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三口之家就這樣組成了,養(yǎng)子尹志改名為龔志遠,養(yǎng)女郝玉英更名為龔笑語。
因為龔志遠有親生父母,所以占海感情的天平便偏向了笑語的一邊,他想讓這個雙目失明的孩子既能有一個歡聲笑語的人生,也能有一種笑而不語的智慧。他也的確從沒有讓這孩子受委屈,生活上專人照顧,教育上不單單自己費盡了心思,還請人教鋼琴,學盲文。而笑語天生又有一個好嗓子,不但可以自娛自樂,有時還可以參加一些演出。
這個自稱是郝玉英母親的陌生人的到來,不但讓龔占海感到突然,也讓他無所適從。半天他才緩過神來,緩緩地說:“孩子還在睡覺,見見沒有問題,但我首先要確定你的身份,同時也要給孩子一個心理準備。”
這女人似乎早有準備,她從兜里掏出了一個信封,把當年的戶口本和一家三口合影的照片遞給龔占海,同時很自信地說:“如果你覺得有必要,我們可以做DNA鑒定。”不但目光堅定,輕薄的嘴角上似乎還掛著一絲得意,仿佛龔笑語是公主,她馬上就可以成為正宮娘娘一樣,先前的羞怯和自卑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龔占海接過戶口本和照片,仔細看了又看。憑直覺他就知道這里面不會有假,但他還是認真的看了又看,希望這是一個錯誤,但他找不到他所希望的東西,所以慢慢的把東西遞給對方,聲音不大的說:“看看當然可以,但畢竟她在這種環(huán)境生活了這么久,要找一個適當?shù)臋C會,讓她有一個心理準備,你看可以嗎?”
李蓮鳳瘦小的臉上閃過一絲自信,那表情就像高高在上的交警,在思考如何回答違章司機哀求。本來不大的眼睛,眼簾突然下垂,半合半睜,若有所思之后堅定地說:“這個可以,但兩天之內(nèi)我要見她,之后我還要得到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如果你不放棄撫養(yǎng)權(quán),代價會很大的?!闭f罷似乎就要離開。
“您要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龔占海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他知道當年老叔找來李蓮鳳讓她撫養(yǎng)自己的孩子她都拒絕了。
“沒錯,我的女兒,得到她的撫養(yǎng)權(quán)天經(jīng)地義?!毙∨吮”〉淖齑轿⑽⒙N起,帶著十足的尖刻,似乎在警告龔占海,老娘不好惹。
“當年關(guān)慶春找你,求你領(lǐng)回孩子你是拒絕的?!饼徴己Uf。
“此一時彼一時。”小女人不屑一顧的說。
“我想知道你說的代價指的是什么?”龔占海突然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進一步確認來者究竟要干什么。
“代價就是你對剝奪我撫養(yǎng)權(quán)的賠償?!崩钌忴P幾乎是面目猙獰的說,此時在龔占海的眼簾里出現(xiàn)的就是一張獐頭鼠目的面孔,他只覺得氣血上涌,從不罵人的他甚至想罵娘,但他只是輕聲地說道:“你可以走了!”
整整一天,龔占海都心神不寧,什么事情都做不下去,這種狀態(tài)對他而言是少有的。他的腦海里范微、龔笑語、龔志遠、老叔、李蓮鳳等人的頭像輪回浮現(xiàn),每個人都有太多的故事,只有李蓮鳳沒有故事,只有惡心。他無法理解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這樣無恥的人,他深信老天一定會懲罰這個獐頭鼠目貪婪猥瑣的女人,如果自己做了閻王,一定把她打入十八層地獄,讓她永世不得超生。轉(zhuǎn)念一想,也不該那么殘忍,她畢竟是笑語的母親,也許能找到寬恕她的理由??捎忠幌?,虎毒不食子,她還是人嗎?就這樣一整天都和這個女人糾結(jié)著。
而腦海中的老叔則是父親一樣的情感,每當回首曾經(jīng)對自己深有影響的男人,雖然首先想到的是父親,但老叔的形象更清晰,更深刻。
還有兩個孩子,龔志遠很聰明,有志向。也許是對弱者的傾斜,他對龔笑語的記憶更加深刻,一個臟兮兮的農(nóng)村女童,已經(jīng)撫養(yǎng)成為亭亭玉立活潑時尚的美少女。盡管雙目失明,但樂觀向上,多才多藝,有一副好嗓子,鋼琴彈奏得出神入化,保姆幫著發(fā)博客,居然有很多粉絲。盡管如此,對其未來龔占海還是憂心忡忡,他不知道自己撒手人寰之后笑語會怎樣生活。
但他今天揮之不去的人還有范微,一年的故事并不長,但延綿了幾十年,也本該淡漠,卻越來越清晰。他們的愛只有意會,沒有言傳,更沒有行為上的任何舉動,甚至分別后彼此也沒有對方的任何信息,但這種微妙一直延續(xù)著。是現(xiàn)實,也是夢幻;是迂腐,也是高尚;是常情,也是荒誕。下班的時間就要到了,約會的時間越來越近,他不知道是期盼還是恐懼,總之不安的一遍遍的看自己的腕表,也許是物極必反,等到和杜文杰在西餐廳見面的時候,心里反而靜下來了。
寒暄之后兩人都是慢慢的吃,在咀嚼中思索,似乎一時又都找不到切入點,兩位都算當世名流,有時候卻不知道第一句話該怎樣說。龔占海此時給杜文杰的感覺是怪怪的,給自己帶來的壓力非常沉重,簡直是把自己壓得透不過氣來。所以,用一股真氣頂著,以沉默對沉默,什么也不說。把自己接受的壓力又以同樣的方式還給對方。
“你母親還好吧!”龔占海抬頭看了杜文杰一眼,又低下頭去。
“你終于說話了,我很想知道,我們的這次見面為什么會讓您感到如此沉重?”文杰沒有回答,臉上露出壞笑,半開玩笑的反問。
“對不起!今天早上我遇到了一件很不開心的事情,一直困擾著我,所以有失常態(tài),對不起!”龔占海認真的說。
“我很想聽聽國學大師的苦衷,不知今天是否有此榮幸!”杜文杰突然來了興致。
龔占海沉思了一下,就簡單地把李李蓮鳳和笑語的情況和文杰說了,他也的確需要聽眾,為自己找一個出口,說出來之后,感覺自己的確輕松了很多。
杜文杰聽后久久的沒有作聲,他不知道該說什么,他難以置信世界上還有這樣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