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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小妹

第一章 鳳葵草和玉簪花

江家小妹 待字老尼 8945 2019-11-23 14:09:56

  加爾帕第五街區(qū),夜晚六點左右,附近的商業(yè)街已漸漸冷落了。雖然是初冬,天色卻暗的很早。

  江佑一清點完庫存,從廚房的冷藏室走出來。餐廳內(nèi)只剩下一位客人,他是這里的??停麃淼臅r候店里往往沒多少人,他就坐在東邊角落的位子,叫一碗炭燒雞肉飯,灑滿蔥花、芝麻和海苔,澆上厚厚的一層蛋黃醬。這個人的名字江佑一已經(jīng)忘了,只記得他姓石,所以管他叫老石。這個老石看著的確像個老實人,五十多歲年紀(jì),穿著樸素,平日里不茍言笑。聽老石自己講,原先他在篪國擔(dān)任空軍部技師,來加爾帕后,開了家汽車修理店,消磨晚年。

  “五十幾歲也算不上晚年吧?”江佑一說。

  “心態(tài)老了,廢人一條……”他總是說自己是個廢人,要不就是廢物、廢柴、廢渣。江佑一猜測,老石在塔司洛帝國也許混的不太如意,就是人家常常講的壯志難酬、懷才不遇。

  他的汽修店開在花園大道中段,有次江佑一偶然路經(jīng),打算一探究竟,瞧瞧他講的是否屬實。江佑一走進對門的一家便利店,透過玻璃,果然看見身穿工作服的老石在那兒鼓搗汽車引擎,只不過他一邊鼓搗,一邊和漂亮風(fēng)騷的姑娘有說有笑。興許這個老石也并非想象中的老實。

  餐廳電視正在播報近期的熱點新聞:經(jīng)過兩個半月的持續(xù)進攻,塔司洛在德雷諾恩東部的圣路易斯城擊潰西部聯(lián)盟軍,由此打開帝國軍向西南擴張的通路,與此同時,皇都太陽城又發(fā)生兩起反戰(zhàn)游行……

  “下一步就是一舉吞并高地之國德雷諾恩,”老石盯著屏幕里的性感女主播,咂了口生啤,“可惜,這桌牌已經(jīng)打完了。”

  “是嗎?那樣也不錯。他們一直想拉我參加和平游行,我搪塞的謊話都快編完了……”江佑一隨口敷衍,繼續(xù)收拾著附近的餐桌。

  “我是老實人,只說老實話,”老石聽出年輕人的口氣,那分明是不相信自己的推斷,“到目前為止,帝國軍所侵占的國家對整座大陸的局勢而言完全無關(guān)痛癢,但德雷諾恩就非同尋常了。”

  他說著用手指敲擊著桌面,似乎想引起江佑一的注意,“德雷諾恩是連通東西大陸的大門,聯(lián)盟是不會坐視自家的大門被人端掉的。所謂圣路易斯防衛(wèi)戰(zhàn),雖說有盟軍參與,其實援軍總量還不到一萬,說到底,這場戰(zhàn)斗更多只是作為一個試探?!?p>  他扒完剩飯,抽了兩張紙巾抹抹嘴唇,又用力的擤了擤鼻涕?!暗蹏B年征戰(zhàn),國力疲憊。即便圣路易斯地形險要,憑帝國的武裝,照理說一個月便能輕松攻克,但事實,卻是兩個半月。通過這場戰(zhàn)斗,聯(lián)盟不僅能試探出帝國的剩余力量,同時還能消除主和派的顧慮。如果接下去帝國打算一意孤行,聯(lián)盟很快就會組建有效的反擊力量,說不準(zhǔn)他們還會拉攏主和派各國,趁機反撲?!?p>  “你認(rèn)為國王不會一意孤行?”

  “國王已經(jīng)年邁,年邁的人大多冷靜保守,他應(yīng)該清楚其中的利害?!?p>  “既然明知沒有結(jié)果,又何苦發(fā)動這次攻城呢?”

  “政界當(dāng)中主戰(zhàn)的呼聲多于主和,老國王也是身不由己。里頭喊的最兇的是玫瑰騎士團,這次攻打圣路易斯,國王便讓騎士團充當(dāng)前陣,結(jié)果騎士團的損耗超出預(yù)期,今后想必會有所收斂。國王這一手牌,自然是給自己找個下腳的臺階?!?p>  “照你這么說,德雷諾恩豈非很慘,丟了一座城池,平白做了炮灰……”江佑一說著走到老石桌前,“餐具先給你撤了,不打緊吧?”

  老石點點頭,站起來走向收銀臺前結(jié)賬?!暗拇_很慘呀,沒有圣路易斯作為屏障,德雷諾恩就好像姑娘家的臥室沒上窗簾,嗨……永無寧日,”他這個比喻自然很不老實,“而且經(jīng)過這次防衛(wèi)戰(zhàn),他們是不會繼續(xù)信任聯(lián)盟諸國了,說不準(zhǔn)馬上就會遣人前來議和?!?p>  “一共10磅?!苯右挥袣鉄o力的說,似乎厭倦了他的長篇大論,希望他趕緊付錢走人。

  老石掏出1枚硬幣,笑著說,“多謝款待,江小哥的手藝一如既往無可挑剔?!闭f完這句,從旁邊的糖盒里撈了一大把水果軟糖裝入衣袋,朝外頭走去了。

  江佑一核對好當(dāng)天的賬目,去后廚做了盤簡單的牛排咖喱飯,懶洋洋的吃起來,一盤咖喱飯足足吃了一個鐘頭,剛好就到歇業(yè)時間。他在更衣室換好外套,走出店門。外頭不知何時飄著零星小雨,竟有幾許寒意。

  隔壁便利店的店員姑娘雙手拎了一摞捆好的瓦楞箱丟在門口,后面跟出來兩個人,當(dāng)先的男人戴著一副厚邊眼鏡,左手提著一只長長的皮箱,右手拎著購物袋,匆匆迎上來?!安缓靡馑?,兩份鰻魚飯?!?p>  “對不起,小店歇業(yè)了?!苯右徽f,準(zhǔn)備上鎖。

  “打包就好的,不會耽誤太久?!焙竺娴呐粟s緊湊上來,一面說,一面打開剛從店里購買的熱咖啡,硬是塞到江佑一手中。

  她留著一頭琥珀色的長發(fā),五官長的十分精致。這樣的五官,江佑一可以肯定絕對不是加爾帕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能夠滋養(yǎng)的。兩人距離太近,還能聞到對方身上散發(fā)的淡淡香味。

  雖然極不情愿,這時也不好再次推脫了。江佑一喝了口咖啡,重新推開店門,向兩人禮貌的說,“請進?!?p>  “有勞小哥?!迸诵χf,跨進店門,脫下夾克衫掛在入口處的衣帽架上。

  “鰻魚飯要大份、中份、還是小份?”

  “超メガ盛,”女人說,找了個位子坐下,末了又轉(zhuǎn)過來補充,“溫泉卵三つ?!?p>  “超大份,三只溫泉蛋……”江佑一將她的八洲語翻譯成通用語,然后麻利的沏了兩杯麥茶,放在桌上?!跋壬隳兀俊?p>  “迷你?!蹦腥苏f,末了還不忘提醒同伴,“我勸你也別吃的太多,腸胃負(fù)擔(dān)過重,容易影響大腦判斷?!?p>  “餓著肚子也會影響大腦判斷?!迸苏f話時,眼睛一動不動的注視著天花板,似乎很不耐煩。她一把扯開購物袋,抓出一盒牛奶和四只甜甜圈。

  “我先填填肚子?!彼f,然后就把其中一只甜甜圈遞到男人桌前。

  當(dāng)江佑一捧著餐碟走上來時,男人靠著椅背正在打盹,女人吃下3只甜甜圈,正將之前給男人的那只一并往嘴里送,看樣子真是餓極了。

  “請慢用?!苯右皇炀毜纳喜耍譁亓艘粔靥一ㄡ?,朝女人說,“剛才咖啡的回禮,天氣冷,喝點暖暖身?!?p>  女人喜出望外,向江佑一連著說了兩聲謝謝。那個男人卻不置可否,皺了皺眉,默默的拿起勺子。

  江佑一逛回后廚,心底不由的尋思,8千鎊的金木犀香水,太陽城的口音,敢情是大佬來了,失敬失敬。他喝著咖啡,又朝兩位客官打量一眼,然而兩人只是安靜的吃著飯,沒再多說一句。

  他們吃的非常快,區(qū)區(qū)幾分鐘,滿桌食物通通下肚。女人喝完桃花釀后,抽出一張雪白的手帕擦拭嘴角,緩緩立起身。

  與此同時,男人提起腳邊的皮箱,走到收銀臺前放了張面值50鎊的現(xiàn)鈔,朝江佑一微微頷首,示意他不必找零。

  江佑一將兩人送到門外,看見外面的雨仍然疏疏落落的下著,估計一時半會止不了了。

  那女人又向江佑一道了聲謝,背轉(zhuǎn)過身去,點燃一支雪茄,長長的吸了口,這才跟著男人朝街對面走去,兩人轉(zhuǎn)過一個街角就消失不見了。

  那條路的方向,正是杜尼塔墓園。

  杜尼塔墓園長滿了鳳葵草和玉簪花。塔司洛的人民習(xí)慣在死者的墓碑旁植一株鳳葵草,而祭奠亡魂的玉簪花卻是來自東方的習(xí)俗。五年前篪國被吞并后,不少移民將這種風(fēng)俗帶來此地。

  突然的降雨讓整座墓園罩在一層白藹藹的雨霧里,花草的幽香仿佛又較平日濃重許多。

  女人打開手電為男人照明,燈光遠(yuǎn)遠(yuǎn)的投去,一排排碑林在地下拖出細(xì)細(xì)長長的影子。很多碑面還留著逝者的相片,那些平靜的面容在昏暗的夜色下顯得分外詭異,讓你不時以為他們正從暗處悄悄的窺視你。

  咔嗒一聲,女人又給自己點了支煙,一口白色的煙霧在沉重的空氣中裊裊騰起。停頓間,她發(fā)現(xiàn)道旁的幾盆玉簪花居然都綻放著,據(jù)說這種花的花期極短,只有秋后冬初短短一周時間,在她生長的城市是無緣得見的。她想矮下身去仔細(xì)看,但很快就收回視線,緊跟上前頭的同伴。死寂的夜里就只剩皮鞋踩著濕漉漉碎石子的聲音,這種零碎又單調(diào)的聲響好像蘊藏著某種說不出的緊迫感。

  他們十分清楚自己的目的,不多久,腳步聲就在一塊墓碑前停下了。

  女人將煙頭往地下隨手一擲,一腳踏滅。這一腳不僅踏滅了煙頭,居然還在地下踩出一道三尺見方的裂縫。裂縫向前蔓延,直到那塊石碑晃了晃,緩緩沉了下去。周圍的土壤立刻活了一般朝裂縫中涌入,跟著便有什么東西從后方緩緩隆起,定睛看時,竟是口巨大的金棺!這口黃金澆鑄的棺材先是平平露出地表,緊接著忽然人立而起,朝著兩人劈頭蓋臉撞了上來。

  然而面對突生的異變,女人只是輕描淡寫的探出左臂,左掌切在棺蓋邊緣,那口重逾一噸的金棺就給她硬生生扳了回去,重重摔在地下。

  旁邊的男人從漆黑的皮箱中取出長刀,徐徐拔出。這柄刀薄如蟬翼,刀身閃爍著詭異的血紅,他抽刀平舉,漫不經(jīng)心的劃出,動作緩慢的出奇,可就當(dāng)?shù)渡砼c棺材相互接觸時,竟像切入豆腐一般毫無凝滯,整面棺蓋轉(zhuǎn)眼就被掀了開去。

  棺材里頭,是一個五十歲光景的男人,體態(tài)健碩,眼神銳利,可是衣服破破爛爛,模樣極度狼狽,臉上的須茬還沾著泥土,顯然好多天沒有打理。

  “鐘彥桐,你是裝膩了白癡,又來這里裝死人嗎?”持刀的武士看著他從棺材里翻身出來,不無譏刺的說。

  鐘彥桐抓著頭發(fā),苦笑說,“是禍躲不過,給你老兄的烏加特眼盯上,怕是變成大海龜,也會讓你用漁網(wǎng)子打撈上來,”他馬上瞧見那柄刀,跟著忍不住吹了聲響亮的口哨,“西山君,你連家傳寶刀也帶來了?!?p>  “人家都說你是條女人圈里的老鯰魚,又臭又滑,難抓的很,不用點狠家伙,我擔(dān)心稍不留神,又讓你逃脫?!?p>  鐘彥桐聞言大笑,“相別那么多年,你總算也學(xué)會說幾句漂亮話了。那邊的小娘子,又是誰?”

  “她叫瑪麗,去年才調(diào)入玫瑰騎士團,你當(dāng)然不會認(rèn)得?!蔽魃矫鏌o表情的說。

  “瑪麗·魏絲,”聽見對方談到自己,瑪麗不假思索的補充,“如果你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最好還是記下我的全名?!?p>  “嘖嘖,剛見面就說倒大霉的話……不過誰知道呢,再倒霉的話從小娘子口中說出來,鐘某人聽著也十分受用?!闭f到這里,鐘彥桐忽然哈哈的笑起來,這個笑聲聽著簡直放肆!

  “廢話已經(jīng)扯夠了,早點收工,回去興許還能看場球賽?!蔽魃綄㈤L刀慢慢送回鞘中,退開十步。只見他半蹲半跪,息心合目,左手緊握刀鞘,右手按住刀柄。

  看見那個姿勢,鐘彥桐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沉聲說,“你們想找的藥劑已不在我的手中,真是抱歉,讓你們大老遠(yuǎn)白跑一遭?!?p>  “藥劑是否在你身上,我不知,白跑一遭,絕無可能,我們至少也得提著你的人頭回去交差?!蔽魃降恼Z氣波瀾不驚,說到最后一句,他的氣息似乎已經(jīng)進入止的境界。

  “就憑你的居合雷切?呵……那一招花里胡哨不太管用,五年前我已見教了,希望一別之后,你有溫故知新?!?p>  “對付你,一把刀也許真的不夠,”瑪麗忽然悠悠的插口,“我們因此還搬了一座兵器庫過來?!闭f話時,她看都不看鐘彥桐一眼。

  鐘彥桐玩味著她的言語,好像終于聽懂了對方的意思,嘆了口氣說,“據(jù)說世間有種究極的武技,叫作十億神魔,可以召喚上古兇神惡魔的整座兵器庫。難道今晚上,小娘子想讓鐘某人開開眼么?”

  瑪麗吃了一驚,倒不是由于讓對方道破家底,而是即便處在這種不利情況下,對方依然保持著從容的談吐。“不愧是昔日的鎮(zhèn)威將軍,”瑪麗忍不住贊嘆,“憑這份魄力,的確值得我來動手。”

  霧氣忽然晴了,鐘彥桐仰頭,發(fā)現(xiàn)雨滴全部凝結(jié)在極遠(yuǎn)的上空,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攫住,那是一股強大的殺意,而他已在風(fēng)暴的中心。等再看瑪麗時,她已化成十多道分身,每一道分身都有不同顏色的火焰從口腔和雙瞳中吞吐而出,她們手持千奇百怪的武器,將鐘彥桐團團包圍。

  鐘彥桐心底咯噔一下,暗想,糟糕,她還能釋放武技?!然而已經(jīng)沒有退路,他忽然就開始移動,他一移動,瑪麗也跟著移動,她不僅移動,而且一化二,二化四,分身成倍數(shù)增加,一時弓箭、鎖鏈、巨斧、長槍、鋼鞭……無盡的武器如狂風(fēng)暴雨般往鐘彥桐身上招呼。

  鐘彥桐縱使有三頭六臂,也架不住這波開掛般的猛攻。他當(dāng)即展開身法往最薄弱的地方突圍,同時雙掌如鬼魅般拍出。被他掌風(fēng)刮到,幾道分身應(yīng)手而破,可是剛剛打開的空缺馬上又被更多的分身填補,逼的鐘彥桐只能折回來繼續(xù)游斗。

  他們的身法越來越快,墓園里頓時只剩無數(shù)個虛幻的影子,劇烈的氣流中仿佛能夠聽見眾神魔的低吟。

  很快,鐘彥桐的身上就掛了彩,他感覺自己的鼻息漸漸紊亂,步法也愈發(fā)遲鈍,而對方的攻勢明顯有增無減。

  隨著分身數(shù)量不斷增加,她的陣型也出現(xiàn)奇妙的變化。鐘彥桐感覺眼前的空間仿佛一張混亂的拼圖,成千上萬的碎片不斷分散,又不斷重組。

  然而他的頭腦仍然十分冷靜,他相信這個世間沒有哪一種武技不存在一絲破綻。

  他細(xì)心留意著那些分身的動向,不多久,果然發(fā)現(xiàn)她們其實因循著某種軌跡,所謂的變化,不過是惑人眼目,借以隱藏拼圖中的狹小缺口。這個缺口的位置雖然跟著陣型的變化而變化,但鐘彥桐很快便摸透了規(guī)則。他已沒有猶豫的時間,猛的縱向其中一道分身,他算準(zhǔn)空缺的下一個位置就是那里。就在他即將撞上對方手中的兵刃時,分身果然向一側(cè)移開,后面的分身也隨著紛紛避讓,眼前忽然就現(xiàn)出一條不斷向外延伸的通路。一時間,無數(shù)兵刃貼著身子擦過,鐘彥桐恍惚以為自己在一剎那間經(jīng)歷了無間地獄!這一剎那的時間在鐘彥桐的意識中仿佛延伸了無窮倍,他看見自己正從瑪麗的風(fēng)暴中緩緩脫出,而風(fēng)暴外圍等待他的卻是西山的刀!

  西山半蹲半跪,紋絲不動,整個軀體仿佛一張繃緊的弓弦,弦上的刀鋒一觸即發(fā)。

  “我要死了?”潛意識里有個聲音說。然而驕傲的男人不愿服輸,他雙指一并,指向西山眉心。這“靈虛指”雖曾千錘百煉,但此刻已是強弩之末,即使西山發(fā)動普通的拔刀術(shù),鐘彥桐也沒有十分勝算,更別說是武技·居合雷切。這種武技以精準(zhǔn)和迅猛著稱,五年前他們交手時,西山還是個英姿勃發(fā)的后生晚輩,這些年,也不知他的武技修煉到了何等境地。鐘彥桐聽過一個傳聞,曾有一人將居合雷切修到十階段位,一刀就逼停了赫拉莫港口的超級雷暴,致使航班未受天氣的影響而發(fā)生延誤,獲得當(dāng)時帝國政府的表彰。鐘彥桐一直以為那是個徹底的笑話,如果傳聞是真的,那么榮耀的英雄也至少有名有姓??墒谴丝?,他卻不禁懷疑傳聞的真假。

  他的劍指已距離對手的眉心僅僅一公分,對手仍有充裕的時間和自信發(fā)動居合將眼前的男人一刀兩段。

  西山陡然睜眼,他的烏加特之眼不僅能夠搜尋獵物,還能從精神上震懾對方??墒蔷驮谶@時,他的瞳孔里忽然流露出驚奇與恐懼。鐘彥桐見到他眼里的細(xì)微變化,知道烏加特之眼并未開啟,心下大樂,忍不住高呼,“你老兄畢竟不是酒鬼?!?p>  只聽啵的一聲,西山的眉心已被洞穿,他的身體跟著軟軟癱了下去,瞳孔急劇收縮,直直瞪著鐘彥桐,仿佛至死也沒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鐘彥桐剛落地便翻了個側(cè)滾,順手拾起西山的佩刀。

  瑪麗的分身全部凝滯在半空,她沒有發(fā)動追擊,因為這樣做可能傷及同伴,她也極度信任西山的居合一擊,可那殺神的一式為何沒有發(fā)出?她簡直沒辦法解釋眼前的一切。

  鐘彥桐一眼就找見呆滯幻影中那一張最真實的表情,那個唯一存在的切實真身。下一個瞬間,那張表情就已扭曲。耳邊頓時響起怒潮般的咆哮,仿佛無重數(shù)的神魔正接受天罰,發(fā)出歇斯底里的呻吟,呻吟中,分身紛紛戰(zhàn)栗著蒸發(fā)。

  瑪麗的雙手扣住刺穿咽喉的血紅色長刀,痛苦的從空中跌落下來,雙瞳和口腔的熾焰就像被人拔掉電源的照明燈,突然就熄滅了。

  雨又開始飄起來了,頹喪的男人倒在地下喘息一陣,緩緩挪到旁邊,扶著墓碑坐起來。

  “出來吧?!彼蛴疫叺陌珮淞?。

  “你知道我在這兒?”樹叢后的枝葉沙沙作響,里面?zhèn)鞒鲆粋€慵懶的聲音。

  “氣息藏的很好,只不巧我也深諳此道。”鐘彥桐說著,就看見一個年輕人從陰影中閑步出來。他穿著件卡其色的連帽衛(wèi)衣,留著一頭凌亂的頭發(fā),下身套著條松松垮垮的褲子,慢悠悠晃到鐘彥桐跟前。

  “佑一?”鐘彥桐看見這個人,眼里忽然生出奇異的色彩。

  “是我?!苯右缓唵螒?yīng)了聲,腳尖無聊的踢著地下的石子。

  鐘彥桐的臉上一時流露出無比復(fù)雜的表情,緩緩說,“你長大了?!?p>  “嘛~你倒是落魄了不少?!苯右怀叵碌哪腥丝戳艘谎?,撇撇嘴角。

  鐘彥桐苦笑,忽然問,“你媽媽……她還好么?”

  “三年前就搬走了?!?p>  “……”前者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我來加爾帕,本想能與你們見上一面?!?p>  “和我們見上一面?”江佑一的視線移向那口金棺,“難不成是臨終告別?”

  “預(yù)先備辦了棺木,只因妙玄上師曾經(jīng)叮囑,要我今天小心行事?!辩姀┩┙忉尅?p>  “剛才,連我也差點以為你要死了,那男的,不知怎么好像使不出武技?!?p>  “多虧了鳳葵草和玉簪花。”

  “鳳葵草和玉簪花?”

  鐘彥桐點點頭,“它們兩者的味道互相混合,積累到一定劑量后,就能發(fā)揮禁錮武技的作用,”說到這里,他的言語中仿佛頗有自得,“這種禁錮只有一種東西可以化解,就是酒精?!?p>  “原來是這樣,你懂的東西還真不少?!?p>  “那也不算什么,全是上大學(xué)時聽導(dǎo)師講的。不過可惜,這樣的竅門在戰(zhàn)爭中根本沒有用武之地。”

  鐘彥桐是帝都大學(xué)生物化學(xué)系的博士生,這件事,江佑一是知道的。這么講起來,大學(xué)好像也并非人家說的一無是處,如果當(dāng)時他沒念過大學(xué),或許此刻已經(jīng)死了。

  “這樣的竅門,畢竟救了你的性命?,F(xiàn)在看來,倒像妙玄童子失算了?!?p>  江佑一口中的妙玄童子自然就是鐘彥桐說的妙玄上師。這個人據(jù)說活了500多歲,晚年常住蓬萊,宣闡道法,被稱為末法時期佛道的最后一位集大成者。當(dāng)年門下弟子無數(shù),上至皇親國戚,下至平頭百姓,三教九流什么樣的人物都有。一時間道風(fēng)昌盛以至泛濫,首都圈內(nèi),佛寺道觀鱗次櫛比,連街頭要飯的都會裝模作樣打幾個機鋒,參幾句話頭。鐘彥桐貴為篪國的鎮(zhèn)威將軍,當(dāng)然也是妙玄的在家弟子之一。論說起來,那時的風(fēng)氣的確是篪國滅亡的一個要因。

  “他老人家向來算無遺策,他說小心行事,剛剛只要我有一個閃失,這時便已元神歸位了。那個小娘子長相嬌嬌滴滴,怎料身手恁地了得……”

  江佑一微微一笑,“元神歸位也不打緊,人家只會說,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p>  他的話中帶著明顯的諷刺,可鐘彥桐卻像全沒聽清,忍俊不禁的說,“我只奇怪,他們兩人一起行動,為什么喝酒的單單是她……嘿,這西山老兄當(dāng)真不解風(fēng)情,唐突佳人,死有余辜。”

  “他們今晚來我店里用餐,那壺酒,是我親手給她溫的。”

  江佑一說的輕松,旁邊的鐘彥桐卻是滿臉黑線……

  “我看他們一身裝扮不太尋常,就跟過來了。他們?yōu)槭裁匆窔⒛???p>  “追殺我倒是其次,他們真正追繳的,是艾爾莫林?!?p>  “艾爾莫林?就是國際安全組織命令禁止的生化藥劑?”江佑一在網(wǎng)上見過相關(guān)資料,這種藥劑最初由一個名叫艾爾莫林的醫(yī)生研制,問世第二年,亞特蘭蒂斯大陸就淪為一座廢墟。

  “你可能覺得奇怪,我為什么會有艾爾莫林,”鐘彥桐說,“這件事情還得從兩年前講起?!?p>  “老媽說戰(zhàn)爭結(jié)束后你一直住在多摩市的精神病院接受療養(yǎng),兩年前,還在住院期間吧?”

  “嗯,當(dāng)時我作為戰(zhàn)犯被流放到南方,精神狀況一度很糟,半年后才得到很好的控制,”鐘彥桐敘述著陳年往事,“醫(yī)生便要為我辦理出院手續(xù),可我那時已經(jīng)習(xí)慣院中的生活,為了能夠繼續(xù)留下去,只好假裝白癡。”

  “假裝白癡除了在醫(yī)院里頭混吃混喝,還有什么好處嗎?”

  “好處可多了,你不用整天憂心什么,說什么、做什么,人家全不在意。你也不用為社交圈子勞心費神,每個人遠(yuǎn)遠(yuǎn)躲著你,給你節(jié)省不少麻煩?!?p>  聽他這么說,當(dāng)白癡原來比當(dāng)皇帝還風(fēng)流快活。

  “既然那么快活,你為什么又要出來?”江佑一感覺后背有點發(fā)酸,干脆一屁股坐到對面的墓碑上。

  “那是因為兩年前的一個晚上,我見到了皇女殿下?!?p>  “據(jù)我所知,那些皇親國戚死絕的死絕,流放的流放。你說的皇女殿下,又是哪位?”

  “就是小皇女,戈舒婭殿下。”

  “戈舒婭?”江佑一的語氣明顯有些驚訝,“她不是被光華皇后丟在養(yǎng)心齋活活燒死了嗎?塔司洛的前線記者還拍到她燒焦的尸體,抽取血液做了DNA分析,影像資料在網(wǎng)絡(luò)上隨處可見?!?p>  “不怪你不信,第一眼我也以為自己是活見鬼了?!辩姀┩﹪@了口氣,“頭幾天,我們只是尋常的聊聊天,看她身體無恙,我自然十分高興??晌野l(fā)現(xiàn)每當(dāng)沒事的時候,皇女殿下就會反復(fù)念著一句話,她說,他們病的很重。我問他們是誰?她就不說話了?!?p>  “也許是慘遭流放的皇族和舊臣?!?p>  “也許吧。我雖然想不明白,但為了皇女殿下安心,花了兩個月時間將55卷《太上藥師經(jīng)》默寫出來,存在U盤里送給她。”

  “你對皇女殿下也算忠心耿耿?!?p>  “這也罷了,皇女殿下卻說那些方子全不管用,”鐘彥桐說著就從褲袋里摸出一個U盤拋給江佑一,“她既不要,丟了可惜,給你吧?!?p>  江佑一隨手接住,正不知道該不該收,卻聽鐘彥桐繼續(xù)說,“當(dāng)時我便向皇女殿下坦言,如果《太上藥師經(jīng)》也解救不了,微臣實在愛莫能助。可是皇女殿下說,你如果沒有法子,我也不會找上你了。我感到奇怪,心想自己一介武夫,也不是醫(yī)科出身,《太上藥師經(jīng)》也不過是妙玄上師臨時交托于我,代為尋覓適合的傳人,為什么皇女殿下偏偏認(rèn)定我有醫(yī)治的辦法。我向皇女殿下請求開示,她說這種疾病必須以猛藥對治。我問何為猛藥?;逝钕禄卮鸢瑺柲帧!?p>  “所以你就逃出來了?”

  鐘彥桐點點頭,“至于艾爾莫林怎么就能用來治病,我到現(xiàn)在也沒弄清楚。但皇女殿下既然找上我,自然有她充分的理由。忝為人臣,哪敢妄度上意。”

  “你是生化系的博士生,調(diào)配艾爾莫林想必是手到擒來。”

  這一次,鐘彥桐卻不假思索的搖了搖頭,“不容易……調(diào)配艾爾莫林,普通儀器是行不通的,我左思右想,干脆潛入塔司洛的國家科研院?!?p>  江佑一以一種觀賞奇珍異獸的眼神瞧了他一眼。

  “我在院長辦公室隱藏了整整一年,偶爾聽見那兒的人議論起我的事情,據(jù)說塔司洛為了搜捕我這個逃犯,特別成立了專項調(diào)查組,但那個階段,老爹我只想一心做好藥劑……任我家學(xué)淵源如何深厚,還是折騰壞了。”

  “后來呢?”

  “后來紙包不住火,不知道是哪個細(xì)心的家伙發(fā)現(xiàn)科研院的部分加密資料被人調(diào)用,他們自然知道那些資料是用來做什么的,只是一直找不到罪犯,直到那個擁有烏加特之眼的西山老兄從前線調(diào)來負(fù)責(zé)我的案件,事情就變得非常棘手了。所幸那時藥劑已經(jīng)試驗完成,我也不用鬼鬼祟祟的繼續(xù)過著老鼠般的生活?!?p>  “可你犯下這樁案子,玫瑰騎士團不會善罷甘休?!?p>  “由著他們,有本事追我到天涯海角。”鐘彥桐拍去身上的泥土,緩緩站起來,“時候也不早了,佑一,你早點回家吧。能與你再見一面,我已沒有遺憾?!?p>  江佑一從墓碑上跳了下來,懶洋洋的看著鐘彥桐,“你這個人壞事做盡,但有時候看著也沒那么可恨。”他說完這句就轉(zhuǎn)身朝外走去,沒走幾步,背后忽然響起一個沉悶的聲音,接著就好像有什么東西噗的一聲落在地下。

  江佑一詫異的回過頭,發(fā)現(xiàn)鐘彥桐仍然站在原地,可脖子上空蕩蕩的,一顆頭顱竟已不知去向。

  他立刻往四周掃了一眼,瑪麗和西山的尸首并無移動的跡象,而那柄長刀卻已插入不遠(yuǎn)處的一座墓碑,半截刀身裸露在外,閃爍著妖異的光。江佑一仔細(xì)打量著那柄長刀,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名字——武技·荒御魂。八洲島流傳著一個傳說,古代武士在執(zhí)行刺殺任務(wù)之前,不惜獻祭出自己的半條生命,一旦任務(wù)失敗,魂魄仍可依憑在佩刀上面發(fā)動生在凡間的最后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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