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渾身是血的軍士帶回來的消息讓剛剛擊退賊軍的寧胡城眾將士再一次緊張起來,他們深知多一次戰(zhàn)斗就少一絲生存的機會。
比起那些從未經(jīng)歷過死亡的人,這些剛剛從死戰(zhàn)中幸存下來的軍士更渴望活著。
在營帳之內(nèi),豆盧瞻眉頭緊皺,背起雙手來回踱步,等候著斥候的回信。
在一個時辰之前,豆盧瞻一下子撒出去了五批斥候,誓要摸清楚來犯之?dāng)车牡准殹?p> “怎么還不回來?難不成遇了賊軍的劫殺?”,豆盧瞻越發(fā)不耐煩了,時不時的停下來向營帳外張望。
當(dāng)他考慮要不要再撒幾批斥候回去探查情報的時候,等待已久的軍情終于傳回來了!
來者乃是吐蕃冊封的西突厥可汗阿史那餒子,舉西突厥全軍七萬余進犯。隨行的,還有剛剛吃了敗仗的論贊婆。
豆盧瞻聽聞賊軍有七萬余,當(dāng)即雙眼發(fā)黑,腳下直踉蹌:“什,什么?七萬?!寧胡城內(nèi)滿打滿算只有不到五千軍士,如何敵得過?!”
這時,一直沉默的賀拔韜站了出來,他向豆盧瞻進言道:“將軍,賊軍此來威勢極盛······”
可賀拔韜還未說完,豆盧瞻便將他打斷:“不,不,王將軍命令我們死守寧胡城,我們絕不能棄城而走,這樣會讓王將軍的側(cè)翼暴露在賊軍鐵蹄之下”
賀拔韜并無棄城之想,但聽豆盧瞻這般說辭,也就將后面的話咽了回去,退至一邊。
“死守,對!死守!五千軍士尚有一戰(zhàn)之力,只要我們等到王將軍擊破論欽陵,再回援寧胡城,就能趁勢殺出,擊破阿史那餒子!”,豆盧瞻喃喃自語道。
一直隱在角落的何果夫聽聞此言,心中有了計較。
本就是敵強我弱,本就是敵盛我衰,一味的堅守只會不斷消磨士氣,而敵軍則會越戰(zhàn)越強。
等到寧胡城內(nèi)軍士降到冰點的時候,誰還有守城之心?人為了活命什么事做不出來?恐怕到時候敵人稍加利誘,寧胡城內(nèi)的軍士就會嘩變,向賊軍開城獻降,到時候豆盧瞻、賀拔韜等人恐怕都難逃一死!自己估計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到這里,何果夫當(dāng)即站出來向豆盧瞻進言道:“將軍,小人以為,堅守為下策,本就是敵強我弱,越是畏戰(zhàn)不敢出,士氣便越是低下,如此一來,恐怕等不到王將軍回援,寧胡城便會被攻下!”
何果夫的一席話如同針芒一般扎著豆盧瞻的耳朵,豆盧瞻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恚氣,他惡狠狠地望著何果夫:“你這個賤奴,剛才我怎么忘記了讓人將你叉出帳外?來人!”
帳外軍士聽到召喚急忙進帳,豆盧瞻指著何果夫向他們吩咐道:“把這個賤奴拉出去,重打二十軍棍!你個下賤的東西,怎配在帳中高談闊論?”
軍士得了吩咐當(dāng)即上前拉扯何果夫,賀拔韜見狀上前攔在何果夫面前:“慢著!”
豆盧瞻望著賀拔韜瞇了瞇眼睛:“賀拔將軍,你這是什么意思?”
賀拔韜回答道:“將軍,下官說過,此人有雄才,我們不妨聽一聽他有什么建議”
“放肆!”,豆盧瞻勃然大怒,他指著賀拔韜喝道:“我是衛(wèi)軍中郎將,論官階在你之上,你身為下官竟敢頂上官的嘴!我看你是沾染了蠻夷之氣,忘記了軍中的規(guī)矩!”
“來人!”
賀拔韜下意識用右手握住了橫刀:“怎么?豆盧將軍也想賞我二十軍棍?!”
“你!”,豆盧瞻也握住了橫刀,怒目瞪著賀拔韜,營帳內(nèi)的氣氛驟然緊張了起來。
賀拔韜現(xiàn)在算是看出來了,這豆盧瞻分明就是一個托長輩功蔭的關(guān)系戶,根本就不懂打仗!
雖說寧胡城經(jīng)過短暫修葺之后有了一些防御的資本,但眼下城中存糧不多,豆盧瞻又是輕裝前來救援,沒有帶一粒糧食前來,若是死守城池還要消耗城中本就不多的糧草。
如此一來,恐怕要不了幾天寧胡城就會斷糧,屆時士氣將會遭受到毀滅性的打擊。作為一個軍士,連肚子都吃不飽,哪會提著橫刀為將領(lǐng)賣命?
更要命的是,寧胡城中的水源全仰仗城外的沼澤,一旦賊軍出兵切斷沼澤與城內(nèi)的聯(lián)系,寧胡城將會斷絕水源。
無糧無水,敢問寧胡城能堅持幾天?
豆盧瞻這個沒見過世面的貴公子,只會嘴上喊死守,要是真上了戰(zhàn)陣,恐怕早嚇得尿褲子了!
基于此,賀拔韜不敢信任豆盧瞻,更是憎恨他這種以上壓下,不聽諫言的態(tài)度!故而才護住何果夫。
作為一個老將,他明白跟著豆盧瞻這種人,猶如一把利刃懸在頭頂!
跟著豆盧瞻,還不如聽了何果夫這卑微軍奴的話!至少他是有能力的!
“兩位將軍,兩位將軍,有話好好說,何必如此動火氣呢?”,好在赫連慶當(dāng)了和事佬,主動上前來緩和氣氛,并數(shù)次踩賀拔韜的腳示意他不要將局面攪的如此難堪。
趙阿四也站了出來,勸諫豆盧瞻道:“將軍,您沒必要為了一個軍奴跟賀拔將軍傷了和氣,如今正是大敵當(dāng)前,你們將帥更不能有隙啊!”
“嘁”,既然趙阿四給了豆盧瞻這個臺階,豆盧瞻也就順著下了。他將橫刀放下,轉(zhuǎn)身坐回了胡凳之上。
“哼!”,賀拔韜見豆盧瞻先緩下來,冷哼一聲轉(zhuǎn)身走出了營帳,赫連慶與何果夫急忙跟了出去。
只見賀拔韜徑直走到一處僻靜的角落,指著遠處一匹正在吃草料的戰(zhàn)馬破口大罵:“朝中那些穿紅著紫的高官直娘賊!以為邊關(guān)打仗是兒戲嗎?什么下等貨色都往軍營里塞,真是拿將士們的性命做草芥耳!”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賀拔韜這是指桑罵槐,話鋒直指豆盧欽望。
就這樣,賀拔韜罵了足足半個時辰,直至口干舌燥,聲音沙啞為止。
罵完了,賀拔韜頓覺神清氣爽,剛才憋下的邪火泄得差不多了,便回頭對何果夫言道:“你先回去,我去看一看城防情況,晚上去崔勇帳中找你,我們再商議接下來的計劃”
何果夫點頭行叉手禮,恭送賀拔韜:“恭送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