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燈也不開，黑燈瞎火的磕碰一下怎么辦！”
六嬸摸黑將飯菜放到桌子上，然后轉(zhuǎn)身打開樓下的燈，向樓上喊道：“小澤吃飯了！”
不一會兒李天澤便從樓上下來，忙道：“六嬸，怎么還麻煩你送過來，我晚上不餓?！?p> 六嬸瞪了一眼，道：“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這么晚了哪有不餓？趁熱趕緊吃吧，你小時候最喜歡吃的麻辣豆腐。”
“謝謝六嬸。”
李天澤吃著飯，而六嬸便坐在一旁靜靜的看著他，就好像看著自己孩子一樣，溫柔慈祥。
“我陳叔什么時候回來？”李天澤隨口問道。
“這不是前段時間西河槽那塊重新修路嘛，你叔就給人家看門去了，有吃有喝倒是舒服不過就是來回一趟稍微有點(diǎn)遠(yuǎn)，回來還得讓我嘮叨，估計(jì)也不想回來。不過小怡昨天給他打電話了，說要回來看看你，到時候你走了又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見上?！?p> 李天澤心中有些感動。
兩人又陷入了些許沉默，不一會兒只聽六嬸開口道：“你爸在的時候，每次吃飯的時候談的最多的就是你，他也不敢給你打電話，就拾掇著小怡給你打，呵呵。小怡和你通話的時候他就悄悄的在旁邊聽著，也不敢大聲說話……”
李天澤將筷子放下，淡淡道：“六嬸，我吃完了?！?p> 六嬸掃了一眼李天澤，沒有理會他繼續(xù)道：“小怡又哪有那么多話跟你說，其實(shí)都是你爸旁邊悄悄讓小怡說的，唉，你爸真的很在乎你。他怕你在外面受欺負(fù)，又怕你吃不好睡不好，可是他都沒有辦法，就算是當(dāng)初你媽走的時候他也沒有這樣難受。”
李天澤嗤笑一聲，道：“在乎？他誰都不在乎，他只在乎他這本破書，他要是在乎我們的話，我媽病重的時候他就該通知我，更不該在責(zé)任書上簽字?！?p> 他的拳頭緊緊攥著，面孔也因?yàn)閯×业耐纯喽[隱扭曲。
六嬸嘆了口氣，緩緩道：“其實(shí)不告訴你，以及放棄治療都是你媽的主意?！?p> 李天澤猛地一愣，不可思議道：“我媽？”
六嬸點(diǎn)點(diǎn)頭，道：“當(dāng)初住院的時候你媽已經(jīng)是晚期了，醫(yī)生也說治愈的希望幾乎沒有，那個時候你才剛上大學(xué)，你媽怕耽誤你學(xué)業(yè)，又怕因?yàn)橹委熐废乱淮蠊P債務(wù)留下給你們父子承擔(dān)，所以她便要你爸放棄了?！?p> 李天澤雙眸晶瑩，滿腔熱淚似欲奪眶而出。
“在最后一段時間，你媽都是依靠止疼藥，要走的時候，她拉著你爸說，孩他爸，我想小澤了。等你爸給你打通電話，你媽已經(jīng)走了?！?p> 聽到這里，兩行熱淚終于決堤而下。
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世間之悲哀痛苦莫過于此。
翌日，陳叔從工地回來了。
可能是年輕時候受了太多罪，老陳有些駝背而且皮膚黝黑，說起話來不急不緩，六嬸說一句他應(yīng)一句，六嬸要是語氣稍微有些不對，他便立刻閉嘴了。
因?yàn)樾♀滋焐蠈W(xué)不在家，所以中午飯只有三個人。
老陳端起半杯二鍋頭，吸了一口發(fā)出一聲悅耳的聲音，對李天澤道：“看過你爸媽了嗎？”
李天澤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沒有說話。
老陳抬起眼皮瞭了一眼李天澤，抓了幾顆花生米搓掉皮扔到嘴里，道：“你跟他們慪什么氣？他們現(xiàn)在都不在了，難道你想讓他們死了都不安生嗎？”
六嬸聽老陳說的有點(diǎn)難聽，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李天澤沒有說話，自顧自的拿起酒瓶就往自己杯里倒。
六嬸忙攔住他，道：“你平時也不怎么喝酒，別喝了，到時候喝多了更難受?！?p> 工地動工一直到冬天，可少不了他這個看門大爺，生怕那堆破銅廢鐵被偷了，所以老陳吃了飯稍微休息了一會兒便又回去了。
墓地距離家很遠(yuǎn)，靠近濱河區(qū)，坐公交差不多得需要一個小時左右，據(jù)說還是當(dāng)初李天澤他爸翻閱各種典籍選的風(fēng)水寶地，能保佑后代子孫繁榮昌盛富貴榮華，可能他們這些人都比較信奉這些。
陵園四周圍著土墻，又栽了幾顆樹苗，四周也沒有什么人居住，畢竟這種地方晚上磷火點(diǎn)點(diǎn)的也沒有幾個人敢住，所以這一片活人的房價不貴，可死人的房價卻貴的離譜。
陵園也沒有看門人，著眼之處雜草荒蕪，很是凄涼。
李天澤一直向里走，來到最里面后才看到兩處緊挨在一起的墳?zāi)梗@便是他爸媽的墓了。
李天澤席地而坐，目光盯著兩塊墓碑，點(diǎn)了一根煙。
良久之后，空曠之中才傳來一道幽幽的聲音：爸媽，我來看你們了。
“我來的這么遲，你們不會生氣吧？”
“不過你們肯定不會生氣，小時候你們就寵著我，現(xiàn)在肯定同樣還寵著我……呼……突然好想你們呀，你們在那邊過的還好嗎？”
“路上買了點(diǎn)東西，也不知道你們喜歡不喜歡，不過我知道媽你不喜歡可樂，說喝可樂就好像喝了一肚子的氣，所以呢我特意給你買了一桶橙汁，你肯定會喜歡的。放心，我也給我爸買了一瓶酒?！?p> 將買的東西全部擺放出來，又倒了兩杯白酒和一杯橙汁。
“我陪你們喝?！?p> “過幾天我打算回上海了，房子打算賣了，要是暫時賣不出去我就打算讓六嬸幫忙賣，鹿城我是不想待了?！?p> “我知道爸你肯定舍不得，不過我已經(jīng)下定決心了。”
“不過你們放心，以后我肯定會經(jīng)?；貋砜茨銈儯銈円窍胍裁礀|西了，就托夢和我說?！?p> “還有，六嬸他們一家人對我都很好，小怡馬上也要高考了。”
“昨天我大舅打電話來著，問爸你的喪事辦的順利不順利，我也不想跟他多說話，就問他喪事還有什么不順利？然后就掛斷了?！?p> ……
“七點(diǎn)多了，我回去了?！?p> 點(diǎn)了一根煙，李天澤揉了揉額頭然后搖搖晃晃的向陵園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