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一直在尋找自己所認為的真知,也在不斷地給自己定位。在什么地方充當什么樣的角色,該以什么樣的處事方式去面對眼前的環(huán)境,人的思維是隨著時間和環(huán)境的變化一直在變得,虎子由最初的在村子里破罐子破摔的心理,變成了在學校里認真追求知識,然后再次回到了原點,而在我的認知里,我必須得學有所成,這是我的家庭、我爸、甚至是自己賦予自己的使命,我的想法始終如一,我從來沒有想過過像我的先輩們那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這是我和虎子的差別,當然我還有退路和余地,而虎子別無選擇。
時間過去一月有余,天氣變的有些灼熱,劉高德不出所料,果然變成了瘸子,拖著一條腿,架著兩根拐杖,在劉政風和他老婆的護送下回到了村子里,眼里充滿了那種劫后余生的感覺,他躺在病床上的這一個月應該是想清楚了什么事吧,整個人看起來隨和了不少,眉宇之間也沒了以前的那種精氣神和殺氣,消瘦了不少,劉高德提前出院了,他待在醫(yī)院里,每天昏昏沉沉,盡管劉政風百般不同意,但還是拗不過劉高德,他堅持要出院,待在醫(yī)院里每天都要花錢,在他看來這才是最痛苦的事情,而且自己的傷勢也感覺好的差不多了,那就回家靜養(yǎng),沒有必要一直住在醫(yī)院,劉政風在仔細的咨詢過醫(yī)生之后,醫(yī)生看這是一家貧窮的農(nóng)村人,也勉強同意了出院,劉政風也就同意了劉高德想要出院的想法。
村子里的男女老少聽說劉高德回來了,都扔下手里的活兒,跑到劉高德家里看望劉高德,大大小小的人圍了一院子,劉高德躺在自家炕上,把拐杖立在門后面,迫不及待的點了一根紙煙,這段時間在醫(yī)院可把他的煙癮靠壞了,來了的人噓寒問暖,拿來了自家舍不得吃的那些補品,這些禮品都擺在鍋臺上,雞蛋,奶粉,餅干摞了高高的一摞。這讓劉高德很是滿意,這證明他在村子里的威望,村民對他的愛戴,我爸一聽說劉高德回來了,也立馬拿上家里的那瓶酒,興沖沖的跑過去,對劉高德噓寒問暖,聲稱等劉高德的腿好的差不多了,那一定要和他把那瓶好酒喝了,大醉一場,慶祝一下劉高德劫后余生,康復出院。
看著村民們對他如此愛戴,劉高德腦中似乎又出現(xiàn)了自己重回光輝時刻的想法,只是這不過是他以前積攢下來的威望帶給自己的假象,也可以說這是回光返照,這次他住院的這個事情,雖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也并非是壞事,他的隕落,也造就了劉政風的崛起,劉政風這段時間,經(jīng)歷過這個事,在加上在家里獨自勞作,無論是身體還是心態(tài)都成熟了不少,立馬從后生變成了一個男人,這讓他很滿意,他也決定自己回來之后,首先要辦的一件事情,就是趕緊和常世才商量劉政風和常秀兒的婚事,原來是他太看重錢,同時也不太喜歡常世才那個人,因此才一拖再拖,這次徹底的把他的觀念和想法改變了,錢,那是身外之物,說沒就沒了,但是自己兒子的終身大事可不能說沒就沒,他結婚晚,生下劉政風更晚,今年五十一歲,劉政風二十一歲,而且還是獨苗,要是獨苗打了光棍那不僅讓村里人笑話,他們老劉家可是要斷了香火兒。
只是現(xiàn)在這件事辦起來將會更加的棘手,常世才本來就是個見錢眼開的人,以前劉高德威風的時候,高高在上,不想和常世才這個滿腦子是錢的人結這個親家,現(xiàn)在落魄了,而且家里還欠下一屁股饑荒,那常世才更不會買他的賬,不僅自己女兒常秀兒的彩禮錢沒有著落,而且把女兒嫁過去還得吃苦受累還那一屁股債,別說是常世才這種人,就是換個普通人家那也不會同意。
這次劉高德提前出院,錢也沒有花了預想的那么多,除了自己的積蓄花完了,再加上胡獸醫(yī)的,還有劉政風借的村里的,總共花了四萬塊錢,欠下別人的三萬塊,也沒那么多。但是那個時代,三萬塊錢已經(jīng)不是個小數(shù)目,得至少還個十來八年的,而且還得省吃儉用。
劉高德回來的那天傍晚劉政風就來找我爸了,從自己的外套的內(nèi)兜里掏出了一塌錢。
“厚土叔,這次我爸住院,從村里借的錢還剩下了點,我把之前借你的先給你還上些”
“啊呀,著急個甚,不忙不忙,有了再慢慢還”
“誒呀,你家里念書娃娃多,要用錢,你就拿著吧,你點一點,這是五千塊錢”說完劉政風把一沓錢遞到我爸的手里。
“給你說了不忙不忙,你們家正困難著呢,你們拿著先用,我這邊娃娃們念書,我都給預留下了”我爸還在推辭著,其實他除了身上的那兩千塊錢之外,也沒有其他的余錢了,攢了一萬多,劉高德住院給借了一萬,剩下的那點錢,要供我的兩個姐姐,我,還有虎子讀書,可謂是捉襟見肘。
“咱們也沒必要推推嚷嚷,都在一個村子里住著呢,誰家的光景過得怎么樣,心里都清楚,村子里就你們家念書娃娃最多,你就拿著吧,要不就是不給我這個侄兒面子,我爸住院你這次出了這么大的力,我都感激不盡了,還咋敢再拖累你們。再說咱們都是受苦人,掙那點錢不容易呢”劉政風給我爸解釋道。
劉政風說出來這一番話,讓我爸也覺得最近劉高德家發(fā)生的事情,讓劉政風懂事了不少,再不是那個哭鼻囊桑、唯唯諾諾的后生了,而且劉高德住院期間,家里的地也都是劉政風和村里的年輕后生種上的,什么事都沒落下。
“鄰里之間,本就應該互相幫扶,何況我和高德還關系好,既然你這么說,那我就拿上了,說實話,我也是真的不寬裕,那幾個娃娃一年念書費錢的很,這些年受死受活也沒攢下什么錢,不瞞你說,那一萬塊錢,還是我從我大那借了五千,要不我還拿不出來”
劉政風聽到我爸說這話,心里更加的感激不盡,但是那種情感又無法用語言或是行為表現(xiàn)出來。
“啊呀,這次我爸這個事情是拖累你們了,你們以后有什么事情能用的著我劉政風就招呼一聲”
“誒,沒事,沒事,高德沒什么事就是最大的好事,人好了比什么都強”
劉政風見我爸說這話,頓感一陣難過,他知道他爸劉高德后半輩子只能拄著拐杖生活了,作為一個一輩子奔波在田地里的農(nóng)民,最難過的事情莫過于沒法參加勞動,村子里的這些人還都不知道,以為劉高德順利的康復出院了。
“唉,怕是沒那么好,我爸后半輩子都要拄著拐杖生活了,他的傷勢讓耽擱了”
“你說甚?”我爸疑惑地問道。
“我爸的腿傷拖得時間太長,治不好了,成了瘸子了”劉政風給我爸解釋道。
“唉,你看這事鬧的,跌了一跤,還成了瘸子了,以高德那種人,肯定在家里呆不住”
“那沒辦法,人算不如天算,這是命”
“唉,那你娃娃以后有罪受了,以后你們家的擔子都落到你身上了”
“那倒沒事,我也是個男人,理應扛起這個責任”
我爸聽劉政風說完這句話,連連點頭,表示認可,劉政風已經(jīng)從后生變成了男人,看來挫折真的能讓人成長,他想到了那個類似于劉政風以前一樣的,那個唯唯諾諾,膽小怕事的我,他也希望我有朝一日能扛起家庭的責任,變成一個男人,劉政風的例子,讓我爸對我也充滿了信心。
“厚土叔,找你就這么個事,那我先回去了,家里的生靈還沒喂”
劉政風說完,就和我爸道了別,下了我家鹼畔,向著河對岸村子里走去。
我爸送他下了我家鹼畔,自言自語道:“政風原來那么個不成事的后生,現(xiàn)在也開始務正了,變成好后生咧!”
時局造人吶,時局造人吶,落下去一個劉高德,起來一個劉政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