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了確認(rèn)自己的耳朵問道“能請您再說一遍嗎?”
親王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摘下了自己的單片眼鏡,盯著我說“錫切斯在策劃篡權(quán),他必須死?!蔽业碾p手不自覺的握緊成拳,再一次踏足于權(quán)力的戰(zhàn)爭,其結(jié)果很可能是粉身碎骨,我怎么樣不要緊,殺過了那么多的人,真要是被人殺了,也算是一個痛快的結(jié)局,但是艾麗莎跟拜耶特他們倆呢?他們會怎么樣?我不敢想象,我不想讓來之不易的溫暖被活生生的從身邊奪走。
“殿下,”我深吸兩口氣,平靜了一下心情,緩緩開口說“我不想再進(jìn)入這場游戲了,恕我無能……”
“戴安娜好久沒這么開心了,”親王卻好像沒有聽到我說的話一樣,透過落地窗看向花園里的戴安娜與艾麗莎等人,他的臉上是慈愛的微笑,艾麗莎無意中回頭看到了我們,微笑著向我們揮揮手,親王也慈愛的揮手回應(yīng),“真是個好姑娘,”親王接著說道“她若是能永遠(yuǎn)留在魯西尼亞跟戴安娜做伴就好了,”他拿起茶杯重新抿了一口紅茶“納威的死,對我們來說都是個噩耗,我希望戴安娜能夠開心幸福的活著,”隨后他放下茶杯,雙手交叉放在腹部說“但是人的一生何其短暫,稍微有些意外的話,我們也無能為力不是嗎?”他的臉上沒有了剛剛溫文爾雅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殘酷與冷漠,他的眼睛很犀利,像是要?dú)⑺牢乙粯铀浪赖囟⒅摇?p> 我的后背已經(jīng)滲出了些許冷汗,若是在殺人時我是絕對不會出現(xiàn)這種反應(yīng)的,對于我來說暗殺仿佛就是如同呼吸一樣簡單的事情,但是與政客對話卻讓我感覺到了無力與慌張。這個老人抓住了我的軟肋,他把艾麗莎與拜耶特當(dāng)做了人質(zhì)!我渾身的肌肉瞬間繃緊,仿佛身上的衣服就像一層枷鎖,牙關(guān)緊咬。在當(dāng)初我選擇了參加晚宴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逃不掉了,這場游戲里我一直都在,只不過是一張無人知曉的鬼牌,現(xiàn)在有人發(fā)現(xiàn)了我,想把我從手牌里扔到牌桌上。我握緊的拳頭緩緩放開,直起上身盯著親王說“殿下,我會完成使命,”隨即我起身,“相對的,希望您能保證艾麗莎與拜耶特的安全?!?p> 親王點(diǎn)點(diǎn)頭說“那么,祝你凱旋,雷克?!甭牭剿脑挘覍W(xué)著拜耶特的樣子向他微微鞠躬,轉(zhuǎn)過身,推開了會客室的大門,走了出來。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可我的全身冰冷刺骨,“錫切斯伯爵知道事情的原委。”弗雷斯特的話縈繞在我耳邊,“他在策劃篡位,他必須死?!庇H王的話不時響起,“他是一條危險的毒蛇?!卑菀氐膫?cè)臉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我全身緊繃的肌肉突然放松,我嘆了口氣,隨后深深地吸氣,呼氣?!艾敔?錫切斯,”我習(xí)慣性的摸向腰間,然而我今天并沒有帶武器,“雖然很抱歉,但是你必須死?!?p> 比起過去的真相或許未來才是更重要的,現(xiàn)在仔細(xì)想來當(dāng)初的怒火可以說是一種懦弱無能的表現(xiàn),殺了他們又能怎樣?報了仇又能怎樣?我既然已經(jīng)知道了他們的想法,為何我還非要去親自見證?無所謂了,我走過面前撒滿陽光的長廊,溫和的光透過大理石的柱子在地上漏出一條條寬寬的影子,我的視線忽明忽暗,陽光對于我來說果然還是太過耀眼,唯有黑夜才使我稍稍安心。
我來到花園,發(fā)現(xiàn)拜耶特蹲在那里,戴安娜在艾麗莎身邊教艾麗莎辨別花朵,拜耶特不時在旁邊補(bǔ)充它的花語跟作用。拜耶特感覺到了我的氣息,回頭看向我,微微一笑,我卻伸出食指按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出聲。拜耶特收斂了笑容,他思考了幾秒扭過頭微笑著對戴安娜說了幾句話,就離開了她們,向我走來。
他走到我眼前,對著我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說“我們?nèi)ツ沁呎f吧?!蔽腋叩搅舜靼材雀惿床坏降牡胤?,站在高墻的陰影里,拜耶特壓低聲音問“怎么了?”
我撓了撓頭,嘆了一口氣說“親王拜托我去外邊處理一點(diǎn)事,這個事情挺麻煩的,所以我自己去。”
拜耶特雙臂抱胸不滿的看著我“我以為我們早就是朋友了。”
“我們確實(shí)是,”我直視著他的眼睛鄭重的說,我很少這么認(rèn)真的表達(dá)自己內(nèi)心的想法,“但是這件事情沒那么簡單,我需要你來保護(hù)艾麗莎,”我伸出右手扶著額頭“是我把她從小鎮(zhèn)拉到了這里,我不能讓一個無辜的女孩受傷,一切都是因?yàn)槲?,你也是艾麗莎也是,都是因?yàn)槲也艜霈F(xiàn)在這里,所以說,保護(hù)好自己,”我伸出手捏捏拜耶特的肩膀“如果我十五天之內(nèi)沒有回來的話,帶著艾麗莎離開魯西尼亞,會有人幫助你們逃跑。”
拜耶特拍掉我的手“我知道你要去干什么了,我也沒那么意氣用事非要跟你同去,但是加蘭,向我發(fā)誓,”他抓住我的左臂直視著我的雙眼說“發(fā)誓你會回來?!蔽页聊?,“你快發(fā)誓!”拜耶特的語氣有一些焦急。
然而那只是另一種意氣用事罷了,我能不能回來我自己也不知道,如果向神發(fā)誓就能做到的話我早就發(fā)誓讓自己回到那個小鎮(zhèn)了,事實(shí)上誓言,保證,這些東西通通沒用,神也根本不可能存在。所以我輕輕拉開拜耶特的手,看了看他,什么也沒說,然后轉(zhuǎn)身離開。我沒有看到拜耶特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會怎樣跟艾麗莎和戴安娜解釋,至少我知道一件事,瑪爾?錫切斯,這個男人知道我被流放的真相,那么殺他之前他說了什么除了我不會有人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死了或許也不會有人知道,既然如此,那就要看錫切斯伯爵知道的對我是否有用了。
我不知道怎樣才能找到弗雷斯特,但是我知道的是他一定知道了我的事,既然他那一晚看到了艾麗莎,那么他一定會想辦法幫助他們。我前往親王府的馬廄,在那里,我看到了羅恩?戴佛斯,那個慈祥瘦高的老管家,“許久不見,加蘭大人。”他手里正牽著一匹駿馬,我走向他說“您言重了,我不是什么大人?!闭f著我翻身上馬,羅恩則遞給我一長一短兩柄直刀跟一袋金獅,他看著我把這些東西裝在身上,瞇起眼睛微笑著說“加蘭大人,您是個好人,我衷心向神祈禱,祝您凱旋?!?p> “您難道也覺得,那個人必須死嗎?”我無所顧忌的問他。
然而他抬起頭看著我說“為了親王殿下,這是必須的犧牲。”
我看看這個老管家,他對戴安娜的愛是真的,他對這個家族的愛毫無瑕疵,所以即使他知道所做的事是錯的也愿意背負(fù)罵名去做,這樣的人令我覺得很耀眼。我向他微微頷首,隨后策馬奔出親王府。
錫切斯伯爵的封地在魯西尼亞西南方約一日半騎程的桑塔莉思,我沒日沒夜的策馬狂奔,只是為了能夠快點(diǎn)完成我的任務(wù),然后帶著艾麗莎跟拜耶特回去那個邊境小鎮(zhèn),可是我的內(nèi)心始終還有一個地方在抽痛,那個地方原本屬于一個我最愛的女人:奧莉安娜。我想起了她右手的戒指,隨機(jī)我錘了錘自己的腦袋,發(fā)狠的一夾馬肚,胯下的駿馬速度又快了一節(jié)。
第二天下午時分,我到了桑塔莉思,那里不比魯西尼亞那樣的大城市,桑塔利亞更像是一座巨大的牧場,居民群居在一起作為村落,據(jù)說整個桑塔莉思里,只有錫切斯有作為伯爵地位象征的城堡。平原一望無垠,天地相接的地方飄來朵朵白云,我騎在馬上,有一瞬間的失神。但隨后我收回目光,右手摸著腰間的刀柄,我需要錫切斯伯爵城堡的構(gòu)造,不然我剛翻過城墻可能就會死。那么我該怎么弄到這個東西呢?
我騎馬進(jìn)入前邊的小村落,把刀裝進(jìn)自己長長的背包里,我來到第一戶村民家,翻身下馬,敲開他們家的門?!澳茫俊眮黹_門的是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小女孩,還長著雀斑的臉,棕色的頭發(fā)綁成單馬尾,墨綠色的眼睛好奇的看著我這個不速之客。我微笑著蹲下身,跟她平視說“你好小妹妹,我是流浪的冒險者加蘭,你能告訴我冒險者公會在哪嗎?”
小女孩雙手抓著門把看了我一會,估計還沒相信我吧,我把脖子上掛著的黑鐵片掏出來給她看,“看,我真的是冒險者?!彼屑?xì)看了看,隨后把鐵片還給我,向我的身后伸出手指說“在那邊,順著這條路出村,在下一個村子的廣場東邊?!?p> 我笑著摸摸她的頭,把一枚銅鹿塞進(jìn)她的手心里,她看了看手心里的銅鹿,看了看我,隨后雙手交叉握緊,放在胸前眼睛微閉,虔誠的說“愿神保佑您順利的完成使命?!蔽椅⑽⒁汇叮S即也笑著說“也愿神保佑你。”
我看著屋子旁泥土地上深深地兩行車輪印問“小妹妹,你的父母呢?”
她歡快的回答“爸爸趕著馬車去鎮(zhèn)里賣東西了!”我沉默了一會,起身準(zhǔn)備離開?!跋壬?,”小女孩怯生生的叫住我“我能抱你一下嗎?”我看看她,惋惜的嘆了一口氣,單膝跪地,張開雙臂,小女孩飛撲進(jìn)我懷里,而當(dāng)她撲過來的一瞬間,我的刀從她的肚子刺進(jìn)去,斜著向上,穿過了她的胸膛,她身形一軟,倒在了我懷里,我把她的頭抵在下巴上,閉著眼嘆氣說“迪安派你來之前沒說過我是誰嗎?”她的生命轉(zhuǎn)瞬即逝,她手里的匕首掉落在地,發(fā)出一聲悶響。
我把她抱起來,從那扇大門走進(jìn)去,果不其然,地板上全是血跡,看來這家主人已經(jīng)遇害了,最先引起我注意的是她裙子腳的暗紅色斑點(diǎn),仔細(xì)想來應(yīng)該是濺上去的血跡,其次是地上的車胤,出現(xiàn)在車輪印中間的是人的腳印,那證明留下印記的應(yīng)該是手拉車,而不是馬車。最后讓我肯定她是暗夜騎士的證明就是她為什么知道我是來干什么的。我從房子的廚房里找到不少燈油,我把它淋在小女孩的身上,隨后把油一直延伸到門前,我掏出背袋里的打火石,握在手里來回磕碰,一點(diǎn)火星點(diǎn)燃了地上的燈油,隨后像是一條火龍爬上了小女孩的身體。我靜靜的看著,轉(zhuǎn)過身,輕輕的帶上門。
其實(shí)在看到屋子里血跡之前,我也不真正的確定她是不是暗夜騎士,但是我不是什么圣人,也沒有那么好心,寧可錯殺一千,決不能放過一個。不然你的好心最終會害死你。
我看著身后熊熊燃燒的房子,環(huán)視四周,在時候還早的午后居然一個人也沒有,那只能證明這個村里的人全都……想這些也沒有用,我翻身上馬,向著大路進(jìn)發(fā),不管她說的對不對,至少在這個村子里,我已經(jīng)沒有尋找的意義了,現(xiàn)在我的打算就是去到冒險者公會,然后想辦法混進(jìn)錫切斯的城堡衛(wèi)隊里,如果辦不到的話那就只能去酒館看看有沒有喝醉的衛(wèi)兵之類的。
錫切斯,那個男人善于玩弄權(quán)術(shù)與人心,對于我這樣與人接觸很少的人來說,他過于危險,我打定主意,如果在殺他的時候他說了任何與我的事無關(guān)的話,那我就會立刻下手。
我沒有深入了解過那個男人,我只知道不是他死就是我亡,這已經(jīng)可以作為我戰(zhàn)斗的全部理由。抱歉了,伯爵,你我都是一枚棋子,同樣都是一個被命運(yùn)擺布的可憐人,但是沒人會來可憐我們,所以我們只能活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