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懷毓垂下了眸,“蟬活八日,向死而生。你便叫蟬生吧?!?p> 蟬生干脆利落的行了大禮,“謝姑娘賜名?!?p> 成蹊早已恭敬的退在門外,待宋懷毓踏出來才迎了上來,也不多問,只道,“姑娘,可是要出門?我這就去讓車夫備車。”
“去九妹妹那兒,帶著上好的傷藥?!?p> 成蹊一聽便明白,馬上就去宋懷毓的私人庫房拿藥去了。
宋懷毓回頭瞧了蟬生一眼,那是與少夷一模一樣的音容,連少夷骨子里的那份沉著冷寂也像極了十分。
她尚且會恍惚這是否就是少夷本人,更遑論他人。
這不是少夷。
能相像到這種地步,若不是自小就在刻意模仿,便是天賦卓絕。
蟬生跟在宋懷毓后頭先行去宋詞的清枱院。
宋懷毓從來都是宋府里特立獨行的個體,她若想,恭恭敬敬的讓宋府長輩為尊也不無不可。她若不想,誰也不能奈何她。
蟬生的目光盯著宋懷毓的裙角,她從來沒想過公子要娶的女子竟與他這般心意相通,取的名兒都絲毫不差。
她是記得那天那青衫玉面的少年郎,言笑靨靨的瞧著她一音定錘的模樣的。
話都是一模一樣。
蟬活八日,向死而生。
但是公子是讓她為眼前這艷羨至極的女子賣命的,她卻是憐憫于她。
那女子忽然淡淡的出聲,“你是幾時被他看中的?”
蟬生答道,“奴婢五歲時,是公子親手所教?!?p> 宋懷毓的腳步頓了頓,若是謝瑜了解她,她并無什么意外。可是,謝瑜竟然也深知少夷秉性,將蟬生培養(yǎng)成了第二個少夷。
謝瑜想用蟬生替代少夷。
為什么?
“抬起頭來,不必自稱奴婢。少夷是不會奴顏婢膝的,你也不會。”這是她宋懷毓的驕傲,她的人不必將太多人放在眼里。
蟬生愣了片刻。
那是骨子里的自卑,她與少夷終究是不一樣的。
不多時便到了清枱院,宋詞身邊的女侍若明瞧見了宋懷毓,連忙行禮,眼眶濕濡,“郡主,郡主請救救我家姑娘!”
“我曉得了。”宋懷毓微微點頭便直接進(jìn)去了。
說起來這也是一樁笑談,宋府這樣一個清貴和氣的書香門第竟也會鬧出嫡母苛待庶女的名聲。
這也是那天晚上宋懷毓回來的第二天的事情了。
那時謝府正請了謝瑜生母的嫡親妹子魯國公夫人來和宋府過三書,談妥之時就有女侍前來稟報宋三夫人快將宋詞打斷了氣。
等一行長輩到時,宋詞渾身是血奄奄一息。宋三夫人倒是因著先前的笞刑的緣故,雖說身體好了大半,但在拉扯時也不當(dāng)心的傷到了,不重,但臉色也蒼白得很。
這事異常蹊蹺。
這女侍的話也分外奇怪。
宋懷毓當(dāng)時便讓成蹊拿了她的牌子去請了韓大夫,將宋詞的命保住了。韓大夫也時常來瞧瞧宋詞,定時把脈,不至于今天也能讓若明沖她喊救命。
宋詞的臥房靜得很,她在床上,連唇都白的非常,有些裂開。宋懷毓摸了摸宋詞的額頭,宋詞出了許多冷汗,神情不好。
約摸是魘住了。
成蹊此時也趕到了,將提著的藥物遞給了若明。
若明正要拿著藥物下去,卻聽宋懷毓忽然問了一句,“你有一個弟弟?”
若明驚了一瞬,手里的東西差些拿不穩(wěn),“回郡主,奴婢……奴婢確實有一個年幼的弟弟。只是前些日子,無緣無故走丟了?!?p> “緣何不上報府衙?”
若明哽咽道,“奴婢也想過上報府衙,可是在奴婢家中發(fā)現(xiàn)了賊人留下的字條,說若是奴婢敢報官,便讓弟弟在世上消失……”
宋懷毓略微蹙眉,隨后便不再開口了。
坐了片刻,便聽說宋懷鷺也來了,宋懷菁倒是沒跟著。講實在的,宋懷毓確實不愛和宋懷鷺打交道,她這人謀算太深,宋懷毓敢肯定在她的謀算里,她自己也在她的棋局里充當(dāng)過棋子。
但是沒想到,宋懷鷺不肯進(jìn)院子,只讓人請宋懷毓出去說話。這擺明是沖宋懷毓來的,在窈窕院逮不著她人。
“宋詞的事兒和我母親沒關(guān)系?!彼螒漾橀_門見山。
“三姐姐這話卻不應(yīng)當(dāng)是和我說?!?p> 宋懷鷺微微笑著,似是沒聽到她的話,“七妹妹可愿隨我去別處詳敘?”
“邊走邊說便是。”宋懷毓淡淡。
宋懷鷺一頓,宋懷毓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宋懷毓并不介意宋懷鷺口里的話被別人兒聽了去,若是有一個不好,便是宋懷鷺的錯。
“三姐姐若是不愿意說也無妨?!彼螒沿骨扑t疑,略微瞇了瞇眼,隨意得緊。
“我并無害你之心,只是想要求你幫個忙?!?p> “什么忙?”
“查清宋詞被苛待的真相?!?p> 宋懷毓瞟她一眼,“我可不是府衙的仵作,況且九妹妹這還不是個死人,我可不會查案?!?p> 宋懷鷺輕笑,也不惱,“難道七妹妹就不覺得此事頗多疑點嗎?若是有人在背后拿宋家當(dāng)槍使,拿七妹妹做前鋒,偌大一個宋家在別人兒手里被顛來復(fù)去,七妹妹也樂意嗎?”
又道,“祖父自小看重你,你命好。我不愿與你為敵,宋家子女也不該相看兩厭,步步針鋒相對。窩里斗,不如聯(lián)手對外。獨木最易被侵蝕?!?p> 宋懷毓偏頭看她,她眼神清明,不像作假,“真心話?”
“真心?!彼螒漾樚谷幻鎸λ哪抗?,“我如今所會的,也不無祖父祖母的功勞。他們希望你有朝一日站在更高的位置,而我和縉哥兒,便是你的后盾。”
原來如此。
看來很多事,在他們一出生之時便已經(jīng)被人定下了。譬如她未來的路,宋懷鷺和宋懷縉的命運。
她的命運在她手中。
“待他們百年之后,宋家只能靠我們。”
宋家其實子嗣也不多,關(guān)系看似復(fù)雜,其實再簡單不過。雖說宋詞行九,其實府里的姑娘公子并沒有這么多,其中有些排行是夭折的姑娘公子的。
宋懷英雖嫁給了大學(xué)士的嫡子,但是卻不甚聰慧,婦人之仁,不適合配合宋家長輩要做的大事兒。宋懷菁便更不用說了,宋詞懦弱膽小。眼看宋家的姑娘,也只剩下宋懷毓和宋懷鷺兩人能堪當(dāng)重任。
至于公子,竟也只剩下二房所出的宋懷縉。其余兩名公子,一名是二房的,一名是三房的,都是草囊飯袋的飯桶。
照那些長輩的計劃,她嫁入皇室,宋家必定會扶持她所嫁的皇子為儲君,來日登帝尊之位。而宋懷縉身處朝堂,便會后宮朝堂兩手抓。
至于宋懷鷺……
宋懷毓冷冷的勾了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