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靈應(yīng)山里的妖怪

　　云昭無奈笑了，甩開師兄的手大步往前走，“不一樣的啊，師兄。”

　　我小七哥哥死啦，天人永隔啦。

　　“走吧，”薛無至也沒在意，追上去一同往青陽觀走，“師父八寶葫里也許有用的上的法器能作修繕之用，找找去?！?p>　　兩人走后，唐芒才拉著程阮從門里走出來。

　　“圓圓姐，我就說吧，這破落戶整天纏著薛師兄！”

　　程阮沒怎么看過去，垂著眼，懶懶說了句，“小昭與無至哥哥一個(gè)師父的，當(dāng)然常常在一起?！?p>　　“可是！”唐芒說了一半，轉(zhuǎn)頭看到程阮也在盯著自己，不知為何，后半句話沒再敢說出來。

　　“言多必失，走吧?！?p>　　云昭回到院子里時(shí)，小九正坐在門口等她，高昂著頭，甩甩尾巴，四年如一日。

　　她不再喜愛這狐貍，不僅是因?yàn)樗菧玳T的“引”，也是日日看著它，總?cè)菀紫肫饋沓＾缮缴系臍q月。

　　即使再怎么告訴自己這九尾無辜無知，每每夢回常奚山上，那溫馨中帶上的血色，也無法不使她對九尾厭恨。

　　念及舊情的時(shí)候也有，她被桃源說服放下執(zhí)念修道的時(shí)候，曾想過讓小九離開，也算與那血色的過去告一段落。她也想成為，佐天門眾門人所期待的那樣，佐天行道的大士。

　　然而小九徘徊不走，她不被允許出山，也沒空在它身上耽擱，一回二回的，這件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但是今天她才發(fā)現(xiàn)，就枕鯤來說，妖怪絕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種族。

　　別的不說，修道之人常與妖為伍，若被發(fā)現(xiàn)了絕對是除去門籍的大罪。所以今天，她決定趁此機(jī)會將枕鯤與九思送出靈應(yīng)山。

　　“走吧，”少女休整一番，白色的裙邊被風(fēng)吹得微微揚(yáng)起，向坐在桌上的小狐伸出一只手，“今天和我一起出去?！?p>　　小狐微微張開嘴，十分驚訝的樣子，鼻尖泛紅，眼睛大而水靈，“我、我嗎？”

　　云昭將它小小的身體抱在懷里，沒有看到小狐眼里的受寵若驚，“你在別人面前就不要口吐人言。”

　　“我不會的，”小狐久違的被抱在懷里，一動也沒有動，似乎怕自己重了云昭抱不動，局促得埋著頭，“我會好好隱藏妖氣的?！?p>　　云昭沒說什么。

　　日上梢頭，云昭等在見珩院子前面，等了沒多久，先來的是薛無至。

　　“師兄？”云昭有些詫異，“掌教沒有要求你也來，你不必麻煩的?！?p>　　薛無至晃了晃手里的八寶葫，笑得唇紅齒白，“誰讓你是我?guī)熋媚?，師父要是知道你一個(gè)人挨罰，我在院子里睡大覺，那我更就慘了！”

　　云昭明白他是善意，有薛無至幫忙也許事情能干得更快，便笑嘻嘻的謝過，沒有拒絕。

　　“你將小九也帶來了。”薛無至很少看見這只小狐貍，此刻見到了，不免新奇，想伸手摸一摸。

　　誰知小九竟一下子抬起頭沖他呲起牙來。

　　見珩也到了，見狀拍了拍小九，憨憨得撓撓頭，“是我連累大家了?！?p>　　薛無至笑著說沒事，心里卻納悶這小狐貍好像只不愛給他一個(gè)人摸，不知云昭這小寵怎么這么排斥他，想了想，動物的心理他也捉摸不透。

　　“薛師兄！”唐芒也到了。

　　其實(shí)她早就到了，只不過遠(yuǎn)遠(yuǎn)看見薛無至也在，就回去換了身顏色亮些的裙子，又給頭上簪子換成了寶石的，美滋滋得欣賞了一番，倒像是要去選美。

　　薛無至見她在自己面前晃了幾番，寶石簪子在陽光底下閃眼，于是頓了頓，“唐師妹……”

　　唐芒趕緊亮著眼睛轉(zhuǎn)過頭來。

　　“挺……挺好看的?！毖o至到底選擇了合人心意的話說。

　　唐芒咧著嘴道了謝，轉(zhuǎn)過頭來瞪了云昭一眼，昂著頭揮了下寬大的紗袖，穿過幾人率先上山去了。

　　薛無至抿著唇，掩飾笑意看著云昭，“走吧?！?p>　　云昭和見珩刻意落在后面。

　　“她什么毛病？”云昭緊皺著眉，真想不通唐芒哪根筋搭錯(cuò)了，這么多年每天都堅(jiān)持不懈得找她麻煩。

　　見珩撓撓頭，他也不懂女孩子的心思，不過……他指了指小九，“今天怎么將小九帶出來了？你以往不愛帶它出來的呀?！?p>　　云昭支支吾吾的，不想在小九面前說這個(gè)，只是同見珩轉(zhuǎn)移了話題，“你這小笨拴，為何唐芒叫你做甚你就作甚？”

　　“唐芒？”見珩更用力得撓了撓頭，“不是唐芒叫我下山的呀?！?p>　　那天他被唐芒叫去院子里掃地，他都聽到了。

　　云昭轉(zhuǎn)過頭來，疑惑得看著他。

　　“是圓圓師姐呀。”

　　……

　　靈心殿外，桃源剛走出來，面色還有些凝重。方才瑛豐談及讓這屆年紀(jì)大了的弟子下山歷練的事，他心中還有些不安。

　　如今的世道怎樣，別人不知，幾位長老是知道的，即使關(guān)外戰(zhàn)火紛飛未禍及內(nèi)陸，但內(nèi)陸百姓的日子也不好過。

　　國亂當(dāng)頭，朝堂不安，百姓民不聊生，于是流匪四起，荒廢禍亂農(nóng)耕，四處已然有饑荒之聞傳出。更別說，今年頻頻發(fā)生的妖亂了。

　　這個(gè)時(shí)候下山去歷練……幾個(gè)弟子，包括無至和云昭在內(nèi)，都沒了解過如今的世道，確實(shí)是不合時(shí)宜。

　　程霄諷他是害怕“損兵折將”。

　　桃源大大方方，他是怕。就這么兩個(gè)徒弟，個(gè)個(gè)聰慧有成，又不似他程霄手底下沒個(gè)拿得出手的。

　　看程霄氣得吹胡子瞪眼，桃源就心里舒坦。

　　他樂呵呵往回走，轉(zhuǎn)角遇到程阮。

　　“大長老好?！背倘钜灰u鵝黃衣裳，襯得面色白皙如雪，乖巧可人極了。

　　“是圓圓啊，”桃源捋著胡子哈哈一笑，“找你爹去？”

　　他本來想問圓圓怎么沒去后山幫忙，想了想，這小女娃自小嬌氣，躲懶些也正常。

　　“嗯?！背倘罟皂槕?yīng)了。

　　別過桃源，她往殿里走，進(jìn)門時(shí)頓了一下，側(cè)目看著桃源走遠(yuǎn)。

　　殿里就剩程瑯和瑛豐真人，他們見到程阮，俱都愣了一下。

　　“圓圓怎么來了？”瑛豐最疼愛這個(gè)小孫女，看到她，臉色都緩和了些。

　　“爺爺，”程阮純真的笑著，緩緩開口，“我有個(gè)問題?！?p>　　“你說?！辩S目光和藹得看著座下的少女。

　　“尋常弟子交換學(xué)習(xí)三年，”她面帶疑惑，“為什么小昭妹妹她們，在靈應(yīng)待了這么久還沒回去呢？”

　　瑛豐與程瑯對看了一眼，還是笑著，“他們愿意在這里多學(xué)些時(shí)候，重乾真人也允許了……怎么，你不是與云昭關(guān)系很好嗎？”

　　程阮咬著唇，似乎遇到了什么難題，“可是爹娘兩年前就與我說，像我這樣尊貴的身份，是可以擇天下最好的兒郎為道侶的……我心儀無至哥哥?！?p>　　程瑯聽完，面上有點(diǎn)掛不住，老臉一紅，瑛豐卻哈哈大笑起來。

　　“怎么，你要爺爺撮合你和無至嗎？”

　　“無至哥哥現(xiàn)在喜歡的卻不是我，”程阮搖搖頭，“我向來不喜歡別人和我有一樣的東西，云昭她有把假的青霜劍，我每每想起，便覺得給自己的劍掉價(jià)，現(xiàn)在無至哥哥的‘好’也是……我現(xiàn)在長大了，喜歡的是獨(dú)一無二的東西?！?p>　　“所以呢？”瑛豐漸漸明白，這丫頭是不喜云昭與薛無至走得過近。

　　“為什么太清來的弟子本就該早早回自己那里去，為什么即使犯了這么大的錯(cuò)，您還是寬恕了他們？”程阮話鋒一轉(zhuǎn)，直直地盯著瑛豐，“這些年，爺爺您，好像也格外寬容云昭呢。”

　　本屬于她的寶物和疼愛，為什么全要跟那個(gè)外來的破落戶扯上關(guān)系。

　　“圓圓，放肆！”程瑯怒聲大喝，被瑛豐抬手阻止。

　　“爺爺，你告訴我，你為什么這樣寬容云昭，”程阮甜甜得笑著，露出可愛的酒窩，“我就和你交換一個(gè)秘密?！?p>　　少女豎起一根手指，輕輕地?cái)[了擺。

　　“王見珩！你這笨胖子！”唐芒氣得叉腰大叫起來，“燒這么大一塊兒，怎么復(fù)原呀！”

　　云昭與見珩說話被打斷，看了一眼她花里胡哨的首飾裙子，“你不愿意動手，我們來就是，說話不要那么侮辱人?！?p>　　見珩拽了拽云昭，小小聲，“算了，云昭……”

　　唐芒哼了一聲，手心現(xiàn)出一方五鬼令，“要你們動手，不知搬到何時(shí)去，看本小姐的吧！”

　　“太公押來五方鬼，急急如律令！”

　　話聲一落，五色陰氣自令中朝五個(gè)方位飛去。

　　“替行此間繁瑣事，運(yùn)來東西南北土，覆！”

　　塵土紛飛中，無形陰氣一卷，山上大半焦黑的土已然被黃土覆住。

　　唐芒得意洋洋，拍了拍手，又念訣使那五鬼運(yùn)來重新栽種的樹苗花草，全部做完，才昂首看向云昭，“怎么樣？”

　　云昭樂得輕松，也不吝夸獎，“厲害厲害！”

　　薛無至也表揚(yáng)了唐芒幾句，哄得唐芒出力又高興。

　　云昭將小狐放在地上，挽起袖子準(zhǔn)備動手干活，好早點(diǎn)回去。

　　忽然聽見唐芒“咦”了一聲，她拍了拍手中的令牌，“五公呢？”

　　那五鬼方才被她驅(qū)使著去另一面搬些樹苗過來，過了這些時(shí)候，竟還沒回來。

　　唐芒又念了許久，“太公押來五方鬼！”，這令牌還是沒動靜，五色陰氣也沒再現(xiàn)形。唐芒都快哭了，“完了完了，我爹知道我把五鬼令弄壞了得打死我！”

　　云昭想起唐邈，有些可憐她，而且沒有五鬼，今天的活就更難干了。一籌莫展之時(shí)，突然腦中靈光一現(xiàn)。

　　對了，她可以使用昊元術(shù)??！

　　昊元術(shù)，可引魂尋路，與妖怪鬼魂交涉，這五鬼，它不也是魂嗎？

　　她將這個(gè)想法告訴薛無至，薛無至覺得可行倒是可行……

　　“但是我沒帶師父的昊元鈴啊，恐怕不太準(zhǔn)?！?p>　　薛無至境界比云昭高，自然是他來引，但是不依靠昊元鈴引魂，他還是第一次。

　　看著唐芒都快嚇哭了，他也決定一試，于是抬手凝神掐訣——

　　“邪鬼魔精，四方魂靈，聞令即來！”

　　云昭看他念著，唐芒的目光也被吸引過去了，就悄悄拉著見珩到一邊，正好趁機(jī)將九思和枕鯤放掉。

　　見珩聞言沒什么意見，枕鯤也沒有，唯九思如遭雷劈。

　　“我不走?！焙偞怪^，心中的溫暖悉數(shù)被吹散，“我、我要代替……”

　　“你不必代替師父和小七師兄守護(hù)我?！痹普烟а劭戳艘谎垩o至那邊，見沒什么動靜，就轉(zhuǎn)身過來看著小狐，眼里有了幾分動容。

　　她想起了抱著小九在云七師兄門口曬太陽的日子。常奚山上只有她一個(gè)女孩子，所以更多時(shí)候，她傾訴的對象都是這只小狐貍，陪伴她最多的，也是這只小狐貍。

　　她垂下眼，手輕輕放在小狐頭上。

　　——自己似乎很久沒有摸過它了。

　　“聽說九尾修行千年，可修成天狐登仙……”

　　云昭話聲未落，小九陡然抬起頭，眼睛血紅，呲著森白的牙齒，眼中盡是兇戾。

　　“云、云昭，你、你后面……”見珩嚇得坐在了地上，還在不斷得往后挪動著胖胖的身體。

　　耳邊是薛無至念出的昊元咒。

　　云昭感到發(fā)絲被風(fēng)吹動，緩緩回過頭。

　　……

　　“什么秘密？”瑛豐饒有興致的看向座下的少女。

　　少女賣著關(guān)子，嘻嘻笑了笑。

　　她難得這樣高興，壓低了聲音，仿佛怕人聽到一般，“靈應(yīng)山上，有只大妖?！?p>　　“哦？”瑛豐挑眉，“在哪兒？”

　　程阮抬起臉，眼中亮晶晶的，興奮極了，“瞧您……那不是您養(yǎng)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