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天保就覺得“滋愣”一下,渾身就象輸了癢,打了強心劑,吃了大補丸……立刻就重新有了精神。
“殺啊——”
他吶喊著,舉起長矛,跟其它士兵一起向前沖鋒。
每個人的情緒都被援兵給重新點燃了,精神大振,勇氣倍增,掀起了一輪攻勢狂潮。
這些衣衫破舊,染滿鮮血的農(nóng)民軍,吼叫著,沖殺著,煥發(fā)出無限活力,一鼓作氣,把官軍登時沖得七零八落,狼狽逃竄。
官軍氣餒了,再也堅持不住了。
他們象就一只鼓脹的氣球,被一下子扎破,登時就癟下去。
一隊隊鐵騎慌亂逃跑。
旌旗倒伏,狼奔豕突。
義軍開始全線反擊。
那幾面“闖”字大旗,成為了一種象征,一種指引,大旗所到之處,已經(jīng)筋疲力盡滿身血痕的義軍煥發(fā)起無窮的活力。
譚天保跟著士兵們一起,一路追殺,不久就和張可望跑散了,他隨著一股義軍士兵,跑向“闖”字大旗的方向,仿佛那里有無窮的魔力在吸引。
“譚天保,譚天?!?p> 忽然一個聲音,在呼喚他。
這是誰?
譚天保覺得很是驚異,這聲音——音質(zhì)細弱,似乎象是小孩子發(fā)出的。
但是這片戰(zhàn)場是絕對沒有小孩子。
正在納悶兒,只見旁邊斜刺里沖過來幾個義軍士兵,其中一個身材矮小,頭上戴著陜西式布帽,臉上蒙了一塊黃布片的士兵,朝他跑過來。
“譚天保,”
那個身材矮小的士兵,跑到譚天保跟前,興奮地呼叫著,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不住搖晃。
“你是……”
譚天保站住腳,疑惑地望著他。
那個小兵一把將臉上蒙著的布片扯下來,叫道:“是我呀,我是邢彩果?!?p> 哦……原來是她。
布片扯下來,露出一張俊美的女人臉龐,卻原來是從牛家莊帶出來的那個女人,太監(jiān)曹祥的“媳婦”,邢彩果。
“咦?你怎么來了?”譚天保睜大了眼睛,吃驚地問:“怎么,援兵是你帶來的嗎?”
“呵呵,是田將軍帶來的,是這么回事,高夫人我們,在半路上找到了一些火藥,夫人說,你現(xiàn)在建火器營,一定有急用,就這么著,讓我跟著田大叔,隨著援兵一起,給你送來了。”
“太好了,謝謝你,彩果……你等等我,我得先去打仗,回來再跟你聊。”
其實,現(xiàn)在已經(jīng)用不著他再打什么仗了。
滿眼望去,漫山遍野,處處都是正在逃竄的官軍,義軍一隊隊都在吶喊著追殺,形成了一場“賽跑”,很少再有交鋒。
官軍的騎兵跑得快,義軍多半都是步兵,速度差了不少,追了一陣,眼看是追不上了。
……
“鏜鏜鏜……”
梨樹溝戰(zhàn)場上響起一陣陣的鑼聲。
這是收兵的信號,告訴士兵們,不用追了,返回。
戰(zhàn)斗,結(jié)束了。
義軍勝利了。
戰(zhàn)場上,沒有歡呼,也沒有歡笑,士兵們……都已經(jīng)累得暈頭轉(zhuǎn)向,就快支撐不住了。
口氣一松,人人都散了架子。
譚天保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在邢彩果面前,不好意思躺下休息,坐在一塊土坎上喘了一陣,邢彩果用敬佩的目光望著他,“譚天保,你真行,看你一身的血,一定殺了好多敵人吧?”
“那是,”譚天保吹噓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殺死幾個了,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這一仗,太慘烈了?!?p> “你們真英雄?!?p> “你也不差,女的竟然也上戰(zhàn)場沖殺?!?p> “我算什么呀,只是順路來的,我扶著你,去拿火藥吧?!?p> “不用不用,”譚天保怎么好意思讓她扶著?站起身來,鼓起精神向前走,邊走邊聊。
“那邊的情況怎么樣?”
“嗯……聽高夫人說,仗打得很激烈,好象河陰已經(jīng)快拿下來了。”
“真的嗎?”
譚天保高興得差點蹦起來,倒是把邢彩果嚇了一跳。
“哈哈,彩果,難道你不懂么?拿下河陰,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東線獲得重大勝利,咱們就能打破官軍的圍剿,殺敗洪承疇……彩果,我們在梨樹溝打得這么苦,就是為了河陰那邊,能夠取得勝利?!?p> 邢彩果也笑了,臉上露出一副嫵媚的笑容。
顯然,她并不太懂得整個戰(zhàn)場局勢,更不明白幾個戰(zhàn)場的連鎖關(guān)系,她笑是因為譚天保那副興奮的模樣,而跟著他一起高興。
譚天保心里一動。
這副笑容……如此嫵媚動人,在這個充滿剛烈兇暴的戰(zhàn)場上,顯得很異樣。
剛剛經(jīng)歷了兩天慘死屠殺,血雨腥風(fēng)的譚天保,心里忽悠悠涌起一股柔柔的暖暖的感覺。
他看著邢彩果那副俊美的笑容……呆了一呆。
邢彩果察覺了,似是有些害羞,低下頭去。
……
在跟著邢彩果領(lǐng)取火藥的時候,譚天保見到了田見秀。
田見秀——這個名字起得很雅氣,但是本人卻完全大相徑庭,這人是個五十來歲的老頭,額頭上深深的皺紋,老氣龍鐘,神態(tài)和藹,看上去就是個普通的陜北田間老漢。
實際上,他也確實是個田間老漢。
他在陜西當(dāng)了四十多年農(nóng)民,老實巴腳,因為受財主陷害吃官司,這才跟著李自成造反,但是既沒有劉芳亮袁宗弟那樣的武藝,也沒有什么作戰(zhàn)謀略,唯一的特點是老實忠厚,一直負責(zé)李自成所部的后勤糧草。
派田見秀率援兵來增援梨樹溝戰(zhàn)場,說明一個問題:
東線戰(zhàn)場打得太激烈,實在抽調(diào)不出別的大將了。
但是,即使如此,當(dāng)田見秀率領(lǐng)五千士兵驟然殺入梨樹溝,也還是對扭轉(zhuǎn)戰(zhàn)局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這就象兩個纏斗了很久的壯漢,全都筋疲力盡搖搖欲墜,哪怕再來個小孩子踢上一腳,也會左右輸贏。
這場增援對于梨樹溝苦戰(zhàn)的義軍如同大旱逢甘霖。
當(dāng)譚天保和邢彩果見到田見秀的時候,他正叼著一個短粗煙袋鍋,和張可望、橫天王、混十萬幾個人正在談笑聊天。
雖然論地位論資歷,這幾個人都在田見秀之上,但田見秀年齡大,因此人人都尊稱他“田叔”。
“田叔,”張可望問:“東邊情勢如何?”
這是大家最關(guān)心的問題。
田見秀樂呵呵地磕磕煙鍋,操著濃重的陜西方言說道:“增慫著哩,象你們這邊一樣熱火,高闖王和八大王,兩面夾攻河陰,打得血流成了河,額滴天,城下的尸首碼了半人高?!?p> “那就是說,沒打下來啊。”橫天王有些失望。
田見秀搖搖頭,“哪有那么好打,河陰那邊,老洪集結(jié)了七八萬人,城里有,城外也有,戰(zhàn)場擺了二十里,大家都是殺紅了眼,劉芳亮一桿銀槍,挑了老洪手下大將宋鑒雄,連破三座大營?!?p> 聽著他的描述,大家也可以想象得到,東線戰(zhàn)場,激烈程度絲毫不比梨樹溝差。甚至比這邊更慘烈。
張可望倒是蠻有信心,說:“據(jù)我看,咱們一定能勝,如果落了下風(fēng),也抽不出兵力來增援咱們?!?p> 他的話,讓大家都覺得有道理。
心里都燃起希望。
是啊,東線戰(zhàn)場,那是整個戰(zhàn)役的主攻點,也是最關(guān)鍵的戰(zhàn)區(qū)。
那里怎么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