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拉說的沒錯,肖恩的確知道,她是自愿獻身給黑暗之物的,同樣接觸過黑暗的肖恩在第一次看到莎拉的時候,就有了這種想法,只是他一直不愿承認,她與黑暗之物進行過交易。
在這次的昏迷中,肖恩覺醒了一件孩童時的記憶。
當然,這次覺醒仍是模糊的,摸不透的,這種沉淪在黑暗中的覺醒總是破碎的,只能看到一個或者半個模糊的輪廓,而那些卻是最要緊的真相。
肖恩在那個模糊的記憶里,聽見了一個男人的哭泣,他看到了一個虎背熊腰的男人,跪在一個孩子跟前,跪在一棵參天大樹下,痛哭流涕。
那個男人一直在呼喊著。
“請幫幫忙吧,請幫幫忙吧?!?p> 經(jīng)過了一段時間的沉睡過后,于正午時分,莎拉跳下懸崖的畫面刺激著肖恩醒來。
在夢里,肖恩也沒能抓住莎拉,莎拉張開的手臂,逐漸模糊成了張開的翅膀,他多希望她只是飛離了那個懸崖。
在他醒來后,他發(fā)現(xiàn)森林里彌漫不散的臭氣越來越濃烈了,甚至地面都開始有黑暗的魔霧滲出。
這說明著,黑暗之物已經(jīng)降臨于世。
肖恩并沒有在懸崖上,此時的他已經(jīng)被暴雨引發(fā)的山流,送到了潮濕的林地里,他醒來的時候,腦袋都還在隱隱做痛。
一張開口,肖恩就先吐出了好幾口渾濁的泥水,他的腦袋無論是鼻子、嘴巴還是耳朵,都灌滿了那些污水。
這使得他的清醒過來后的第一口呼吸就倍感痛苦,氣流帶著那些污水,倒灌入他的鼻腔以及咽喉,帶來了一陣連續(xù)不斷的火燒的辣痛。
肖恩并沒有因這個痛苦而煩躁,相反,他覺得那是理所應(yīng)當?shù)?,那是他?yīng)該為莎拉之死所遭受的懲罰。
短暫的痛苦折磨后,肖恩才緩了過來,盡管他沒有死于那場風(fēng)暴,現(xiàn)在的他也感覺自己離死不遠了。
頭頂?shù)墓夂艿?,看起來是傍晚,太陽完全下山的時候,霧氣是視野里永遠的背景,往遠處望,是完全的飄渺蒼茫。
肖恩思考著,頭腦像是一臺生銹的機器,開始緩慢的運轉(zhuǎn)起來。
有時,肖恩凝視著那個飄渺的遠方,時常會想起一些事,一些人。
畢竟他在這也已經(jīng)許久了,胡思亂想是注定會發(fā)生的事,那是時間一長就誕生的事物。
不過,肖恩并不知道自己腦袋總是昏昏沉沉,總是回憶那一切的原因,是什么。
在他思想最強烈的時候,在他的心臟,一抑,一揚,輕輕躍起,緩慢而遲鈍的跳動中,他總會看到奧菲利亞的背影就在佇立在他的前方,或清晰或渺茫,黑石騎士布萊恩的話,則在那時悠悠的回蕩。
“我感覺好困惑,到底是什么,把我的那一切都阻攔住了,我的這種感覺到底是為什么?”
天邊的烏云還沒有散去,預(yù)示著下一場暴雨還會來臨,在森林里久呆是不切實際的,肖恩必須趕緊離開這里。
肖恩此時想的很清楚,他認為,關(guān)于這里的一切,他已經(jīng)無能為力了,他承認了自己的懦弱和無能,只想著出去之后,向那些真正有能力的人尋求幫助,這是無能之人一貫的做法。
肖恩晃悠在潮濕陰暗的森林里,濃郁的魔霧阻擋住了他的去路,他嘗試著尋找其他出路,但是結(jié)果都一樣,在通往森林外的道路,總有濃郁的魔霧讓他無法前行,他也難以看到外界的情況。
這些魔霧在之前或許還無法帶給肖恩麻煩,但是現(xiàn)在,這些魔霧足以讓肖恩寸步難行,他在懸崖邊上那次孤注一擲的召喚,使他陷入了一段長時間的魔力疲勞里。
不過,肖恩對于自己被困住的事,并沒有感到意外,他的靈魂理應(yīng)被困在黑暗的牢獄里。
又似童年般的遭遇,肖恩不得不因為魔霧的來臨,不斷的改變自己前進的方向,往著越來越陌生的道路前進。
面對這無法逃脫的困境,肖恩毫無辦法,眼瞅著暴風(fēng)雨就要再次來臨了,他該如何應(yīng)對呢?
肖恩看著面前遮擋住視野的魔霧,幻想著有人會突然出現(xiàn)。來拯救他,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火花魔法師伊沃·杜瓦爾,如果此時伊沃全身籠罩著火花從魔霧里出現(xiàn),將他帶走,那可就太美好了。
其次,肖恩還想起了修,他也想著,修能突然出現(xiàn),帶著電閃雷鳴,再次拯救他于水火之中。
最后,肖恩甚至想到了亞尼,那個神奇的黃駒騎士,他想著,亞尼揮舞著黃道圣劍,把魔霧劈開,把他帶離這里的畫面。
想著想著,肖恩竟看到了耀眼的光芒慢慢從外面滲透進來。
“難道真的是亞尼嘛?”
肖恩喜笑顏開的靠近那道光,然而,離那道光越近,他就越覺得炙熱,他明明沒有碰到火,卻仿佛渾身都在燃燒著,那些光,燃燒著他靈魂、洗滌著他的罪孽。
“這是……,這是天道圣光!高潔的蔑視一切的圣光!一種不隸屬于生命的東西?!?p> 這個東西只有一個人擁有,那就是肖恩追蹤已久的,圣鹿騎士奧爾法·莫瑞,只有他手中的‘天罰圣劍’能釋放出這種圣光。
肖恩立馬就想到了奧爾法曾經(jīng)的無情和冷血,在他那種人眼里,人類無一不是罪孽的,沒有任何生命值得他憐憫,只要沾染了惡,他都會盡數(shù)清除。
那些從外面滲透進來的圣光,在燃燒黑暗魔霧的同時,也在燃燒著這片森林,這些莫名出現(xiàn)的圣光,突兀并且毫無憐憫,整片森林都在圣光的照耀下痛苦悲鳴。
肖恩心里喜悅的火焰,一下子就被冷酷的現(xiàn)實撲滅了。
他應(yīng)該逃跑,那些光正在不斷地靠近他,他面前的魔霧,在碰到那些圣光之后,很快就化作了濃濃火焰,變成了圣火,鋪張向四周,由黑霧和圣光結(jié)合而出的圣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包圍了森林,完全點燃了森林的皮膚,不斷有噼里啪啦的聲音,在周圍響起,動物們逃竄的聲響不絕于耳。濃煙更是弄得肖恩難以呼吸,他必須馬上逃離這里。
肖恩在森林里逃竄著,然而圣火從四面八方而來,把四周圍得水泄不通。
真是可笑,在如此美麗的圣光間隙中,肖恩·奧斯丁這個灰燼魔法師,卻在尋找黑暗的庇護,這時他不再懼怕黑暗,相反,他不斷的朝著黑霧濃郁之地靠近。
他知道,在這種投奔黑暗的逃竄中,他將不可避免的被黑霧侵染,但是他的身體尚未出現(xiàn)變化,雖然這只是暫時的安然,但總比直接被天道圣火炙烤來得好。
他一直逃到了懸崖腳下,才發(fā)現(xiàn)了一處黑霧最濃郁之地,看著那個漆黑的地方,肖恩的內(nèi)心感到十分的難過,因為那里,就是莎拉的墜落之地。
濃郁的黑暗魔霧在那里,已經(jīng)凝集成了慢慢流淌的黑水,即使是圣光,也會被那里的黑暗魔霧吞沒。
雖然肖恩還在猶豫要不要走向魔霧的源頭,但是他身后的圣火已經(jīng)不容許他再思考,在圣火的炙烤下,他朝著最漆黑之地邁出了腳步。
只有踏足于黑暗中,他才看到了里面藏著的東西。
在他身體觸碰到這塊最漆黑的魔霧的瞬間,‘視魂之眼’條件反射般的出現(xiàn),讓他看到了黑暗魔霧里的景象。
這就是肖恩一直害怕,一直不敢與黑暗魔霧接觸的原因,隨著著不斷往黑暗里前進,隨著‘視魂之眼’被黑暗的力量引出,黑暗的魔力侵蝕肖恩的身體后果,終于出現(xiàn)了,他眼中世界,在此時,已沾滿了黑暗的灰燼。
身體沒有一絲星辰魔力的肖恩,此刻只能任由黑暗侵蝕著自己,讓自己的視野越發(fā)昏暗。
黑羊女裂開的尸體安靜的躺在地上,即使是“視魂之眼”也難以從濃稠的黑霧里,看清她身軀此時具體的模樣。
肖恩只看到了她的頭發(fā)鋪張在地上,那里便是一切黑暗的源頭,源源不斷的黑水從她的頭發(fā)那流淌而出,不斷往外蔓延,地面隱約可見的裂縫,吹著陰冷的風(fēng),那就是地獄的大門。
莎拉的亡靈身穿暗黑色的禮服,靜如處子的站在她的尸體旁,她的雙眼被黑紗遮蔽著,雙手緊握、十指緊扣,安靜無比的佇立著。
看到莎拉的亡靈時,肖恩很想跟她說一聲抱歉,肖恩想對她說很多對不起的事,肖恩本該照料她,了解她的痛苦,治愈她的病痛。
但是當時的肖恩實在太愚蠢了,全身心都放在了那些他無能為力的麻煩里。
“莎拉?!?p> 肖恩輕聲的呼喚道。
但是莎拉并沒有回應(yīng),連頭都沒有動一下。
黑影,在肖恩還想再次呼喚時出現(xiàn),他是山羊的影子,站立在莎拉身旁,拉著莎拉的手,要帶著莎拉離開。
如果無人阻止,莎拉就將步入黑暗的殿堂,如果無人吶喊,這一切都會在黑暗中死去,如果無人行動,在黑暗中掙扎的靈魂,都將無法逃脫。
在莎拉移動的時候,肖恩視野里所有的光,突然乍現(xiàn),都跟隨著在了莎拉的身后,肖恩視線里所有的光線,都聚集在了莎拉身上,隨著她的一步步遠離,逐漸變得渺茫。
雨,在這個時候毫無征兆的落了下來,那是場大雨,淅淅瀝瀝地,冰冷的雨珠,不斷滴落在肖恩的身上。
肖恩瞇著眼睛,努力的盯著莎拉的背影。
他渾身冷的直打哆嗦,每喘一口氣,都會連帶著吐出一口溫?zé)岬撵F,在這個一切光明就將要覆滅,在這個一切溫暖都將要流失的時候。
看著被朦朧白光籠罩的莎拉,肖恩心里突然生出了一個希望,莎拉的亡靈還沒有被黑羊魔帶走,他或許還有拯救她的靈魂的機會。
肖恩看著自己的身體,目光最后停留在了左手上,他找到了一件黑羊魔感興趣的東西。
為此,肖恩激動地渾身一顫。
在暴雨降臨,在山體滑坡之時,肖恩本以為自己會被山流帶走,會無法挺過去。但是他沒有,他帶著茍延殘喘的生命,一路來到這,來到莎拉身旁,那,一定不是偶然。
那是肖恩在黑暗的絕望中,找到的唯一的一次救贖。
他激動的掏出來一把短刀,用力的毫不遲疑的把刀鋒插進了自己的左手里,往掌心深處探。
直到在那里面,碰到了一顆不斷移動的圓珠,肖恩才停下,他咬緊牙關(guān),狠狠在自己的手掌上開了一口子。
露出了深藏在那里面的,“視魂之眼”的本體。
這是肖恩第一次與‘視魂之眼’對視,僅一眼,肖恩就看到了自己黑暗的靈魂,那個站在水面上的三眼修女,對望著遠處肖恩,緩緩的張開了她頭頂?shù)哪侵谎劬?,輕聲呼喚著肖恩的名字。
“還不是時候?!毙ざ髡f。
他于對視中掙扎著閉上眼睛,他用刀鋒刺痛著自己的身體,用痛苦讓自己覺醒回來,并硬生生的摳出了藏匿在自己掌心的‘視魂之眼’。
“我想和你做筆交易!黑色的惡魔!”肖恩說。
他抬起自己鮮血淋漓的左手,向黑羊魔展示手里的“視魂之眼”。
“你瘋了嘛?!”
周圍的樹木一下子就聚攏了過來,黑暗老頭憤怒的臉龐從裂開的樹皮中掙扎脫出,帶著咆哮的聲音,出現(xiàn)在了肖恩面前。
“那是我的東西!你怎么可以用它做交易!”
“你的東西?”肖恩冷冷的說,“你在想什么呢?老頭,你把這玩意給了我不是嗎?它象征著什么,你我都清楚,你一定時常在嘲笑我吧,我這個人類啊,嘴上無數(shù)次的拒絕你的黑暗,卻從未想過,于痛苦中把你給的黑暗拔除,相反,我都一直在自欺欺人的把黑暗懷揣在手里。如今,我拔除出來了,你又為何如此憤怒呢?我們都在玩游戲,我不過是進入了我們的游戲里,適時的出手罷了,你別忘了,我是人類,狡詐的人類。”
肖恩突然的反叛,讓黑暗老頭有些猝不及防,這讓黑暗老頭很快就明白了現(xiàn)在的情況,它對肖恩的掌控,在這會已經(jīng)徹底失控了。
“你會后悔的,肖恩·奧斯丁!”
黑暗老頭恨恨的說,但它并未退去,它的臉龐仍印刻在樹皮上,監(jiān)視著這里發(fā)生的一切。
“什么交易?”
黑羊魔牽著他的新娘,終于停了下來。
“我要用“視魂之眼”換她的解脫!”肖恩說。
黑羊魔冷笑了一聲,不悅的說:“你知道我為了得到她,廢了多大的勁嗎?你的這個交易,真是異想天開,再說,你有把她從我身邊帶走的那個能力嗎?”
黑羊魔態(tài)度堅決,對肖恩提出的要求十分不滿,這筆交易,看樣子根本無法讓黑羊魔動心。
黑暗老頭在旁邊憤憤的補充說:“別理會他,他根本不知道我們的規(guī)則,就算你答應(yīng)了他,只要那個姑娘的靈魂仍在黑暗中沉睡,她就永遠都無法獲得解脫?!?p> 黑暗老頭的話,意外的,給了肖恩有一個契機,肖恩咀嚼著黑暗老頭的話,慢慢想通了一些事。
或許一開始肖恩的出發(fā)點就錯了,黑羊魔也好黑暗老頭也好,他們都知道肖恩提出交易的目的,而且他們那類黑暗之物,很容易就能洞悉肖恩的想法,他們都知道,肖恩可以付出一切,只為換回莎拉的一個解脫,在這場不平等的對話中,肖恩處于了下下等位,所以肖恩只有按照他們的想法來,才有機會去實現(xiàn)自己的那個目標。
肖恩看著莎拉的亡靈,她安靜的站在那,就算黑暗籠罩著她,肖恩仍愿相信她的靈魂尚在掙扎。
要問為什么的話,因為肖恩也曾陷入黑暗中過,他知道,靈魂跟生命一樣頑強,那是人類本能的頑強。
于是,肖恩抬起了頭,改變的說法。
“我們賭一場怎么樣?”
“賭什么?”
“賭一個虛無縹緲的東西,我賭我可以喚醒莎拉的靈魂,我能于黑暗中,將莎拉的靈魂喚醒,并將她帶離這里,在我解救她的時候,你不可阻攔我!”
“哦~,有意思,你拿什么賭?”
“我用‘視魂之眼’……?!?p> “噢~又是那玩意嗎?”
黑羊魔說著,看起來像是失去了興趣。
“還有,我的星辰魔力?!?p> 肖恩拋出了最大的底牌。
“你什么意思?”
黑羊魔有些驚訝的說,嘴角忍不住向上揚起。
肖恩細細的看著黑羊魔的滿意表情,但他知道,這還遠遠不夠,他需要給出一個完美的條件,讓面前這個貪婪的惡魔難以拒絕的條件。
“我,肖恩·奧斯丁,用‘視魂之眼’作為賭博的契機,可以贈予你,然后,我再用我的‘星辰魔力’作為賭注與你打一個賭。如果賭輸了,無論生死,我的‘星辰魔力’都會為你所用,我明白,我的靈魂如今已被黑暗老頭署名所以無法給你,但是,我的‘星辰魔力’他還沒法剝奪不是嗎?其實,我的魔力,才是你們最想要的東西對吧?”
肖恩這次的說法,終于讓黑羊魔動搖了,以“視魂之眼”做底的賭,的確讓黑羊魔想嘗試一下,更別說肖恩拿出的賭注了,“星辰魔力”那是他們最渴求的庇護。再說,沉睡在黑暗的靈魂有多難喚醒,黑羊魔比誰都清楚,它根本不認為肖恩可以喚醒莎拉。
一旁的黑暗老頭更是因肖恩的說法憤怒到了極點,它咒罵著肖恩的愚蠢,牽引著那些樹木,嘎吱作響,不斷發(fā)出碎裂的聲音,
只奈何肖恩的靈魂還未歸屬于他,并且這場賭又是肖恩與黑羊魔之間的事,黑暗老頭除了憤怒之外別無他法,它終于第一次在肖恩這里嘗到苦頭,讓他恨極的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