有幾分把握的?！?p>　　斯文鬼點點頭。

　　他不需要睡覺，可是漫漫長夜左右無視，他只好去外面看月光。容小龍描畫的美人圖攤在桌上，燭火沒吹熄，有一串燭淚撲簌簌滾落在燭臺。

　　斯文鬼問：“這畫你還留著嗎？”

　　容小龍已經(jīng)快要睡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明白了斯文鬼的問題，只含糊的‘嗯’了一聲。

　　斯文鬼說：“其實想不出來也挺好的，我橫豎沒去過江湖，我可以跟著你一起去江湖，你看我這樣若是做人鐵定是個累贅，做了鬼反而是個好跟班。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我萬卷書忘了個精光，還有機(jī)會走萬里路?！?p>　　容小龍呼吸平穩(wěn)，緊緊裹著棉被半張臉陷進(jìn)被子里，斯文鬼以為他睡著了，于是安靜下來。

　　“你若是想去江湖，也得活下來。做鬼沒你想的那么輕松。人死了只能在附近走動，我推斷你最遠(yuǎn)只能到平安縣，撐死到淮城。我原本是想著金陵找不到訊息就去淮城的?！?p>　　容小龍的聲音悶在被窩里，多了一層沉重的倦意，“而且你若是肉身時候到了，你家族的離朱自然回來接你入黃泉。你要是不走，你就會灰飛煙滅失去來世為人的機(jī)會。不得當(dāng)。做人有做人時候的規(guī)矩，做鬼也有做鬼的章法，都不能隨意更改的?！?p>　　斯文鬼問：“我家族的離朱？”

　　“就是人間說的鬼差。離朱不是個名字，是個職位。每個家族都有離朱負(fù)責(zé)接應(yīng)死去的亡魂。不是我們想的，只有黑白無常孟婆閻王?！?p>　　“我說呢，我泱泱大國，就算沒有戰(zhàn)亂，每天的死的人也不少，若是只有黑白無常兩個鬼差，只有孟婆一個來熬湯，那在陰間當(dāng)差也忒慘了。凡人還是凡人，還是局限。還是人家想的周到，離朱。比黑白無常好聽多了?！?p>　　斯文鬼又想到了一件事情：“那人有人道，鬼有鬼橋，你為什么能夠看到我們呢？”

　　斯文鬼等了一會，依舊沒有回復(fù)，容小龍睡著了。下意識的把棉被裹得緊緊的。月光從半開的窗戶透進(jìn)來，灌進(jìn)冰涼的夜風(fēng)，斯文鬼想關(guān)窗，無濟(jì)于事。

　　無濟(jì)于事的結(jié)果就是容小龍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時候明顯感覺頭重腳輕。他迷迷糊糊的喝粥，食不知味，他覺得自己病的不輕，因為他后面才發(fā)現(xiàn)自己把腌咸菜當(dāng)成面筋給吃了大半碗，居然一點沒覺得咸。容小龍后知后覺的懂了那斯文鬼的欲言又止。

　　整頓飯都在斯文鬼內(nèi)疚的眼神中吃完的。容小龍又喝了一大碗茶，斯文鬼又是一副欲言又止。介于身邊都是食客，容小龍也只能欲言又止。忍到出了客棧走了小巷近路。

　　“周圍有人，我是橫豎不好開口免得被人另看，你卻可以隨意開口。何必兩次三番欲言又止。”

　　“你本就著涼了，我若是還在你身邊說個不停，不是更惹得你難受，”斯文鬼的表情內(nèi)疚極了，簡直有理有據(jù)令人無法反駁，“我開始是以為你愛吃那醬菜，等你快吃完了才曉得你嘴里沒味嘗不出所以然來?！?p>　　橫豎吃東西的是自己，怪別人沒提醒算是個什么道理。自己追問的無理，對方道歉道的實在奇怪。容小龍橫豎也覺得別扭，干脆就沒接。

　　他們?nèi)チ藮|市。東市距離皇城近，都是大宅大街大門面，光是門羅街道都夠他們轉(zhuǎn)一壺的，雖然容小龍之前來過，可是上次去了的時候做了馬車，心事重重的也沒認(rèn)真記路，于是這次去又免不了東問西問。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大半日，到底在正午之前尋到了方卿和宅院的偏角門。

　　他還記得當(dāng)日和杜衡去安逸侯府，走的也是偏門，他還問杜衡，是不是旁門左道的旁門，杜衡說是。

　　如今他又來旁門，算一算也不過隔了幾日的光景，居然有恍如隔世的錯覺。

　　斯文鬼懵懵懂懂跟著容小龍來此，還沒問什么旁的話，就聽容小龍輕輕嘆了一口氣。他以為容小龍嘆氣的緣由是出于他。內(nèi)疚又爬上了面容。

　　偏偏容小龍低頭掏錢沒瞧見，斯文鬼只能蔫頭蔫腦跟在后面偷瞄容小龍手里的錢。他一早就看到容小龍在往荷包里放錢，他的衣裳是店小二昨日送去洗干凈今早才送回來的，熨的平平整整，干干凈凈。容小龍就這么一身好衣裳。還有一身短打衣褂擱在包袱里，粗布的料子，厚，耐穿，想是做活計的小子穿的布料。身上那身料子很好的青衣有點大，看著都能多穿兩年。容小龍還是少年的個子，以后還有的長高，但是兩年后這衣服也要舊了。

　　斯文鬼看不太懂容小龍：他看起來不缺錢，長得白白凈凈，帶著半褪的少年感。斯文鬼想不起來，自己這個年紀(jì)的時候，是不是也抽條的太快而顯得臉上沒肉。

　　真是想不起來了。

　　容小龍不知道斯文鬼在他身后思緒已經(jīng)魂游天外，還在央著門房說話，那是個好脾氣的門房，在門房界十分鮮見，曬著太陽與他講。

　　快正午的陽光應(yīng)該帶著暖意，溫柔的把容小龍圍攏，那洗干凈的衣裳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做的，在陽光下尋個角度看，居然有團(tuán)團(tuán)的光暈漫上來，透著光暈去看那少年的臉，顯得一團(tuán)的傻氣。

　　方家治家看來很嚴(yán)，門房收禮都要先推脫兩次，非要到第三次才客客氣氣的收下。然后客客氣氣的和容小龍周旋，打發(fā)人都要打發(fā)的禮貌。

　　那門房說，方大人今日沐休，并不上朝，卻也不在府里。一早就接了帖子去了別處。

　　門房還說，方大人沒有具體回來的時辰。

　　容小龍說，那跟著方大人的師爺在不在府里？

　　門房說，師爺自然在衙門里，府里沒有師爺。

　　容小龍又說，那便不是個師爺，只是跟著方大人的，年紀(jì)二十來許，清瘦，打扮的像一個師爺，也或許是個先生。

　　門房說，小哥找人，連個名姓都不知道么？退一步說，小哥確認(rèn)那是咱們方府的人嗎？

　　容小龍啞然，愣了一會才說，初見在侯府，可是他跟著你們方大人的馬車回來的。

　　門房聽出容小龍的遲疑，追問說，確定是進(jìn)了方府嗎？

　　容小龍又啞然。

　　于是門房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