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短篇

如來未來

第十八章 畫與釘子

如來未來 山鼠兔 1894 2019-11-21 14:40:43

  我一定是病了,眼睛望出去都是幻象,不然為什么總是看見這兄弟倆。最初他倆是黑龍幫的,后來又變成理發(fā)的,這會兒又一個變成廚子,另個貌似變成了老師?如果當(dāng)下的人生真的是后人玩的一場游戲,那么這個游戲應(yīng)該出bug了——網(wǎng)管,我要換機!

  我疑慮重重地走開,想要去看看木子。走著走著,心突然不可遏制地慌亂起來,害怕木子也是個幻象。到了教室,我沒找見木子,一顆心失卻了方向似的在胸膛里亂撞,一個聲音慌亂著:“完犢子了!”

  黑臉兒看我回來,白眼再次發(fā)動,把我看透似的說:“我就知道?!?p>  我沒心思理會她話意,把亂顫的聲音強行摁住了,問:“木子呢?”

  “木子?哪來的木子?”

  木子果然是個幻象!一切都是假的!我猛地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疼得毫不分明——這疼也是假的!

  “小和尚你瘋了吧?”

  我不理她,沖出教室。我心中有一個大恐懼,生怕師父也是假的,如果師父也是假的,那這世上便沒什么是真的了。

  我一直覺得,自己就像被釘在墻上的一幅畫,世界是這面墻,與我有關(guān)的人是釘子。一旦有人從我的生命中離開,我與這個世界的關(guān)聯(lián)就會減弱。釘子越少,墻上的畫就越不牢靠,等一顆釘子也沒有的時候,我就會從墻上掉下來。過去我的父母是兩顆最重要的釘子,可是他們自拔了。師父也是一顆很重要的釘子,他會拋棄我嗎?

  我奔回小廟,踢開廟門,打眼看見師父正把貓摁在地上。

  “師父!”我大叫一聲,眼睛跟水管破了似的往外流淚。

  師父怪不自在地把貓松開,解釋道:“我沒想騎它,我跟它交流感情來著。”

  我撲過去抱住師父,把眼淚和鼻涕往他衣服上抹,哽咽著說:“師父你可要使勁活啊,一百二太少了,咱定個大點的目標(biāo),先活他十個億?!?p>  可人哪有不老不死的呢?我猜想當(dāng)初師父之所以收我為徒,并不是想找人繼承他的衣缽,而是想找個人為他送終,至少得在他圓寂之后,把他的遺體火化了,收殮了。不然將來碰到個無法無天調(diào)皮搗蛋的主兒,進了廟發(fā)現(xiàn)了師父的骷髏,從中撿個頭骨當(dāng)木魚敲,假作和尚,那……

  這種沒人管顧的擔(dān)憂我也有過:之前我住在網(wǎng)吧,睡覺前總擔(dān)心有人趁我睡著的時候我把拆了,挑值錢的零件拿去變賣,如果被拿走的是一個腎,我頂多算汽車缺個備胎,勉強還能上路,但如果兩個腎都沒了,我就啟動不了了。

  懷著這種憂慮,我當(dāng)時打算租個房子。因為沒什么錢,自然是怎么便宜怎么來。這小鎮(zhèn)上在出租的最便宜的單間一個月五十塊。房主大媽說了,一般的房間兩百塊,這個房間缺了一個角(其中一個角突出一根柱子),好像人民幣缺了一個角,只能半價處理;又因為沒窗戶,“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房間沒窗戶就相當(dāng)于沒眼睛,于是再給我打個折。我為這個缺“腳”瞎眼的房間付了五十塊,住了進去,身心第一次覺得安穩(wěn)。

  一分錢一分貨,五十塊錢的殘疾房間我很快就住不下去了,缺個角不叫事兒,關(guān)鍵是沒窗戶。沒窗戶,關(guān)了燈就是一房間純粹的黑,我跟著這房間一塊兒眼瞎。燈在門邊上,睡覺前,我得先站在門邊把燈關(guān)了,然后摸黑走到床邊。因為估計不準(zhǔn)距離,怕碰了腿,我必須彎著腰,雙手前探,小心翼翼地摸索——幸而人不像金魚,只有七秒的記憶,不然半路我忘了床,忘了自己在干嘛,豈不可怕?

  可怕的在后頭呢:一覺醒來,睜開眼,跟沒睜一個效果,開燈之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失明了;身周一團黑暗,仿佛盤古開天辟地之前,眼中無光,耳中無聲,心里一片荒涼;只知道身下有床,完全辨不清方向,燈開關(guān)在那遙遠的地方。

  如果黑暗像人乍失明一樣,總會慢慢習(xí)慣,但還有習(xí)慣不了的地方。因為沒窗戶,開著門空氣也不流通,自己呼的氣、放的屁,都跟我有很深的感情似的,不肯舍我而去。迫不得已,我只能主動驅(qū)逐:我在屋里屋外來回走動,用身體攪動空氣,一點點把惡濁的空氣搬出來,奔忙半天之后,自我安慰空氣質(zhì)量比之前好多了……

  我本想換個房間,可是其它的房間都比這個貴,有個100塊的,算是第二便宜的了,有個窗戶,但和電視里監(jiān)獄的窗戶一樣小,同時也逼仄的厲害,整個房間僅放得下一張床,進門就得上床,下床就是出門——這要是請人來家坐坐,進門就得說:“咱們上床吧?!辈惶?,不太好。

  因為舍不得那五十塊錢,我硬撐著住了一個星期,聊作慰藉,然后回到網(wǎng)吧。被拆就被拆吧,在網(wǎng)吧睡覺的又不止我一個,也不一定拆我。我已經(jīng)這么慘了,老天爺不會老盯著我一個人禍害吧?

  長期被這種不安全感包圍著,熏陶著,讓我特別渴望有一個親人,所以雖然師父對我不算好,我還是舍不得離開他。

  如是我聞:“虛有啊,咱出家人雖然不在意膚色,但也不能老在太陽底下曬,曬那么黑,世人要嫌棄的?!?p>  “佛祖不是印度人嗎?他不黑?”

  “佛祖可能是白種人,也可能是黃種人,但肯定不是黑人。他打坐都挑遮陽的地方呢,要不然哪來的菩提樹?!?p>  “可我喜歡陽光啊?!?p>  “虛有,陽光不是愛。”

  心里怎么突然就酸了呢。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