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澤蘭進屋后,便笑著對白術(shù)說到:“白術(shù)兄,我今日聽到一則消息,想必你是感興趣的?!?p> 二仆人看到金澤蘭如此輕快活潑的笑容后,心中皆是一驚,他倆實在不知自家少爺是瘋了還是傻了。畢竟在這不一般的日子里,外面的槍聲和哭喊聲從早到晚絡(luò)繹不絕,聽得他們時時刻刻都在膽戰(zhàn)驚心。
白術(shù)也有片刻的愣神,但他大抵是了解金澤蘭的。金澤蘭這人,只要不觸碰到他的底線,任何時候他都可以笑得出來。他的笑,從來無關(guān)生死利益,只關(guān)乎自己的心。
“什么消息?”白術(shù)配合地問。
金澤蘭先是盯著他神秘一笑,然后才回答:“《桃花扇》今夜有演出,要不要去看?”
“不是吧,少爺!都這時候了還有演出?那唱戲的人肯定是瘋了,去聽?wèi)虻娜丝隙ㄒ彩钳傋印!逼渲幸辉挾嗟钠腿藫屜日f到。
對于此話,另一仆人聽得一臉贊同。
“戲館還開著?”白術(shù)狐疑。
金澤蘭沖著他搖搖頭:“戲館倒是沒有開門了,不過唱《桃花扇》的戲班自己在外面搭了戲臺,說是要為因保家衛(wèi)國犧牲的戰(zhàn)士和遇難的同胞們登臺演唱。”
“外面不是有日軍在掃蕩嗎?他們怎還敢如此這般?”聽金澤蘭這么一說,白術(shù)是有些心動,更多的一份是敬佩之情,但他覺得,這樣做明顯不會有什么好結(jié)果。
金澤蘭眉眼一挑:“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還有本事讓日本軍幫他們搭臺呢!”
這下屋里的幾人便來了興趣。除了知情的金澤蘭外,其余三人皆是一陣好奇。
金澤蘭看著他們,繼續(xù)唾沫橫飛地講:“唱《桃花扇》的戲班是打著邀請那些日本軍聽?wèi)虻钠焯柎畹呐_,說是為了歡迎他們的到來,一個個裝模作樣諂媚得喲,我都快為之動容了!嘖嘖嘖,不愧是唱戲的?!?p> 一番話可謂說得是神飛色舞。白術(shù)倒是懂了他的意思,而那兩仆人聽到最后,到底沒弄明白他們家的少爺是在夸還是在貶。
“給你講個秘密,他們在周圍藏了很多炸彈,足夠送那幫王八崽子去下地獄了!到時候你可得好好夸獎夸獎我,這可花了我好幾天的心血呢!”金澤蘭湊到白術(shù)耳邊悄悄說到。
白術(shù)聽完心中一驚,對金澤蘭脫口而出到:“你們瘋了!”
說話時自然是壓低了聲音的,但金澤蘭還是把食指豎在了嘴中間:“噓——你別激動,有我在,怕什么?保證萬無一失!”
說完后便是成竹在胸地一笑,又側(cè)頭對兩仆人說到:“你倆要不要一起去聽?wèi)???p> “不不不,小的還是不去了吧!”一人連忙擺手。
另一人眼珠子一轉(zhuǎn),開口就答應(yīng)了下來:“小的愿意跟著少爺一起去?!?p> 這人一直跟在金澤蘭身邊,雖然他對金澤蘭的做事風(fēng)格一向猜不透,但還是有所了解的。從金澤蘭一進屋的種種表現(xiàn)來看,他敢篤定:肯定有大事兒要發(fā)生!
入夜,已寒。月亮沒有出來,天上有稀稀拉拉的幾顆星,不仔細(xì)看還真瞧不見。唯一有光亮的地方便是戲臺處和觀眾席了,張燈結(jié)彩的,很是喜氣洋洋。
日軍們早已落座,一連串的小燈架在架子上,把觀眾席圍成了一個圈,日本軍們?nèi)急话鼑诶锩?。而燈圈外的人往那邊一看,則是屎黃屎黃的一大片。
喇叭嗩吶箏簫鼓,瞬間齊響。伶人盛裝,粉墨登場:
“煙滿郡州
南北從軍走
嘆朝秦暮楚
三載依劉
歸來誰念王孫瘦
重訪秦淮簾下鉤
徘徊久
問桃花昔游
這江鄉(xiāng)
今年不似舊溫柔
……”
戲臺側(cè)面。
“少爺,您說這日本軍能聽懂嗎?”跟在金澤蘭身邊的仆人忍不住問到。
金澤蘭回答:“這群鬼崽子!聽自然是聽不懂的,即便有兩個懂中文的也不一定能聽懂戲文里的?!?p> “不過圖個稀奇和熱鬧罷了?!卑仔g(shù)接話。
“那就讓他們暫時先飽飽眼福耳福的,哼!真是便宜他們了?!苯饾商m滿臉不喜。
果真如此,臺下的屎黃色們都只是為了看個稀奇和熱鬧,懂也不懂地一直在臺下拍手鼓掌。
白術(shù)輕笑了一聲。金澤蘭繼續(xù)說到:“嗯,就是這熱鬧的場面與戲文內(nèi)容相當(dāng)不搭?!?p> “白術(shù)兄,聽說你前些日子自己偷偷跑去看《桃花扇》了?”金澤蘭拋了一個眼神給白術(shù),“可見到你的心上人了?”
白術(shù)面色一沉,實在怕他當(dāng)著別人的面說出“斷袖之癖、龍陽之好”之類的話,只得趕緊堵住他的嘴:“休得打趣我!”
金澤蘭收起那副調(diào)侃的笑容,一本正經(jīng)地說到:“白術(shù)兄,我找到你心心念念的人了,你且仔細(xì)盯著臺上。”
戲臺上,“李香君”唱:
“歡娛事
歡娛事
兩心自忖
生離苦
生離苦
且將恨忍
結(jié)成眉峰一寸
香沾翠被池
重重束緊
藥裹巾箱
都帶淚痕”
是了,就是她了!“李香君”!白術(shù)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臺上人,一顆心“撲通撲通”地加著速。
“我一直以為、自己喜歡上了一個男人,原來,并卻非如此!”白術(shù)心中一陣放松。
“澤蘭兄,其實我并沒有因為那一個饅頭而對他一念多年,只是在那樣艱苦的生活下,他活成了天上的月亮;他沒有只聽從別人的灌輸,他有他自己的熱愛和想法,他有著別樣的風(fēng)骨!”
最重要的是——原來,“他”是一名女子?。?p> 此出戲,已經(jīng)深深進入了藏在戲臺側(cè)面人的心。臺上戲子濕了妝,吹彈之人也聞聲泣。
而臺下一群屎黃色的觀眾,卻是從頭到尾一片歡樂,涌起一聲又一聲呼喝!
待到戲腔結(jié)束、故事收尾,突然,“轟——”的一聲后,爆炸聲就接二連三地不停響起,所有的燈光也在一瞬之間全都滅盡。
……
“白術(shù)兄,你該走了,你家人還在那邊等你呢!而她,你是帶不去的……”
“這兒真美??!李香君也在。”白術(shù)說著,腦子里臟小孩的臉與戲臺上的“李香君”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