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叔墨,好端端的你把人譚家姑娘拐后庭做什么!還把人弄哭了!你說說你,就是扶不起的阿斗!”
就我跑丟的一會兒功夫里,顏府上下頓時炸開了鍋,譚家小姐不見了,怎么跟顏老爺交代,塍夫人和下人們一個個嚇得不輕。
當(dāng)看到顏叔墨帶著我篤悠悠的出現(xiàn)在東院,塍夫人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剝下他一層皮。
“誰招惹這倒霉丫頭了!”顏叔墨明顯一臉委屈,嘴巴卻不服軟,鷹隼般的目光惡狠狠地投向我身上,隱隱感覺咱倆的梁子算是結(jié)上了。
“拂曉,你別怕,是不是老三欺負(fù)你了,你告訴二娘,她會替你做主的?!焙绺鐕?yán)肅的皺著眉,在一旁煽風(fēng)點火,仿佛對事情的原委早有定論。
“老三如果敢招惹你,你告訴我,我定會為你做主!”塍夫人威嚴(yán)道。
第一次見東院來了這么多人,又在矛盾的中心,對于一個因為迷路而哭鼻子的6歲小女娃來說,最先想到的不是誰對誰錯,而是委屈的哭鼻子。
“你們看,就這么個慫包,見誰都哭,怎么賴小爺我身上!”顏叔墨就是不嫌事大。
“老三,你是不是仗著有唐媽護著,這家里沒人治得了你了?今天我倒要看看,我能不能管你!來人!”塍夫人被氣的喚出了家法。
“打,給我狠狠打,不打不成才!”二夫人一甩衣袖命令道。
“夫人手下留情!”說時遲那時快,唐媽帶著丫鬟急忙忙的趕到東院。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唐媽,老太太年過六旬,頭發(fā)花白,盡管衣著簡樸,卻精神抖擻,氣場不凡,不愧深受顏老爺敬重的人。
她氣定神閑的擋在顏叔墨面前,輕笑道:“夫人,不知老三又惹了什么事端?”
塍夫人一看唐媽又來護犢子,白了白眼,知道這回要治老三又沒戲了。
塍夫人手下的丫鬟將事情原委一五一十說出來,唐媽只是拄著拐杖側(cè)耳邊聽邊點著頭。
“這樣聽來,到底是女娃子自己走丟的還是老三帶丟的,這不還沒弄明白不是?”唐媽就像斷案的老爺,把事情前后琢磨了一番,很快就找到了漏洞。
她慢慢挪到我面前,慈祥和藹的摸著我的頭,笑道:“多好看的女娃子,任府里哪個哥哥看到都得心疼,哪還有欺負(fù)的道理?對不對?”
在唐媽親切的安撫下,我止住了哭聲,淚汪汪的大眼睛對上了老太太的笑容,她那目光好像能把人的心事看透。
“好孩子,顏府很大,路也不好找,下次讓你哥哥們帶你好好把家里的路認(rèn)一認(rèn)就好了,不打緊的?!碧茓屢贿呎f著,一邊輕拍著我的后背,好像安慰我似的。
我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
唐媽笑了笑,轉(zhuǎn)身給塍夫人欠身道:“夫人,這事不用大動干戈嘛。老三近日饞棋,去后院等著人跟他對弈。譚小姐年紀(jì)尚小,估計也是不小心誤入后院,正巧遇上了,這也是家里人的緣分。別讓孩子們?yōu)榱诵∈率芰宋皇???p> 顏叔墨從未辯解絲毫,唐媽卻總能一語道破,這會兒感動得要痛哭流涕了。
“是我……是我自己迷路了……他……把我送回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唐媽的話給了勇氣,小小的女娃竟然也學(xué)會了認(rèn)錯。
“這……譚小姐你不是和寒兒在書房練字,怎么會跑丟了呢?”塍夫人自知斷事失了公平,本是孩子之間的玩鬧,深究下去只會顏面盡失。當(dāng)然,為彰顯主母威嚴(yán),我們?nèi)硕急涣P抄了《論語》,顏伯寒的罪名是沒看好我,我的罪名是沒老實學(xué)習(xí),顏叔墨的罪名是不學(xué)無術(shù)。
好吧,欲加之罪,何患無詞!誰叫我們都是孩子呢!用塍夫人的話說,孩子都是管出來的,不是慣出來的。
……
西院的鐘夫人聽說了東院的事兒后,慶幸的摸著顏仲冬的頭,關(guān)照下人道:“還是咱二哥老實,以后在家里,別讓二哥與譚家小姐有太多交集。”
下人不解:“為何?聽聞譚小姐的父親可是……”
“一切從長計議。自打譚家小姐進(jìn)府,塍慕清就敏感得很,別逆她鱗?!彼粗?,似笑非笑道,“都是一樣的孩子,誰的機會會少呢?不急不急?!?p> ……
是夜,唐媽給顏叔墨掖好被角,剛準(zhǔn)備起身離去,卻被男娃抓住了手腕:“唐媽媽,今天謝謝你!”
“傻孩子,謝什么?以后你啊,少倔,別自個兒受委屈!”唐媽心疼地摸著顏叔墨稚嫩的臉。
“嗯!”顏叔墨只有在唐媽面前,才愿意卸下偽裝,像個孩子般柔軟。
“那小丫頭還挺招人疼的,長得也可人,如果不是譚家小姐就好了!”唐媽微笑著望著遠(yuǎn)處。
“哪有,那個愛哭包,丑死了!”顏叔墨抱著被子,硬硬的翻了個身。
“不喜歡?不喜歡以后就離那女娃遠(yuǎn)點!”唐媽調(diào)笑道。
“為什么?”
“你不是不喜歡人家嗎?不喜歡就離遠(yuǎn)點,聽唐媽的不會錯?!?p> “我是不喜歡,可她是譚老怪的女兒。”
“譚家老爺?shù)呐畠涸趺戳耍俊?p> “上次跟譚老怪下了兩把棋,第一把輸了一塊玉給我,第二把他又輸了,非說要把女兒給我……”
唐媽一把捂住了顏叔墨的小嘴巴,緊張兮兮的說:“以后這話可不許亂講!不喜歡人家,離人家遠(yuǎn)點!聽到?jīng)]?!?p> 沒等顏叔墨第二個“為什么”說出口,唐媽便熄滅了燭火。
在顏家三十多年,唐媽的心里跟個明鏡似的,這官宅的斗爭,從來都是為了下一代的。最好的姻緣不是官與財?shù)慕Y(jié)合,最好的福氣不是娶了你最應(yīng)該娶的女人。譚家把閨女送進(jìn)大門,無異于在顏府點了一把火,沒人能明哲保身。這火剛在東院燒起來,什么時候成燎原之勢,還不知道呢!
……
一月后,顏老爺當(dāng)值結(jié)束回府,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了顏仲冬,因為已經(jīng)知道顏家三兄弟的特別,因此再見到第三位少爺,也不覺得稀奇了。更因為,顏二哥實在太平庸,身上少了大哥的霸氣才氣,缺了三哥的靈氣帥氣,怎么說呢,跟個木頭似的。
一見面,顏老爺就對我噓寒問暖,仿佛我才是他的心肝寶貝女兒,惹得一旁的四小姐顏萍兒一陣不悅。
用餐后,小孩子們被遣走,塍夫人把家中賬簿一一拿出,開始細(xì)數(shù)家中的開支和用人情況,而鐘夫人也會留在一旁,這是顏家一直延續(xù)下來的規(guī)矩。
正當(dāng)塍夫人匯報少爺們在家表現(xiàn)時,向來安分守己鐘夫人竟然提出了一個讓人大吃一驚的提議。
“聽聞京都城南的慈悅書院的白先生甚有才華,如今京都的官家子弟都前往求學(xué)。三位少爺也到了讀書識字的年紀(jì),老爺夫人你們看看是不是讓孩子們……”鐘夫人說話總愛剩下半句讓人琢磨。
“平日里我在東院已經(jīng)給孩子們練字了,老二在妹妹屋里也教的勤快,這老三又不好學(xué)習(xí),等到了秋季,我們請個先生就好,何必多此一舉呢?!彪蠓蛉粟s緊打起馬虎眼。
“姐姐說的也是,妹妹想的不周到了!”鐘夫人羞怯的低下了頭,裝的好像真的說錯話似的。
“我覺得建議極好!”顏老爺一拍桌子,大贊道,“老大老二我不擔(dān)心,老三是要找人好好調(diào)教才行。下月初,讓三個娃一起去書院,學(xué)不成不準(zhǔn)回府!”
“也好,也好!”塍夫人識時務(wù)得很,想來三個人一起上學(xué)堂,老大基礎(chǔ)扎實,鐵定不吃虧,說不定書院老師還能推波助瀾一番,便不作爭辯了。
“對了?!鳖伬蠣敽孟裼浧鹆耸裁矗捌純汉头鲿砸惨黄鹑?!”
“什么?”塍夫人瞪圓了雙眼。原來如此啊,好你個鐘嘉苑,還有這般野心呢!塍夫人立刻明白了其中道道。
讀書是假,讓顏家三少與譚小姐擁有公平親密接觸的機會才是目的?。?p> 接下來的半個月,塍夫人與鐘夫人之間,好像多了幾分火藥味。不過鐘夫人倒是耐得住性子的人,跟塍夫人打著太極,什么事情都不急不燥。
……
一日在回廊里,我不小心撞碎了一個哥哥的蟋蟀盆,這次,我竟然很快認(rèn)出了這是那位木木的顏二哥。
“對不起。”又闖禍了,我本以為又要挨罵,而二哥只是憨憨地默默整理著地上的碎片。
“我父親有許多蟋蟀盆,還有一只大將軍,下次回家我給你!”我蹲在他身邊,慌忙的解釋。
“大將軍厲害嗎?”男孩抬起頭,眼神人畜無害,跟他說話好像一點也不用害怕。
“我父親說,它是京都最厲害的蛐蛐。”我用力解釋道。
“好吧,你自己說的,可別忘記!”二哥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抱起碎片準(zhǔn)備離開。
“你還沒問我是誰,你不怕我耍賴嗎?”我問。
“你是譚拂曉,我知道。”
“你知道我是誰?為什么剛剛不跟我說話?”
“我娘說,在顏府不能跟你說話?!?p> “那我們一起去慈悅書院你會跟我說話嗎?”
顏二哥圓圓的臉上帶著一點稚氣,他小心翼翼的點點頭,“去書院,我會問你要大將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