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巷子街之外,冰河在南山腳下,夜晚的南山仿佛在夜空的另一頭,無數(shù)個大雁棲息在那里,披上閃耀無數(shù)的星星,提醒我們,沈伯只是那個美麗的地方睡著了。
腳踩在冰河的雪上,發(fā)生一聲清脆的聲響,我不敢多走動,要知道,我真的已經(jīng)太多年沒有跑到冰河上玩耍,長大后反倒是膽子越來越小。沈沉將靠岸十米內(nèi)的積雪清理干凈,冰面上是米色的白,帶著一絲悶青,手指貼上去,冰涼之極,迅速被粘上。
他將滑冰車放在冰面上,朝我擺手,喊我:“林棉!過來!”
可我還是不敢動,“你先玩吧,我看著?!?p> 他站在離我不遠的距離,高挺筆直的影子映在冰雪上,兩道目光被映得閃閃發(fā)光,他看透了我的膽小,對我笑,朝我走來,拉住我的手,他寬大的手掌帶著溫熱的汗,若即若離的蹭著我的手指,我在心里嘆氣,如果能回到小時候該多好。
沈沉小心翼翼地將我放在滑冰車上,讓我擺正姿勢和方向,然后他說:“別怕,我就在你身后呢?!八鋈环攀?,嗖的一下,我被一陣疾馳的寒風(fēng)帶走,短短幾秒,我連聲尖叫。
他指著有雪的冰面,說:“你從有雪的地方上來,不滑,不能摔倒,我在這接著你。”
我走上去后,他笑著問我:“好玩嗎?”
“小時候我最喜歡玩這個滑冰車了,現(xiàn)在長大了手長腳長,好像個大笨猴!”我興奮的喊。
沈沉寵溺地撫摸我的頭發(fā),貼近他的胸膛,“你冷嗎?我把外衣給你?!?p> 我搖搖頭,我不冷,反而全身上下都感到炎熱似火。
我將滑冰車給他,說:“到你了?!?p> 沈沉英俊的雙眸勾著我的心,盤腿坐在滑冰車上面,側(cè)身回望我,像極了他小時候,他一聲接著一聲的吹著口哨,然后瀟灑地沖向前方的黑暗,在黑暗里,他對我呼喊:“林棉!快下來!”
我從沒想過他叫我的名字會讓我如此歡喜,我順著冰河一路跌跌撞撞地奔向他,眼看抓住他的手,嘭的一下我的屁股結(jié)結(jié)實實地摔在了地上,他飛快地抱起我,緊張的問:“是不是很疼?摔壞了哪沒有?”
我開玩笑說:“我屁股被摔成四瓣了!”
他被我逗笑,便放我下來,坐在冰雪上,點了一支煙,吹著一口煙霧,躺了下去,我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沈沉真的變了,從前他絕不會這樣哄我開心,恍惚間,我對他竟有些陌生。
天氣越來越冷了,我的心里那團火卻燃燒的越來越旺,大膽地躺在他身旁,蹭在他的肩下,他說:“冰面上太涼,你快起來,我抽根煙就帶你回家。”
我不!
“我不怕?!蔽覉詻Q的說,“沈沉,你還記得小時候,每到正月十五,我們巷子街的孩子們都來冰面上滾鴻運嗎?”
他想了想,回答:“嗯,有點印象。”
我想起了朱麗葉,林煦和我在冰面上滾來滾去的傻樣子,然后快速地翻了幾個身,再快速轉(zhuǎn)過去,全身上下沾滿了白雪,手指縮在袖口里,腦袋卻忽然撞在沈沉的臉上,他張大雙眼,黑黑亮亮的眼睛緊緊的盯著頭上的我,一股煙草味道撲面而來,我咬著嘴唇,不知該怎么做。
可我必須說實話,此時此刻,我特別特別特別特別盼望沈沉吻我!
他沒有,他只是深深的望著,像是在思考些什么,然后嘭的坐起來,彈飛煙頭,將我扶起,撣了撣我身上的雪,說:“我們回家吧,太晚了?!?p> 回到沈沉家,才發(fā)現(xiàn)我們的頭發(fā)都結(jié)了冰,可我手心卻燙的不像話。沈沉給我毛巾讓我擦擦頭發(fā),他要洗頭發(fā),我坐在沙發(fā)上等他,衛(wèi)生間的門就在眼前的對面,一塊長方形的玻璃模糊了一切視線,我只能聽見嘩嘩嘩的流水聲,像是我躁動不安的心跳。
突然,我聽見沈沉的手機在響,在我身旁的外衣兜里,不知為何,我竟然想到那是一個女人打來的,緊接著第二次響起,鬼使神差,我拿出手機,藍色屏幕上那三字忽明忽暗,艾佳麗。
這當然是一個女人的名字,也許還會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女人的名字。
她一共打了三次,見無人接聽,她發(fā)來一條短信。我知道我不該這么做,更沒有資格,可我無法冷靜,我摁下收件箱,只有她剛過來的一條短信,上面寫著:沈沉,你為什么不接電話?我想你,明天早些回來,我們一起過年。
沈沉騙人!他在BJ根本就是有了女朋友!
我簡直要爆炸了!恨不得現(xiàn)在就沖進衛(wèi)生間向他問個清清楚楚,他只走了不到兩年而已,難道全都忘了嗎?他說他愛我,他失去沈伯的時候是我陪著他,他說以后絕不會再傷害我!可是現(xiàn)在,他忘了!全都忘了!我為了沈沉,放棄了沈贊光,雖然我從前死也不敢承認,我是喜歡沈沉的啊,我的心里是選擇沈沉的啊。
沈沉終于走了出來,他又回房間換上了干凈的衣服,然后燒水,打開電視,這些舉動對我來說仿佛度過了漫長的春夏秋冬,他根本沒有注意到我的變化。
我開口問他,聲音低沉著:“你明天要走嗎?”
他也坐在我身旁,側(cè)臉看我,想了想,終于回答:“是?!?p> “明天過年?!蔽依淠奶嵝阉?p> 他悶聲咳嗽一聲,“BJ那邊有事,我得走?!?p> 我抬頭盯著他的眼睛,面無表情的問:“大過年的能有多重要的事呢?”
他緊縮眉頭,終于發(fā)現(xiàn)了我的異樣,他靠近我,試著解釋:“我…”
我將手中他的手機放在茶幾上,問:“你有女朋友了,是嗎?”
他愣了一下,眼神聚著光,閃閃發(fā)亮地看著我。
“她叫艾佳麗,對不對?”我繼續(xù)問。
他瞇著眼睛,飛快地拿去手機,用最快的速度翻看一遍,然后起身他心煩意亂的罵:“操!”
“她是你BJ的女朋友,對嗎?”我不死心繼續(xù)問。
在沈沉沉默的短短幾秒鐘中,我揚臉細細地看著他,帶著自嘲的笑,想到這個晚上我多想告訴他我喜歡他,我可以等,等他回來,或是帶上我,我想跟他一起去遙遠的大城市。我以為我對他是重要的,我們一起在巷子街經(jīng)歷這么多苦難,他的心里會留著我,可是現(xiàn)在。
算了,心里一直嘆著這個聲音,算了。
我起身朝門口走去,手指觸碰門把時,聽見沈沉我身后壓抑而痛苦的挽留:“別走?!?p> 我遲疑了一下,又聽見他說:“我們能不能別這樣?”
我轉(zhuǎn)過身冷漠地看著他,“你留下我,就應(yīng)該給我一個解釋。”
他不說話。
“我們之間其實不止隔著你新交的女朋友,還有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過去痛苦的事?!?p> 可我不想走,我發(fā)誓,我想天天時時刻刻呆在沈沉身邊。可一想到,這兩年他不在巷子街,而是另外一個陌生女人身邊,關(guān)心她愛護她哄她開心。我的心就像是被突如其來擊碎的一扇窗,碎片四落。
沈沉走上前來拉住我的胳膊,輕輕一用力,我便貼在他的懷里。
“對不起。”他輕輕地說。
我側(cè)過臉看著他:“你對不起我什么?你有女朋友?還是你不該回來?”
他總是用無聲默認很多真相。
“那個叫艾佳麗的女孩漂亮嗎?”我低聲問。
他這個時候卻嗯了一聲。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沒多久?!彼?。
“你們怎么認識的?”
“工作的時候認識的。”他答。
“她是學(xué)生嗎?”我繼續(xù)問。
沈沉深深地呼吸,搖了搖頭。
“她是干什么的?”我猶豫了一下,接著問:“你很喜歡她嗎?”
“別問了?!鄙虺晾淅涞卣f。
“你是不是快要把沈伯的錢都敗光了?”我輕蔑地看著他問。
他聽聞眉頭緊縮,突然提高嗓音:“為什么你到現(xiàn)在還不懂我為什么離開巷子街?”
我譏笑幾聲,“因為你自私,虛偽,你擔心一個人留在巷子街會活不下去,你也不想再跟我和我媽有任何關(guān)系,你現(xiàn)在喜歡燈紅酒綠的大城市,喜歡漂亮的女人圍著你轉(zhuǎn)。你還是從前那個德行,什么都沒變?!?p> 沈沉的眼里像是有兩團火焰在舞動。
“你早晚會懂的。”
他話音剛落,我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他。
這是我留給沈沉的最后一句話,也是兩年后他第一次回到巷子街我們的最后一面,他再次離開,在2009年除夕這天早上,他甚至沒有跟我和梅姐說聲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