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清晨，天黑的和夜里似的，伸手不見五指。一輛車從遠處駛來，相繼跑到新大，拉了一車小伙子，又折去醫(yī)學院。
為首一個小伙子喊，向海，怎么折回去了?向海說，去接兩個女生。
王新念說，他去接晉葉，醫(yī)學院大一的。車上頓時起哄了。鄭振華說，你真行啊!本校的女生放著不追，追外校的!
陳宇說，那要看是誰了。晉葉啊，前幾天高校迎新文藝匯演那個女高音，唱“洪湖水浪打浪”的，據(jù)說她是藝術(shù)學院第一花腔鄭玉玲的編外弟子。
鄭振華長“哦”了一聲，有些不解的說，都唱花腔了，怎么不考藝術(shù)學院啊。
王新念白他一眼說，那你為啥不去藝術(shù)學院拉中提琴，跑到新大煉鋼??！
鄭振華揶揄一下說，這不建設邊疆，報效祖國嘛！
新念說，是啊，幸虧當初報了工學院讀機械系，否則專門拉小提琴以后還不知道怎么樣呢……
說到這里，幾個男生倒都沉默了。大家都是工學院弦樂團的，五個小提琴手，一個大提琴手，還有一個罕見的中提琴手。
鄭振華就是那個唯一的中提琴手。大家上中學的時候，他為了躲避日益增多的勞動，去參加了學校的宣傳隊，又選了個冷門的中提琴。上了大學，繼續(xù)穩(wěn)穩(wěn)的待在弦樂團。
大家四下無話，卻已到了醫(yī)學院。晉葉和一個女生正站在校門口的路燈下。天黑的像墨一樣。向海拉她們倆上了車，車便朝凈海呼嘯而去。
車開的飛快，石雨身旁的女同學一頭齊耳短發(fā)被吹得到處亂飛。向?？戳撕靡粫?，摘下頭上的帽子，遞給她。
女孩拿到帽子看了一眼說，喲!鴨舌帽?同學，你夠新潮的啊!
鄭振華說，見識了吧！我們工學院第一帥，向海。你看看我們戴的什么帽子，八路帽!
他說著摘下頭上的帽子揚一下，他的頭發(fā)立馬被吹得紛紛亂，又趕緊戴在頭上。十月的北疆已經(jīng)有些冷了，早晚溫差大的很。
不錯，連高干子弟王新念都戴著八路帽。
鄭振華繼續(xù)調(diào)侃說，你再看我們穿的都是什么鞋，我們的向海同學在學校天天穿黑皮鞋，天天擦的锃亮，今天出去凈海那個土圈圈都舍不得脫下來呢!
這時候，太陽漸漸露出來了一點，趁著清晨的霞光，大家往腳下一看，果不其然，在清一色的解放鞋中，尤其是某些人的鞋幫子還糊著干泥，向海的黑皮鞋顯得格外扎眼，還真是干干凈凈，一塵不染。
女同學瞥一眼鄭振華說，對啊!你看你褲子上還打補丁呢。
大家伙低頭一看，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經(jīng)她這么一說，似乎對比更鮮明了。鄭振華那條淺色褲子的膝蓋上正正好趴著一長遛深藍色的補丁，四四方方的。
鄭振華哼了一聲自顧自的說，我們這才是根正苗紅的無產(chǎn)階級貧下中農(nóng)。他那是資本家大少爺!
王新念警惕的說，振華，向海只是愛干凈整潔而已，個人愛好嘛。他爸爸可是軍區(qū)少校軍銜，常年駐守在昆侖山上，解放前的老革命。
振華咕噥一句說，你們這些軍區(qū)子弟，不要動不動拿老子來壓人好嗎。他聲音漸漸小了，不再言語。
那女生看了一眼王新念說，原來你就是的公子啊。她伸出手落落大方的說:我是何蕎苓。
這個個子小小的女生身上有一股子野味，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很有勁兒。
她的容貌和一般漢族姑娘不同，卻又比五官立體的維族姑娘柔美。不消說，又是一個維漢結(jié)合的血種。
張新念接過她遞來的手，輕輕搖兩下，算是認識了。
一旁的陳宇說向海，你真行啊!一大幫子人說你，你倒坐的挺穩(wěn)的，一聲不吭。
向海還沒來得及說什么，晉葉卻說，你們別說了，那帽子是我送給他的。說完，她就把帽子從何蕎苓頭上摘了下來，又丟回了向海。
這次大家又一起起哄，原來小布爾喬維亞調(diào)調(diào)的還有晉葉小姐啊!連何蕎苓都驚異的看著晉葉，只是那頂鴨舌帽就不能再別致的戴在她頭上了。
到凈海的路程很久，天色漸漸亮起來。走了幾個小時之后，車停在路上，大家下車休息一陣。
向海靠到晉葉這邊來，看她一眼。晉葉沒理他?！澳闵鷼饫?？”
晉葉有些負氣的說，那是我爸爸生前戴過的，你怎么能隨便給別人戴?
向海說，“你是惱恨我給女生戴吧。”他有些嬉皮笑臉又嚴肅的說:“好了，下不為例!”
晉葉算是哄好了。他們放眼望去，何蕎苓和王新念在一起。晉葉說:“何蕎苓這個女人，聽說王新念爸爸派車帶我們出來玩，就粘著我要一起來?！?p> 向海想了想說:“新念身邊女孩子很多，他自己知道怎么應付?！?p> 晉葉卻說:“何蕎苓不一樣?！彼匆谎巯蚝＃终f:“反正不準你和她來往?！?p> 向海看著她，笑笑。何蕎苓個子不高，身材卻很好，寬大的衣服也遮不住她美好的胸型。
她身上有一股子野勁兒，忽冷忽熱的性子，又高傲的很，讓男生都忍不住要多看她幾眼。
晉葉就不同了，她自幼沒有了父親，后來還未上初中母親也去世了。從此后，就從KS去了烏市隨叔叔嬸嬸生活。與何蕎苓相比，自然少了那股子嬌蠻勁兒。
而他，從小和晉葉，新念是發(fā)小。他們軍區(qū)的孩子，從小就在KS讀小學，再大一些，成績優(yōu)秀的男孩子被送去烏市讀中學。因為大人們都說，烏市一中是全XJ最好的中學。再大一些他們就一同考大學。
女孩子們相比就沒那么幸運了。像妹妹向輝，學習再怎么優(yōu)秀，也是要留在KS讀中學的。
男孩子們十幾歲就離開了父母，去幾千里以外的烏市念初中。他們周末也只能住在宿舍。
幼時的發(fā)小就成了最親密的伙伴。一起做功課，一起玩，一起勞動。后來向海想學音樂，和父親向山商量。原本是想學手風琴，可手風琴實在太貴了。向山說，你真想學音樂，那我給你買把小提琴吧。
最后向海和王新念一起學起琴來。他們非常幸運，遇到了從上海下放到烏市的小提琴家申中文。之后每周都跟著他學琴，算來也有六年了……
向山來烏市看向海的時候，也會叫晉葉一起。他會給他們帶極其稀有的糖果。
晉葉天生嗓音極好，總是在學校文藝匯演表演節(jié)目。向山后來便托了申中文介紹了同校的女高音歌唱家鄭玉玲教晉葉學習唱歌。
這對向輝卻不是一個好消息。當?shù)弥獣x葉在烏市和哥哥一起讀書，還能學習唱歌，她心里難受極了，她向父親申請也要去烏市一中讀書，卻被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