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吾皇在上（14）
顧琉大舅哥趙曦，是源城有名的富商，趙氏產(chǎn)業(yè)，從源城發(fā)散，近至朔京，遠(yuǎn)可至塞外，雖是小本生意，然其影響力也不可小覷。
趙曦今年四十有二，長得頗為和善，他下了車，進了五味居，短短一截路，左右來打招呼的卻是不少，等他脫身上了樓，已過半個時辰。
顧琉站在窗口，臉色沉沉，然而等聽到趙曦的聲音時，他的臉色瞬間大變了樣，他殷勤的迎上去，畢恭畢敬的喊了聲：“大舅哥?！?p> 趙曦笑著扶起他，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妹夫啊！客氣什么？我瞅著幾日不見，妹夫怎有郁結(jié)之相了？”
顧琉就重重一嘆，苦笑道：“哥哥您是不知，那位……來了?！?p> 那位？哪位？
趙曦眸色幾轉(zhuǎn)，最后留在臉上的，是凝重，他緊緊拽住顧琉的手，小聲與他耳語，“陛下？顧潯……回來了？”
顧琉輕輕點頭。
趙曦大聲笑道：“小二??！上酒菜！”
喊了這么一句后，他斂了笑，與顧琉坐去桌邊，然后小聲問他：“妹夫要我如何做？”
顧琉眸色一閃，輕聲道：“哥哥門路廣，聞陛下甚喜美色……”
趙曦瞅他一眼，道：“妹夫放心，此事定萬無一失……”
兩人湊在一起一陣嘀咕，等到酒菜上桌，便高高興興的喝起來，窗外白云掠過，光線更亮了一些，一道輕盈的黑影從窗外閃過，無聲無息消失在外頭。
*
顧潯母親墓地，在源城城外老枯樹下，幾個月無人打理，墳頭荒草已是冒了老高。
顧潯跪在墓前，沉默著燒紙，等將那一大摞紙錢燒干凈，他才低聲說道：“娘，我要離開顧家了，您可以放心去了，不必再留戀這世間，以后……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回來，但我不怕了。”
他側(cè)頭，望了眼等在一旁的江棲遲，嘴角不自覺露出一抹笑，他轉(zhuǎn)回頭，小聲說：“娘，她……是您兒媳婦……”
秋風(fēng)起，卷起紙錢飛揚，顧潯穩(wěn)穩(wěn)的磕了三個頭，在奚燈的攙扶下慢慢起身，然后朝江棲遲走去。
“我們走吧。”
奚燈駕車，侍衛(wèi)開道，馬車未再往源城駛?cè)ィ寝D(zhuǎn)了道，駛向永陵府方向，他們要先去永陵府，然后坐船入京。
這個時候，源城里，五味居二樓，顧琉還在焦急等待，他時不時起身往下看，時不時將桌子捶得哐哐響，在樓下，偏僻的巷里，有一個人正在等待，等待那輛車駛過來，然后撞過去。
他們還不知道，那車永遠(yuǎn)不會來了。
*
回到朔京那天，已是九月中旬，江棲遲剛踏入宮門，宮里幾位‘主子’已是知曉，衛(wèi)太后身邊的衛(wèi)嬤嬤等在永安宮外，一見她，便上前來。
“陛下，太后知您回宮，請您一敘?！?p> 衛(wèi)嬤嬤笑得慈祥，但那悄悄瞅向顧潯的目光，卻是帶著銳光，凌厲至極。
江棲遲將顧潯一拉，避開衛(wèi)嬤嬤的視線，她瞇了下眼睛，沖衛(wèi)嬤嬤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嬤嬤請回，得了閑，我自當(dāng)去探望太后。”
衛(wèi)嬤嬤一凜，恭敬笑道：“奴婢遵命。”
打發(fā)了衛(wèi)嬤嬤，江棲遲順利回了宮，剛坐穩(wěn)，汪德才便奉上一疊信箋。
她隨手打開一封，快速掃了一遍，然后極冷淡的哼了一聲。
顧潯坐在下首，捧著茶盞狠狠灌了兩口，聽到她的冷哼聲，便放下茶盞，晃去她身邊坐著。
“怎么了？”
他偏著腦袋，瞅了眼那信箋。
江棲遲隨手塞到他手里，腦袋一歪，倒進他懷里，她半瞇了眼，說：“念?！?p> 汪德才小心瞅了眼上頭的主子，揮退殿內(nèi)的太監(jiān)宮女，然后悄聲退出了門，他將門小心掩上，站直了身一動不動。
顧潯挪了挪身體，靠在榻上，然后輕聲念給她聽。
“京中聞主將歸，略有異動，日前，男后歸家一日，與太傅書房詳談兩個時辰，出時……”
這些信箋，是江棲遲駐京暗衛(wèi)收集的，信上所記對象，有京中高官，亦有宮中毫不起眼的宮女太監(jiān)，有的是閑時閑談，有的是往來軌跡，乍一看很凌亂，甚至不知所謂，然多看幾封，再一聯(lián)想，便是蠢笨如豬的人，心頭也有計較了。
顧潯不蠢，他自然也明白的。
他扔了信箋，擰著眉頭想了想，道：“太傅要男……”
顧潯消了聲，那個稱謂，只要一想，他就覺得怪怪的，他皺眉，換了個稱呼，“太傅要衛(wèi)公子跟你……跟你……”
江棲遲抬眼，扯了下嘴角，“跟我睡覺?！?p> 她抓住顧潯的手，不住的捏來捏去，捏著捏著，她的手開始順著手臂往上，最后來到顧潯唇邊停住。
“你要跟我睡覺嗎？”
她摸了下他還留著水漬的唇角，笑得像個流氓。
顧潯瞅她一眼，耳根悄悄紅了，他自來極少接觸女子，哪怕跟她相處很久了，多數(shù)時候還是抵不住她的隨口之語。
顧潯扭開腦袋，殿里沒有其他人，她沒有開口，他沒有回應(yīng)，殿內(nèi)寂靜，靜的壓根兒遮不住他急促跳動的心跳聲。
噗通——
噗通——
一下又一下，一下比一下更猛烈。
顧潯有點慌，忍不住想抬手按住心口，免得它跳出來，他的手剛動一點點，立馬被她拽緊了，顧潯腦袋一昏，回過神來時，已經(jīng)被她按進榻里了。
江棲遲低頭，離顧潯非常近，她瞇著眼欣賞著他由驚慌失措到滿面通紅的模樣，非常愉悅的勾起了嘴角，她握著他的手，很輕很輕的捏了一下，然后湊得更近，直至毫無縫隙。
殿內(nèi)香爐氤氳，燦爛的光將門窗倒影拉得老長，在光線完全消失之前，殿里有了聲音。
汪德才動了動僵麻的腿，示意奴才開門，他走進去，悄悄往上瞥了眼，然后輕聲請道：“顧君，時辰不早了，可要傳膳？”
顧潯揉了揉眼睛，小聲說：“再等等，她還在睡?！?p> 江棲遲還在睡，小小的一張榻，與顧潯擠得極緊，哪怕汪德才看不到主子埋在顧君手邊的臉，也能感覺到殿內(nèi)的舒適氣息。
他極隱蔽的柔和了眼眸，用更輕柔的聲音說道：“奴才在外面，顧君若有需要，輕聲喚一喚便是?！?p> 他很快退了出去，吩咐了膳房準(zhǔn)備著，然后繼續(xù)當(dāng)門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