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妃娘娘壽辰當日,皇親國戚、朝中重臣皆到場。
后宮無后,只有兩位妃子分擔后權,一位是德妃薛素美,而另一位就是今天的主人賢妃沐映竹。
宮中一片熱鬧,后宮之中來往不斷。
陳致奉命將準備的賀禮送去安置賀禮的地方,岳千燭第一次入宮緊跟夏沐濋擔心自己走丟,緊跟步伐。
夏沐濋今日穿上了久違的朝服,玄色廣袖麒麟袍,袖口是紅線祥云紋樣,腰間黑色寬邊錦帶,上掛白玉腰牌,右手拿著出岫扇,扇子一頭搭在他的左手手掌之上。王爺之氣盡顯其中,氣度逼人。
岳千燭還在四處觀望,就聽到前面?zhèn)鱽泶蠛暗穆曇?,緊接著就看到一位白衣少年向這邊跑來。
“表哥,表哥?!蹦俏簧倌昕觳脚軄?,還不忘揮手示意,頭上的青色玉冠下的兩條發(fā)帶隨風而起。
岳千燭沒有入過京,更沒有入過宮。但是皇家族譜和朝中重臣名冊她還是從父親那里看過。
整個齊越,敢光明正大的叫夏沐濋表哥的人不多,尤其還是看上去十幾歲的孩子。
岳千燭猜測,此人應該就是名滿上京城的樂安世子。
當今圣上初仁皇帝有一胞妹,喚做藝青長公主,長公主的夫君正是齊越動亂時期,輔助初仁皇帝登上帝位的“三王兩將”之一,后被封為成益侯的蘇逢磊。兩人夫妻和睦,情比金堅,生下一子名為蘇惟。
蘇惟天生聰穎,深懂禮數(shù),心性純良,性情乖巧,得長輩心,得百姓敬。其父赫赫戰(zhàn)功,其母圣上寵愛,所以破例將蘇惟封為樂安世子。
也是齊越第一個且目前唯一的一位御封世子。除了可以世襲侯爺爵位外,未來甚至可以稱王稱相。他是眾星捧月的少年天才,是整個齊越都盼望著長大的孩子。
只是這個孩子雖然聰慧,但是在生活上卻顯得有些笨拙,十六年的人生里經(jīng)常糊里糊涂、丟三落四,甚至有時候過于單純,為此也讓藝青長公主操碎了不少心。
“表哥。”蘇惟終于跑了過來,雙手撐著腰喘著粗氣,待自己緩過來后才道:“我一直知道你回來,還沒來得及去忘月軒找你?!?p> 夏沐濋低頭看著矮自己一頭的少年,回聲道:“等你什么時候把你母親留給你的書讀完之后,再想著出門找我?!?p> 蘇惟委屈的撇了撇嘴,他就想逃離自己母親的管教才想借夏沐濋當做借口出門,沒想到還是被夏沐濋識破了。
蘇惟越過夏沐濋,看到他身后的岳千燭,說道:“我剛才從安和王表哥那聽說了,你這次帶了個隨從?!?p> 岳千燭向蘇惟微微行禮,心里真是一百個夸贊蘇惟,隨從這稱呼可比奴才高雅多了。
“屬下錢三兩。”
“名字好聽,我喜歡?!碧K惟笑的明媚,上下打量著岳千燭,突然眼光一頓,繼續(xù)笑著。
“表哥,我們快過去,念華姐姐還在偏殿等著我們呢?!碧K惟拉著夏沐濋的袖子,還不忘招呼著岳千燭快點跟上。
一路上,蘇惟這個小話癆一直在向夏沐濋講著這一年上京城發(fā)生的趣事,無論宮里宮外,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就連某個百姓家的母雞下了幾個雞蛋,他都能數(shù)出個數(shù)來。
鏡月殿偏殿暫時安排來參加壽辰的賓客。
偏殿院前是一個小武場,夏沐濋小的時候經(jīng)常在這里練習射箭。小武場即便廢棄多年不用,鏡月殿的主人還是會時常讓人過來打掃,至少可以睹物思人。
岳千燭跟在夏沐濋后面達到偏殿的時候,正看到一華貴女子衣裙垂地,雙腳打開,右手持箭,左手拿弓,輕而易舉的拉滿弓箭,向前面的箭靶射去。
嗖的一聲,正中紅心。
“郡主好厲害。”旁邊扎著兩個小丸子頭的丫鬟煙兒拍著手道。
可是那女子并沒有為此有多高興,繼續(xù)拉弓練箭。
蘇惟湊到夏沐濋身邊說:“表哥,咱們今天千萬不要惹念華姐姐。前幾日,圣上有意給念華姐姐聯(lián)姻,可把念華姐姐氣壞了,估摸現(xiàn)在拿著箭靶出氣呢?!?p> 岳千燭聽到了蘇惟的話,腦子里迅速開始尋找這位念華姐姐是何許人也。突然,讓她想到了。
夏念華,萊地郡主。
其父平萊親王,乃當今圣上親弟,齊越動亂時期,第一位追隨圣上的皇子子弟,是輔助圣上登基的“三王兩將”之一。夏念華乃平萊親王膝下獨女,年過十六之時便在萊地擁有了自己的郡主府,在朝中更是享公主之待遇。
夏念華身份尊貴,才貌雙全,可就是性子過于剛烈。但也擋不住天天去萊地提親貴族子弟,可夏念華偏偏誰都瞧不上眼,心直口快的直接回絕,決不拖泥帶水。
眼看著夏念華到了二十五歲的年紀,不管是平萊親王,還是宮中妃嬪都開始操心她的婚事來。
夏沐濋看著夏念華,走過去,說:“步子邁小,臂膀不穩(wěn),滯留時間長。就這么不合格的姿勢,你也能中紅心?!?p> 夏念華不用回頭,單聽聲音就知道是夏沐濋,不顧他自以為是的指導,依舊按照自己的方式再射一箭,依舊是再中紅心。
一箭射罷,她將弓箭遞到身邊的煙兒手里,轉身看向夏沐濋說:“只要能射中靶心,誰管姿勢怎么樣?!?p> 夏沐濋點頭,承認她的話有幾分道理。
岳千燭心里更是佩服夏念華,傳說中的心直口快,絲毫不給對方留面子。岳千燭正想著,突然感覺到有人在看著自己,她一抬頭,果然看到了夏念華在打量自己。隨后,就聽她說:“黔地真是出人才,一個小小的隨從還這么細皮嫩肉?!?p> 岳千燭心中恐慌,不會被夏念華看出什么來吧。
她立刻說:“屬下不過是神遠軍的一個伙頭軍,終日在伙房與白面為伍,確實很少經(jīng)歷風吹雨淋?!?p> 夏念華說:“倒是個會解釋的,黔地確實出人才。”
岳千燭低頭:“謝郡主謬贊。”
夏念華沒有心情去稱贊,只是隨口說說罷了。
“偏殿里可是來了不少人,咱們的二殿下夏恪勤忙前忙后,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母妃過壽辰呢。”夏念華伸了個懶腰,舒活著筋骨說著:“不過也是,夏恪勤的生母不過是個小小的婕妤,又紅顏早逝。夏恪勤若真能攀上賢妃娘娘,也不枉夏恪勤年少時吃的那么多的苦?!?p> 聞言色變。
岳千燭下意識的去看夏沐濋的臉色,好在他沒什么變化,很是很淡定。
蘇惟也看了一眼夏沐濋,隨后來到夏念華身邊,笑著說:“念華姐姐,要不我陪你過去殿里?”
“沒興趣?!毕哪钊A拿起自己的棉襖,披在身上,剛才射箭她嫌著棉襖礙事,就脫下放在一旁,現(xiàn)在的她感覺有些涼了。
蘇惟哦了一聲。
夏念華無所謂賀壽之事,但是夏沐濋很在乎。他無意與夏念華扯口舌,轉身要進去偏殿。
岳千燭剛要行禮告退,就聽見夏沐濋說:“你留下來照顧樂安世子?!?p> 岳千燭不解,但還是點頭,相信夏沐濋有他的安排。
陳致送完賀禮匆匆趕來,見夏沐濋已經(jīng)準備進殿,行禮道:“王爺,大皇子和二皇子在等您。”
夏沐濋微微皺眉,他轉身看了一眼背對著他還是男裝的岳千燭,嗯的一身回去偏殿。
“云華姐姐,德妃娘娘要為你指婚,也是個好事?!碧K惟坐在旁邊的巨石上說:“而且你不是一直不想住在萍地嘛。現(xiàn)在嫁到上京來,我還能天天找你玩?!?p> 夏念華看著純真如他的蘇惟,他雖然十六歲,但是成益侯府將他保護的很好,聰明且天真,半點不染權謀之氣,怎么會懂得皇室女子的嫁人聯(lián)姻是政治的最大悲哀。
德妃提出將夏念華聯(lián)姻京中子弟,說好聽點是為了郡主終身大事考慮。說難聽點,是有人有意去染指萊地兵權。
世人都知道,萍地擁軍十五萬,平萊親王鎮(zhèn)守萊地數(shù)十載,王權在萍地根深蒂固。而夏念華是平萊親王獨女,她不僅是萊地的郡主,更是萊地權利的象征。
誰娶了夏念華,誰就拿到了整個萊地之權。還住在上京?恐怕到時候夏念華更是離不開萊地半步。
蘇惟喜歡夏念華,是那種弟弟對姐姐的無限崇拜。夏念華對蘇惟也是十分的寵溺,她看著一臉天真以為自己會嫁入京中孩子,自然不忍心將事情的真相揭露給他看。
夏念華坐在搖椅上,驕傲的說:“本郡主要嫁就要嫁天下第一。文第一可,武第一亦可,哪怕?lián)u骰子是第一,我都同意。若不是第一,就沒資格入我萊地郡主府。”
若不是第一,夏念華怎么在那個負心漢面前炫耀自己的夫君!
岳千燭站在一旁,明顯的看到了夏念華眼中的不甘心。
然而我們的樂安世子卻是認真考慮,這天下還有什么第一?
他道:“按照念華姐姐的說法和喜好。這未來姐夫不僅是天下第一,還要容貌上乘,更要忍得了姐姐的脾氣之大——”
蘇惟深入思考道:“還真不好找?!?p> 夏念華本來聽的好好的,知道這句“不好找”讓她點爆了脾氣,要不是在宮里,她一定會立刻揪起蘇惟的耳朵,問問他自己的脾氣哪不好了!
“哼,就憑本郡主的樣貌才學,身份地位,只要天下征夫,哪里都會趨之若鶩,何愁找不到個第一?!毕哪钊A哼了一聲說。
“姐姐說的是?!边@份自信,蘇惟也有。
蘇惟想了想說:“我突然想起來,我也認識一位天下第一?!?p> “誰?”夏念華來了興致。
蘇惟驕傲的說:“天下第一巨富,杜含秋啊!”
岳千燭正好從丫鬟煙兒手里接過熱茶,差點沒有接住。
“這杜含秋不僅是齊越第一巨富,更是天下富者。不僅如此,他的才學、武功、詩詞歌賦都是上乘,雖說不是天下第一,但天下前十也能排的上。最重要的是,他貌似男仙,好看的很,完全符合姐姐的標準?!碧K惟炫耀著說,轉身就看到夏念華一副鐵黑的臉,問道:“姐姐,你怎么了?”
夏念華輕咳了一身,回道:“我就在想,一個男人,像什么仙子!一點男人氣概都沒有!若是好看能當飯吃,宮里也不會有那么多長相不錯的太監(jiān)了。”
蘇惟撓了撓頭,杜含秋怎么說也是一表人才,實在不能跟太監(jiān)作對比。
他嘻嘻笑著說道:“剛才雖然有點夸張,但是此人確實十分優(yōu)秀??上静辉谑送?,朝中很多大人都想請他做幕僚都無功而返。”
夏念華看向蘇惟說:“你們成益侯府也曾經(jīng)有意招他為幕僚?”
“那倒沒有,杜含秋出了名的不喜歡與官打交道,我們自然不會去叨擾他?!碧K惟說:“不過上次在京中茶館見他一面后,聽他一席話感觸頗深,此人實則厲害。姐姐,你考慮不?”
“考慮個鬼!”夏念華憤然起身。
蘇惟明顯被嚇到了,委屈的樣子著實讓人憐惜:“姐姐,你又吼我。”
夏念華不理身后的少年,叫上煙兒轉身離開。
蘇惟看向岳千燭說:“三兩,我是說錯了什么?”
岳千燭搖頭道:“可能,郡主不喜歡那樣的人吧?!?p> 可是不喜歡,夏念華的眼神里為什么因為杜含秋三個字而閃爍復雜?
莫非——杜含秋曾經(jīng)——去萊地騙過錢?
賢妃的四十歲壽辰辦的很隆重,從白天一直到黑夜。圣上將對賢妃的喜愛做到極致,甚至推到了一天的政務只為給沐映竹一個完美的生辰宴。期間,沐映竹感動到哽咽落淚,要不是極致克制,恐怕還會失了禮節(jié)。
岳千燭并沒有進去宴會大殿,一是自己并不想進去參加,即使見到圣上,這個情況也無法闡述冤情。二是夏沐濋也并沒有強制自己進去,所幸她就省了不少繁縟禮節(jié),而夏沐濋既然有陳致陪同,也為妥帖。
岳千燭坐在鏡月殿前的臺階上,和許多不能一同進入宴會的其他隨從一樣,安心的等待。
宴會結束已是深夜。
大殿門開,眾人出行。
待人走盡了之后,岳千燭站在階下才看見夏沐濋微醺的走了出來。
夏沐濋的狀況還好,雖然有酒意,但是很精神。
岳千燭迎上他,將他一路攙扶至了馬車上。
夏沐濋按了按頭,今日其實喝的不少,吹了吹風,才覺得清醒了很多。
“王爺?”馬車啟程,岳千燭看著有些不舒服的夏沐濋。
夏沐濋抬頭,借著馬車上的燈籠射進馬車里的點點微光,看清了岳千燭的臉。
他伸出手,感覺一切都是遙不可及,心里和腦里只有一個人的身影,他緩緩開口道:“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