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間少年初相識

　　“啊唷，快點做完今天的活兒，我們早點收工打烊，回去吃口熱和的飯菜咯！”

　　“大店東，怎么這么著急啊，老板娘的飯菜是不是真的做得很好，咋把您每天都這么早就給招回去了呢？”

　　“你懂什么呀，嚇，我這兒忙活了半輩子，反正現(xiàn)在啊最想的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家里是最好的了，人到中年啊...，快別說了，有人來啦...”

　　匯豐銀號的地板上斜斜地倒映了一個影子。宋國秋和走了進來，看到大店東，走向了柜臺。

　　“這位客官，您好，您是要取錢、存錢還是辦些其他的呢？”

　　“嗯..我來取錢?！薄昂绵希埑鍪灸你y號卡?！?p>　　秋和低下頭，緩緩地從懷里掏出了那枚白銀令牌，他也絲毫沒有注意到，看到他掏出來令牌時，大店東眼睛里閃過一絲驚奇的眼光。

　　秋和掏出令牌遞給大店東。大店東伸出手，輕輕接過。然后，他十分認(rèn)真地端詳起這個令牌，不停地拿手指摩挲著令牌地牌身。

　　不過幾秒，他的手指摸到了令牌背后一個十分微小的陽刻十七星聚紋。他把令牌翻轉(zhuǎn)過來，登時，大店東突然冷汗如瀑，手指哆嗦不已，嘴巴微張，眼睛還聚焦在令牌上，心思卻已飄忽到天外。

　　銀號的小伙計蹲在一旁，看著店東的大反應(yīng)，很是驚訝。

　　過了好一會兒，小伙計有些難為情地看了宋國秋和一眼，然后又有些尷尬地伸出手，拉了拉大店東地袖子，悄聲說道：“大店東，客人還在等著呢?！贝蟮陽|被這么一拉，倒是回過了神兒。宋國秋和很是疑惑地看著他，心里也有些發(fā)毛。

　　“這位客官，這枚銀號牌是我店多年前精心特制的一批銀號卡，專門給某些人物用的。按規(guī)矩，取這個銀號卡的人，需要出示相關(guān)的信物。不知，你可否攜帶了這一枚銀號牌所對應(yīng)的信物呢？”

　　大店東一邊說，搓了搓手，一邊認(rèn)真地看著宋國秋和，有些期待，又有些急切。

　　宋國秋和想了想，低下頭，從懷里掏出了那尊小小的青玉石獅子，將它放在了柜臺上。

　　大店東突然眼爆精光，十分激動。只見他輕輕地拿起這尊青玉石獅子，十分小心翼翼地翻看檢查著，手上動作十分平穩(wěn)，眼里卻是已經(jīng)有些酸紅。

　　“客官，您的銀號卡已驗證完畢，請您來后頭取錢臺，進行您的錢務(wù)。”大店東一邊有些興奮地說著，手里一邊拿起毛筆在紙上飛快地寫了幾個字，丟到柜臺后的一個木籃子里，然后按下了一個木質(zhì)按鈕。霎時間，那個木籃子立馬下陷不見。

　　宋國秋和有些愣愣地看著眼前這一幕。他跨過門檐，看到面前是一個寬八尺、高七尺的高大的檀香木臺。臺上有一個小豁口，黑壓壓的，底下深的好像看不到頭。

　　“客官，您的卡已多年未曾使用，需要稍候，取錢臺立馬為您調(diào)集金庫?！?p>　　宋國秋和仍是有些愣，沒有明白大店東說的金庫調(diào)集又是什么意思。

　　不多時，他聽見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轟隆”“咕?！甭?，好像是有什么巨大的機器在轱轆軸上運行一般。緊接著，一根粗大的鐵鏈從豁口出現(xiàn)，豁口上的木板緩緩打開，露出了一個大豁口。木板后面，是一個碩大無比的古銅鑄箱。

　　大店東轉(zhuǎn)過頭，從后面的高大柜墻的深處掏出了一把有些生銹的鐵鑰匙。走過來，小心翼翼地將鑰匙插進古銅鑄箱里?！斑菄}”一聲，箱門應(yīng)聲而開。

　　“客官，我們回避了。您請繼續(xù)，完畢時叫我就好。”

　　秋和向走開的大店東點了點頭，然后轉(zhuǎn)過來，用手將箱門撥開。然而，開到一半，他的手卻仿佛僵住了。

　　他的眼前，出現(xiàn)了滿滿一個銅箱的金幣。

　　純純粹粹，流光溢彩，層層疊疊堆著的，全部都是澄黃色的金幣，泛著粼粼金光。

　　宋國秋和驚訝地看著眼前的金幣，有些發(fā)怔。不知他怔了多久，門外傳來了店小二地嘟囔聲。

　　“這是不是他的卡呀，怎么能在自己金庫面前發(fā)這么久的呆，我可也是等著打烊呢我...”

　　大店東抄起手敲了一下店小二的頭，小聲罵道：“話別這么多，人家的金庫，愛咋咋地。”

　　秋和轉(zhuǎn)過身，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又怔了很久。于是也不多想，解下自己別在腰間的藍色包袱，伸出手，開始從金庫里往外拿金幣。

　　隔了一小會兒，宋國秋和給包袱打了結(jié)，抱著包袱走出門檐，對著大店東和伙計微微點頭?！袄习澹胰⊥炅??！?p>　　這次，輪到大店東和小伙計發(fā)怔了。

　　”客官，你一次性取的錢，未免也太多了吧...”

　　......

　　半個時辰后，匯豐銀號終于順利打烊了。宋國秋和肩上的包袱明顯輕了許多。

　　出門前，大店東和小伙計一提醒，他才知道自己取得錢實在是太多了，這要從銀號里走到街上，實在不安全。而且又全是金幣，對于日常生活消費，是不太適宜的。于是大店東幫他將黃金換成一些新串好的銅板，換了好幾吊錢，又留了二十幾個金幣放身上，其余的仍是放進金庫存好。

　　宋國秋和腳步輕快地走向西市，此時，夜幕已完全降臨了。華燈初上，天黑后的京都，卻更充滿煙火氣，人群擁擠，好不熱鬧。

　　剛剛跟大店東打聽了離宮苑的事兒，得知此時離宮苑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于是秋和打算前去西市，吃一頓好點兒的晚飯。

　　這是他來京都吃的第一頓飯，他有些向往，有些期待。不知道，和自己做的飯會不會是一種口味。

　　肚子里的咕嚕聲讓他不斷地加快腳步，走向了食肆遍布的西市大街。

　　好不容易擠到西市，抬頭打眼一看，一面十分威風(fēng)凜凜的風(fēng)蟠正斜插在一幢樓旁。定眼一看，寫著八里合莊四個大字。也不多想，宋國秋和背緊包袱，踏入了這家店。

　　一入門，燒牛肉的香氣撲鼻而來，大堂里的各個飯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牛肉。一個店小二迎上來，一邊笑著，“客官，一個人吧，您看看坐那兒成不成？想要什么茶，菊花還是普洱？”

　　秋和往小二指的方向看了過去，然后走過去坐下。“嗯...清水就好。”“好嘞，客官，菜單給您！”

　　一刻鐘后，宋國秋和點的香燒小牛肉和炒牛河都端上了桌。暖糯鮮香，秋和低頭認(rèn)真而享受地吃著，嘴里滿滿的都是牛肉。

　　突然，鄰桌一個高大漢子一拍桌子，暴怒而起，怒吼道：“你存心的是吧，給老子上的菜竟有根頭發(fā)？”

　　只見高大漢子身旁倒著一個穿著店員服的小女孩，身子板十分脆弱，此時已經(jīng)倒在了桌子下。

　　她泫然欲泣地抬起頭，小聲地說道，“這不是我的頭發(fā)，我們店不可能有頭發(fā).....”“你還故意頂撞老子？這明明就是你們的頭發(fā)，你還敢不認(rèn)？”高大漢子的手作勢就要劈下，突然被一雙白凈的手輕飄飄地攔了下來。

　　“這位兄臺，您人高馬大，打一個弱女子，總歸是不好的吧?！弊雷忧巴蝗怀霈F(xiàn)了一個也穿著店員服的男孩，但是沒有頭發(fā)，頭頂光光，可是卻顯得十分儒雅闊度，和善可親。

　　高大漢子驚訝的看著眼前這個淡定的光頭少年，不知道他哪來的力氣攔住自己。

　　接著，他看到這個光頭少年微微靠近，在自己耳邊輕輕地說道，“是你先要碰這女孩身體在先，然后你將自己的頭發(fā)丟進去趁機發(fā)難。我們店主看到了，假如您不歇息收斂，我們店主說，他就把你查出來，放出去，讓西市所有的飯店都不再稀罕您這么個食客。”

　　高大漢子聽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咬緊牙關(guān)，怒狠狠地瞪了光頭少年一眼，然后悻悻地坐下，嘴里還叨叨著，“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們計較...”

　　光頭少年扶起那個小女孩，然后輕聲安慰了幾下，讓她退到廚房后面休息休息。

　　秋和有些好奇地看著這個光頭少年，他不知道這個少年跟那么兇狠的高大漢子說了什么，讓他竟可以就這樣坐下，不再發(fā)難。

　　他多瞥了那個光頭少年幾眼。然后，突然在他的店員服里透出來的隔層上，發(fā)現(xiàn)他腰帶上系著眾多的事物里，有一枚銀白色令牌。

　　令牌后面也有一道黃穗子。

　　而且，那道黃穗子的另一端，系著一只小小的玉質(zhì)獅子。

　　秋和有些驚訝，他覺得這個和善的少年，有著和自己很像的事物。而且...這個少年看起來不錯，他應(yīng)該可以和他打聽更多東西。

　　宋國秋和抬起頭，想了想，尋思了一下措辭，然后微微喚了一聲。“那位兄弟呀?！?p>　　光頭少年沒有注意到背后客官的呼聲，繼續(xù)忙著收拾桌子，端疊碗筷。

　　眼見沒有人回應(yīng)，秋和愣了愣，心想，“怎么沒有反應(yīng)呢？”

　　然后，他想到師兄很久以前在鎮(zhèn)上教他怎么吆喝叫喚的本領(lǐng)，想了想，再次抬起了頭。

　　“那位光頭的兄弟呀?！?p>　　光頭少年彎著收拾東西的身體一僵，挺直了背，緩緩轉(zhuǎn)了過來。

　　他有些驚愕地看著眼前這個叫他“光頭兄弟”的少年，發(fā)現(xiàn)他跟自己年歲一般，嘴里塞著牛肉，眼神有些呆滯，又有些純樸。

　　“你叫我？”“嗯...我是叫你呀。只有你是光頭了?！?p>　　光頭少年看著眼前這個少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很是輕松地聳了聳肩，歪頭看著宋國秋和，絲毫沒有介意秋和稍顯突兀的言論，很是直接地笑著說，“你叫我做什么呢？”

　　這一問，秋和反而是愣住了。他木木的，想了想，慢慢說道，

　　“我有些好奇，你輕飄飄地說了幾句話，那個兇狠漢子就不再發(fā)難了?！?p>　　“這沒什么呀，就是稍微警告了他一下，告訴他這樣子做是不對的?！惫忸^少年淺淺地笑著。

　　秋和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他也還沒想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叫住了別人、問別人這樣的問題。

　　然后他想了想自己想表達的話，慢慢地說：“其實，我是剛?cè)刖┑膶W(xué)子，我想?yún)⒓忧锟肌Ｎ襾碜杂褐?，但是我不知道很多東西，你可以幫一下我嗎？”

　　光頭少年一愣，哈哈大笑，將手里的一疊盤子放下，右手爽朗地一擺，“當(dāng)然了！我很愿意幫你的啊?！比缓笏兔伎戳饲锖鸵谎?，“可是我們素未相識，你怎么會找我?guī)兔δ?？?p>　　“嗯...我想，是因為我覺得你是個好人。”光頭少年又是哈哈大笑，然后淺淺笑著看秋和。

　　秋和有些尷尬和緊張?！班?..其實是因為，我看見你里衣的銀色令牌，和青玉石獅子。我有很像的令牌，也有一樣的石獅子?？墒俏矣泻芏嗍虑橐膊幻靼?。我想你應(yīng)該知道，所以，我來找你幫忙?！?p>　　光頭少年收了笑，平靜地看了看秋和，然后露出了一副了然于心的樣子，接著又還是哈哈笑著?！班?..當(dāng)然啦，你很善良，我的確覺得你是個好人。”秋和補充道。

　　“你不用緊張啦。好啊，我?guī)湍?。?p>　　秋和抬起頭，發(fā)現(xiàn)光頭少年正伸出了一張手，臉上仍然是和善可親，儒雅無比。

　　秋和也緩緩伸出手，握住了光頭少年的手，輕輕晃了兩下。光頭少年樂呵呵的，看著秋和眼睛，認(rèn)真說道，“你好，我是釋真如?！?p>　　宋國秋和看著釋真如，也十分認(rèn)真地說道，“你好，我是秋和?！?p>　　兩個人的手輕輕握了下，然后放下收回，然后看著對方，都噗嗤笑了出來。

　　“可是，我還要工作呢！”

　　“我不急，我明天再來找你！”

　　“好啊，明天見！”

　　“明天見?！?p>　　釋真如笑了笑，端起碗碟，然后輕快地往廚房里走去。

　　秋和也笑了笑，低下頭繼續(xù)吃香軟可口的牛肉。

　　當(dāng)然，周圍也幾乎沒有什么人注意到這一桌剛剛發(fā)生的小故事。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劃拳的劃拳，熱熱鬧鬧，沸沸揚揚。

　　就連兩個少年也沒有太過激動，顯得輕松平常。

　　只是，當(dāng)若干年后，一些人們依稀回憶起來現(xiàn)在這個場景，不得不長長嘆出了一口氣。

　　因為，這個場景，將是決定日后一切的關(guān)鍵轉(zhuǎn)折點。

　　今晚的那次握手，是一場決定日后風(fēng)云變幻的世紀(jì)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