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魁抬起雙眼,目光銳利。她被地磚下伸出的鐵鏈鎖住脖子,鐵鏈的長度使她不得不雙腿跪地。然而面對眼前和故交一模一樣的臉時,女魁渾濁的雙眼沒有一絲的驚訝目光,幾千年在黑暗中度過的經(jīng)歷讓她隨時都保持著冷靜的頭腦,當(dāng)蜚牛說出“贏勾”二字時,女魁腦海中浮現(xiàn)出數(shù)種可能,然而都只有一個可能:贏勾已死。
女魁凝視面前的人,邪異的目光和神情,通身令人膽顫,甚至覺得壓抑的氣息不會贏勾的,也不會是天道山或者須彌山的神佛。
那么眼前這個人是誰呢?
就算女魁看出來眼前的人并非故交贏勾,但也看不出他的真實來歷。
“殿下?!泵媲暗哪凶用鎺⑽⑿σ?,稍稍躬身行禮。
“階下囚,擔(dān)不起這兩個字?!迸f道。
男子起身,“嘩”的一抬手,只聽“哐當(dāng)”一聲,鐵牢的鎖果子落地似的摔在冰冷的石磚上。
蜚牛一驚,退了半步。眼下這個男人輕輕一抬腳,走進牢中。
“殿下乃是黃帝血脈,怎么擔(dān)不起?”男子雙手負(fù)于身后,走近一步,不再上前。
女魁見他如此輕易破開牢鎖,猜測圣廟中看守的神侍已經(jīng)糟了毒手。那么眼前的人,是沖著自己來的?這或許就是她重見天日的機會,不過這世上哪里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呢?好處愈是誘人,代價愈是大,她如今地步,還有什么代價可以付出?難道,這人和天道山有仇,想要利用自己報復(fù)天道山?
“天道山上,黃帝血脈何其多?”女魁凄然一笑。
“殿下似乎并不急于知道我是誰?!蹦凶有φf。
“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迸攵ㄒ磺?,笑著回答道。
這話好像是在嘲諷,男子挑起眉頭,看透了一個幼稚孩童的惡作劇,他道:“殿下從前不缺時間,以后難說?!?p> 女魁的笑容僵硬在臉上,卻不讓覺得她是在笑,男子伸出一只手,手中托著三顆猩紅,被黑氣包裹的奇怪丹藥。男子走上前,到蜚牛身邊,蜚牛紋絲不動,不讓他靠近女魁,他也不惱不急,只是露出陰森的笑容,兩只眼睛幽幽的盯著蜚牛,蜚牛覺得渾身發(fā)寒,眼神在她不知不覺間露出怯弱。但蜚牛依舊橫在女魁和男子之間。
“蜚牛?!迸兴?。
蜚?;仡^,極力掩飾自己的恐懼,可是女魁清楚蜚牛強裝的鎮(zhèn)定,她抬起早就長出黑色指甲,干枯萎縮的手,她對蜚牛擺手,示意蜚牛讓開時,她穿著的墨色長衫的衣縷如同樹須晃動。
男子嗅到了勝利的滋味,不免有些得意的輕挑眉頭。
“贏勾已經(jīng)死了吧?”女魁直問。
男子嘴角的弧度更高,笑意也更加放肆,好像是做了一件十分得意,值得夸耀的事情。
“的確,我?guī)退麍罅顺穑麑⑸眢w和靈魂送給了我。”男子輕描淡寫,他低下眉頭復(fù)又抬起,戲謔的咬住薄唇,打量起女魁,目光陰寒,神態(tài)妖媚,“我給了他三顆藥,第一顆葬送神體,第二顆葬送魂魄,第三顆葬送靈元?!?p> 說著,男子提起衣擺,在女魁身前蹲下。一旁的蜚牛聽著、看著,心中早就驚駭難言,她看著男子眼中極具誘惑力的光芒,看見女魁斂起心神在思考的模樣,她頓時心如死灰。她是多么清楚女魁受到的苦楚,她同樣抱著希望陪守在女魁身邊,等待女魁被釋放。盡管這一天的來臨不可預(yù)料,但總歸是有希望的,只要活著,一切都是有希望的。女魁呢?她會怎么選?
蜚牛此刻對女魁沒有了信心,饒是多年相伴,她也不該認(rèn)為女魁會繼續(xù)選擇等待天道改變的那一天,也不該認(rèn)為女魁理所應(yīng)當(dāng)如她所想。她陪在女魁身邊,也是無法完全感受女魁遭受的苦楚,更無法替代女魁,所以她沒有資格勸說女魁,她唯一的權(quán)利就是選擇是否要繼續(xù)追隨女魁。
男子將手伸到女魁面前,手心中出現(xiàn)三顆猩紅的、被黑色霧氣包裹的丹藥。嗅著這丹藥的味道,蜚牛忍不住蹙眉,這是一種難以用言語形容出來的惡臭。
“贏勾和我的交易是,殺死黃帝。”男子提起贏勾,像是在宣告他有天大的本事,不過讓他失望的是,女魁聽后沒有任何反應(yīng),男子只好繼續(xù)說:“最后我?guī)退隽?,我的肉身被黃帝毀去,他將靈魂和神體都給了我。”
女魁似乎沒有在聽,她出神的看著男子手心的丹藥。
“服下第一顆丹藥你的神體會被我吞噬;服下第二顆丹藥你的魂魄就會被我束縛,任我處置;服下第三顆丹藥,我便可以得到你的靈元,你再無轉(zhuǎn)世超生之可能。但是這。。?!?p> 男子話未說完,手中重量突然一輕,手掌一時因此微微揚起一個弧度,男子眼中閃過一絲茫然,耳邊驚起蜚牛一聲呼喊:主人!
女魁樹根般的枯手抓起三顆丹藥,猛地一口吞下。她高揚起的脖頸有上下滑動的動作,丹藥落入她的腹中。
蜚牛哭喊一聲,撲到女魁身前,著急的抓住女魁,她應(yīng)該是想要幫助女魁把丹藥吐出來,可是女魁的目光和神情,竟然是得到了解脫的歡欣和放松。蜚牛頓時呆住,微張口,豆子大的晶瑩淚珠滾下。
“殿下怎么不聽我說完?”男子笑盈盈,“雖然代價很大,但是得到的也很豐厚呢?!?p> “這不算是什么代價?!迸ㄍ傅难垌摕o沒有焦距,“北境的煞氣,使我有了不死之身,若你能結(jié)束我這漫長、沒有期限、難以預(yù)料的苦楚,我的神體、魂魄、靈元,你盡可拿去。這是我僅有的能夠感謝你的。”女魁話語沒有半點悲戚,相反,這是蜚牛到蠻荒之后,聽到的女魁最舒心的語氣,蜚牛的淚擠在眼角,不再落下。
男子聽后,開心的大笑,笑聲結(jié)束,他看向女魁,剛張開的嘴卻說不出話來,他竟然一時間也沒有話可說。
天道山偉大的神靈,也會讓他覺得苦澀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