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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茫尋道人

進退存亡(二)

滄茫尋道人 應物自然 3013 2019-12-07 19:06:05

  岑含大感意外,設(shè)想了諸多,卻唯獨沒想到對方要問的是這個,忍不住暗中腹誹,不知這兩人葫蘆里到底賣的甚么藥,但瞧二人神色渾不似開玩笑,微微整理了一下思緒,道:“陛下是想問末將是主戰(zhàn),還是主和么?”

  李存勖不置可否:“便當是這個意思罷?!?p>  岑含點頭道:“若問的是這個,末將與陛下一樣的態(tài)度。”

  李存勖瞇眼道:“你知道我的態(tài)度?”

  岑含道:“末將聽聞,前陣子朝堂之上群臣建議議和時,陛下只說了一句話。從那句話看,陛下想來是不愿議和的。”

  李存勖笑了,回頭對郭崇韜道:“我這么一句話,傳得倒是快?!庇值溃骸安贿^我愿不愿意議和是一回事,能不能卻又是另一回事了。你且再說?!?p>  岑含平靜道:“陛下能戰(zhàn),卻不能和?!?p>  李存勖雙眉一挑,眼神鋒利起來,道:“此話怎講?”

  “其一,我大唐軍前番攻下鄆州,為的是破除合圍,遙望汴州,對朱梁形成直接威脅,以此掌握主動。這幾個月打下來,鄆州固然到手,也與北岸連成一線,但傷亡士卒、耗費錢糧亦甚巨,若棄之以議和,等于放棄成果平白受了這么大損失,而后守著半年余糧,陷于四面受敵之勢,無異于坐以待斃,只怕誠如陛下所說,要死無葬身之地了!其二,諸公議和之舉太過一廂情愿,眼下朱友貞掘河東灌,自以為東線無虞,后顧無憂,而后幾路并進,看架勢已將我大唐視作囊中之物,又怎會與我們談條件?他若知我軍斗志喪盡,必會加緊發(fā)動總攻!議和實為速死!其三,眼下局勢是眾將士浴血奮戰(zhàn)數(shù)月拼出來的,大家已抱了與朱梁決一生死的覺悟,若此時裹足不前,只怕士氣從此一蹶不振,往后必生畏懼之心,想要再求一勝就難了。此為陛下不能和?!?p>  “那能戰(zhàn)呢?又怎么說?”

  岑含笑了笑,道:“此亦有三。先說南邊,末將聽聞段凝其人并無真才實學,是靠的賄賂權(quán)臣才爬上如今這個位置,于軍中亦無甚威望。朱友貞以此人做北面招討使,內(nèi)不能懾服眾將,外不能臨敵應變,實為我軍之幸,故這路人馬不足為患。再說東邊,梁軍引河東灌,又派王彥章、張漢杰進逼鄆州,自以為高枕無憂,必疏于防范。但河水并無阻擋所有線路,相反還隔斷了另外幾路敵軍的回援路徑,而王彥章的兵力其實十分有限,破之不難,所以東線仍是我軍的機會。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汴州。朱友貞傾一國之力北上,連禁軍也被派往鄆州,汴州必然空虛,此為取死之道,我軍只需沖破東線,便能一鼓作氣拿下梁都。故末將懇請陛下,可遣兩員大將固守魏州、楊劉,而后親率精銳前往鄆州與副總管會師,由鄆州破中都,直搗汴州,必能一擊定乾坤,覆滅朱梁!成王敗寇,皆在此一舉!望陛下斟酌!”

  李存勖越聽眼睛越亮,聽到最后,猛一拍桌,喝道:“說得好!正合我意!”

  郭崇韜亦笑道:“陛下,臣說得不錯罷?”

  李存勖豎起大拇指,大笑道:“還是安時眼光準,看人毒?。 ?p>  這倆一唱一和,岑含不由發(fā)怔,全不知二人在說甚么。

  郭崇韜拍了拍他肩,道:“岑將軍有所不知。你來之前,我與陛下也是這么提議,前些天副總管派人送來的書信上也是這個意思,陛下早已決斷了?!?p>  岑含更加云里霧里,懵道:“那為何還要問我?”

  郭崇韜微笑道:“因為我與陛下打了個賭,賭將軍也是此意,但陛下卻不信?!?p>  岑含不由無奈:“末將一個無足輕重之人,竟讓如此二位掛懷,真是惶恐。”

  郭崇韜不由莞爾,道:“岑將軍太小看自己了。先是在北境,隨陛下大破契丹,單打獨斗擊殺耶律玄;而后在鎮(zhèn)州,與墨宗、‘冥府’周旋,兩任主帥戰(zhàn)死而臨危不懼,調(diào)度有方,生生將敵人逼入絕境,攻破城池。再往后,又隨副總管大人星夜奔襲拿下鄆州,雖說城門是從珂將軍開的,但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城中,必然少不了足下與樂心將軍的功勞。更不用提之后與朱子暮兩個多月的生死纏斗。足下年紀輕輕,然則智謀武藝皆叫人肅然起敬;為人內(nèi)斂,不喜居功更是殊為難得;如此人才,陛下若再視而不見,豈非讓天下人笑話?”

  岑含一直避免顯露鋒芒,為的便是盡量不引人注目,來日也好全身而退,不想自己這一年多來做的樁樁件件竟這么讓郭崇韜如數(shù)家珍地說了出來,一顆心不由沉了下去,勉強笑道:“在北境是能破契丹,是賴陛下神武和前中書令大人當機立斷;鎮(zhèn)州是眾將齊心,幾任主帥舍生忘死,最后總管大人指揮有方才破的城,我不過是勉強茍活了下來;鄆州之行,是副總管大人奇謀,更不敢居功;至于與耶律玄、墨商、朱子暮等人交手和潛入城池,不過是江湖人士的匹夫之勇,上不了大雅之堂。何況我與這些人交手時我都落了下風,殺耶律玄也是運氣,實在慚愧,樞密使大人這些謬贊著實擔當不起?!?p>  李存勖仰天大笑,道:“你這小子真有意思,別個都是競相爭功,偏你好像唯恐立了什么大功似的!不必自謙,我征戰(zhàn)多年,這點識人之明還是有的,孫羽之后果然非同凡響!有意思!”

  岑含聽得心中一凜,不自覺身子蓄上了勁。

  “把你的心放肚子里去?!崩畲孥媒^頂高手,自然早有所感應,卻不以為意,幽幽道:“你父孫羽當年雖追隨黃巢與朝廷為敵,但智勇無雙,為人更是光明磊落,是為時人所敬重的少年英雄。后來他歸隱山林,老晉王曾幾度派人尋找,想請他出山輔佐,收拾山河,只可惜難覓其蹤,未能如愿;聽說之后朱溫找到了孫羽,卻也沒能請動,再往后便沒了他的消息。不過從你與‘冥府’的糾纏看來,這事怕是沒那么簡單,多半當年孫羽下落不明與朱子暮脫不了干系。如今二十年過去,今時不同往日,你大可放心,大唐不為難英雄之后,只要你忠心于我,我會幫你報仇,來日破了汴州,朱夕便交由你來處置,如何?”

  從進門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太多的想不到,到此時岑含反而沒有那么吃驚了,見他把話說開,心知沒有拒絕的余地,沉默片刻,恭敬行了一禮道:“末將愿竭盡所能,為陛下拿下汴州,攻滅朱梁!”這話留了余地,只說為李存勖滅梁,并沒承諾別的,等朱梁覆滅,自己再抽身而退,也不算違背承諾。

  李存勖自不會想到他尚有如此心思,輕輕將他扶起,點頭笑道:“愛卿能有如此想法,我心甚慰!一個中原又算得了甚么?來日你我飲馬長江,一統(tǒng)天下,才叫真英雄!”

  岑含只得躬身道:“是!”又道:“末將還有一問,不知陛下能否解答?”

  “你說?!?p>  “末將的身世乃至與‘冥府’這些糾葛,知曉的人并不多,即便要查也是有限,卻不知陛下是如何得知的?”

  李存勖嘆道:“是我兄長說的。你莫要怪他,他對你可謂是用心良苦,幾次書信推薦,說你是大才,要我務必收為己用。如今看來,我這兄長當真是慧眼識人!只可惜斯人已逝,真是痛煞我也!”

  岑含心中五味雜陳,嘆道:“末將豈敢?!?p>  李存勖擺手道:“如今大計已定,你二人且回去好好歇息,待一切安排妥當,隨我出征破賊!”

  岑含忽想起一事,又道:“前番王彥章之所以如此迅速攻下澤州,只怕是朱子暮作祟。今番他進逼鄆州,朱子暮必在左右,鄆州精兵能防千軍萬馬,卻防不住絕頂高手,副總管處境實已十分兇險!末將請命星夜先潛回鄆州,與之周旋,在那里恭候陛下大駕!”

  李存勖深以為然,道:“如此甚好,你趕緊動身!”

  岑含躬身領(lǐng)命,隨郭崇韜退出內(nèi)室,正要趕回住處,不想被郭崇韜叫住,忙道:“不知樞密使大人還有何吩咐?”

  郭崇韜笑得有些意味深長,道:“吩咐不敢,郭某只是多嘴饒一句。在郭某看來,陛下是存了心思,要把將軍培養(yǎng)成國之棟梁,甚至來日托付以輔佐儲君的。將軍可莫要辜負了這一番深情厚恩吶!”

  岑含聽得心里咯噔一下,借著躬身一揖避開了他目光,道:“多謝大人提點。大唐有大人,有總管副總管在,必能一統(tǒng)天下,四方來朝,哪輪得到我造次?”

  郭崇韜輕輕拍了拍他肩,微笑道:“我們不過是些老朽罷了,這天下遲早是要靠你們年輕人的?!闭f完便自顧自去了,岑含只覺心情無比沉重,長長吐出一口氣,也轉(zhuǎn)身往住處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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