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烏云遮月,林子幽森,黑靜,窸窸窣窣急促的腳步聲,花零跑在前面,身后拉著一個女人,她們氣喘兮兮地跑著,一路未敢停歇,好似后方有人窮追不舍般。
花零時不時回頭望下,一是看女人的臉色,她憂著一張臉,女人也老是回頭去看,花零拉扯她跑時總是被她躊躇的步子拉低速度,二是看看后方是不是真的有人追來。
終于跑到了犽門前,花零仿佛見到了勝利的曙光,笑上眉梢,氣還未順,她就道:“出去....出..去....出去就行了?!?p> 女人沒聽見她說的,背對著她,一直看著跑來時的路,烏黑一片,誰也不在...
花零望著那門外,心里舍不得,想跟著女人一起走,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定下心,看向女人,發(fā)現(xiàn)她還在回望,不由得喊道:“娘!”
聞聲,女人有些怔仲,回頭看著那小孩,那靈透黑亮的眼睛確實很像他,她覺得既奇異又親切,同時也絕望。如果真如這孩子所說,她來自未來,就是自己和那人的女兒,那么他真的會殺了自己,那樣可怕絕情的事情真的會發(fā)生嗎?
她不信....
可她不得不信,那孩子手上有一個確鑿可信的東西,讓她一見,便失了神。
花零在花旌不注意的時候,再次把“永恒”拿到手,第三次來見女人的時候,女人還是不信,沒有跟她一起逃走,在花塚再次被殺,這一次她心上被刺了兩劍才死。
花零已然快瘋,不管怎么說,怎么勸,那女人一片丹心太難動搖,死心塌地的犟令人崩潰,眼里迷了心,沒救,難救。
在老地方又親眼看她倒下,有一粉色亮光閃了下,花零猛然想起,她見過女人頭上的桃粉玉簪,在放著“永恒”的箱子里,有個長版木盒,里面就放著一根發(fā)簪。
第四次過去的時候,花零便拿了那簪子,說了已說過好幾遍的那說詞,在女人面前亮出那把簪子,她終于動搖了。
女人緩緩從懷中取出那桃粉發(fā)簪看著,那雕刻的紋路,款樣和她頭上正戴著的那根是完全一樣的。這粉簪是男人從冰泉深處撈出的玉石,他自己親手打造,雕刻而成的,然后在某一天兩人吵架后送給她示好的禮物。
她盯著粉簪發(fā)愣,花零搖了她下,急道:“娘,只要出了這道門,爹就抓不到你了,魔族的人出不去,你就安全了,快點。”
某段時間又快到了。
“你說.....”女人眼里的某種星火死灰再亮,蹲下身子,臉上微微有些竊喜。
花零看她氣色回溫,心奇她要說什么,“這簪子是我死后,你爹收在箱子里的是吧。”她似乎確信了什么,語氣篤定道。
花零不知這有什么好高興的,疑惑地點點頭。
女人見孩子點頭,一下子就笑了,道:“若是你說得沒錯,他確實殺了我,但他仍收著這簪子,在我死后,他還想著我,他....并不是不喜歡我的!”
花零睜著一雙大眼,驚得說不出話來,心下佩服她竟然能得出這樣一種結(jié)論。
這女人的腦子里大概除了花旌,什么都沒有了,花零都有點懷疑是不是被下蠱了,但魔族的人又不擅長蠱術(shù)。她的起承轉(zhuǎn)合都是花旌,轉(zhuǎn)不了硬轉(zhuǎn),確信了簪子是真的,確信了他殺她也是真的,無怨無恨,只在意他是不是愛她。
花零不想跟她再廢話,用上蠻力拉她,推她,“不不,你錯了,快點走,現(xiàn)在走還來得及,算我求你了。”
她已經(jīng)不想再見到那生殺的場面,她眼里盈著淚,推著的那女人沒動幾步,花零心里有了某種預(yù)感:這一次大概還是救不了她...
女人哪里懂得花零現(xiàn)在的急迫,還在那邊輕松同孩子迂回,扭捏耍賴道:“等等,誒,你別推啊,等等,你聽我和你說啊,我回去勸勸他,他會聽我的,好不好,再給他次機會,啊,哇!”
女人忽然撲倒在地,“啊,好痛啊,你看,你把我推的,有點起不來了,哎呦誒..”她故意喊得賊痛,拖延不肯起身。
“你在干嘛?!?p> 是他的聲音,女人立刻停止裝蒜,轉(zhuǎn)頭去看,就花旌站在她身后,一臉莫名其妙看著她,而花零已經(jīng)憑空消失。
她淡定起身,端莊起來,淺笑道:“沒事,草地滾滾,有利身體健康。”
花旌眉頭皺得更深,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神經(jīng)病一樣。
她往前湊近他,笑得更歡,那笑容傻氣,近看,絕對是有病之人才會那樣笑,花旌頗為嫌棄地躲了下,道:“你大半夜的跑這么遠(yuǎn)干嘛?”
她勾上他的手,引他往回走,道:“哦,沒干嘛,就練身體,跑著跑著,跑迷路了。”
花旌微微側(cè)身,余光瞄了下后方極近的那道犽門,面上有過一瞬的冷酷。
兩人依偎前行,云散開,月光透了出來,他們的前路亮了起來。
“你明天要帶孩子去二叔那里嗎?”
“嗯?!?p> “這次我也不能去嗎?”
“.....嗯?!?p> “二叔怎么還是那么討厭我?”
“........”
這一次,花旌好像在歇斯底里的喊著什么,面目猙獰,猛地一劍就戳穿了她的身體,還狠狠地把劍拔出,血噴射出來,浸紅了花零的眼。
花零麻木地從床上起身,走出洞外,來到青湖旁,發(fā)愣地望著前方,看了好久,然后低頭看湖水蕩漾,就那樣看著,站著,直到高升的太陽又日落。
大片云團忽然極快地蓋上日頭的余暉,但著實蓋不黑,整個天空變成玫紅色,又漸漸泛黃。女孩僵直站了一天,天色漸暗,她還沒有回家的念頭。
這時,她的父親走了過來,在她身邊站著,沒有說話,只是陪她看著天邊山嵐處。
“爹,殺了娘,你后悔嗎?”花零忽然開口問道。
花旌道:“我不是教過你嗎?人族沒有活著的必要?!?p> “你....喜歡娘嗎?”
“她不過是個工具?!?p> 父女對話,孩子問的是什么,父親不知,而父親的回答,一句句猶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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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父親,你能...不殺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