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太陽很是晃眼,坐在奉茶處門口的石柱旁,小路子的手里不停地轉(zhuǎn)著一根狗尾巴草。
看著小潤子走過來,他徑直開口問道,“等你很久了,是來找我的吧?”
“是”
“走,找個僻靜的地方說?!?p> 二人一同去往了花園深處,直到確定四下無人。
小潤子直接拋出了心中疑問,“你為何要害我們,為何又要幫我們?”
“害你們是為了要在這深宮之中生存下去,迫不得已只能屈從,幫你們是因為……確切地說,是幫你?!?p> “你是誰?”
“如你所見,我是奉茶處的小路子?!?p> “那為何幫我?”
小路子沒有回答,卻突然朝他直直地跪了下來,并鄭重、認真地行了一禮。
小潤子一頭霧水,連忙將他扶起,“這是為何?”
“這條命,本該早早餓死街頭,托公子的福,讓我多活了十年?!?p> “我不明白,你我二人本不相識,你的命與我何干?”
小路子笑了一下,“公子無須明白?!?p> 小潤子從來沒有在一個內(nèi)官臉上見過如此平靜的眼神。
這種平靜,似乎無懼風浪,不怕生死,小潤子相信,哪怕此刻有人一刀對他捅了下去,他怕也是如此表情。
“你是誰?”這是他今日問的第二遍。
小路子沒有回答,只管自己說道,“想害你的人是陳公公,但他的背后應該還有人,金壇雀舌其實是我偷偷幫著他們在奉茶處拿到的,第一回去慎刑司也是陳公公讓我這么說的,我原先以為只是要整垮袁恩泥和你,根本沒想到原來是公子你?!?p> “你等等,什么叫根本沒想到是我,也就是說,中途你發(fā)現(xiàn)是我,所以才去了第二趟?”
“因為,你是方潤琴?!毙÷纷拥幕卮?,他依然聽不懂。
“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路子沒有打算要回答他,“我在奉茶處當差的時間不短,陳公公背后是什么人,我并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在以前,陳公公和奉茶處的主管小張大人,私下交好?!?p> “小張大人?就是大內(nèi)茶會上被撤了職的那個張一?。俊?p> “不錯,或許這是對當初那事的報復?”
小潤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就對上了,陳公公本就看我不爽,張一俊更是對我心有怨恨,所以他們才會設計來害我,可是那個薛宏飛為人如此跋扈,也能聽陳公公的調(diào)遣,看來他背后的勢力……非同小可?!?p> “池中之水有多深,只有投出一塊石頭才知道?!?p> “一塊石頭?”
小路子的這句話,倒是提醒了他。
自己從簾王府酒會回來赴命的時候,陛下就曾經(jīng)說過,別人時常會朝他扔石頭,而他也攢了很多石頭。
有來就有往,難道說……他們真正的目標并不是自己,而是……?
“好了,我已經(jīng)把我知道的事情,能告訴你的都告訴你了,我得走了。”
對于小路子真正的身份,小潤子沒有再追問下去,因為他篤定再問多少次,自己也是得不到答案的。
走之前,小路子背對著他,轉(zhuǎn)過頭笑著說了一句,“原先我以為,自己的命已是十分的苦,現(xiàn)在卻覺得釋然了?!?p> 看著那個背影,小潤子心中滋味難言,明明此時烈日當頭,為何心底生出了一絲悲涼之意。
今日悶熱至極,老天連一絲風意都不肯給,可是就在這片花園的樹頂之上,剛才卻有一片油亮嫩綠的葉子,輕飄飄地掉了下來。
回到耳房的時候,老刀正在床鋪前陪著袁恩泥說話,兩人時不時地笑成一團,看樣子似乎是在演繹自己當時在牢里埋頭落淚的窘境。
換了往日,他定要上去辯駁一番的,可是此時的他,根本沒有心思參與話茬。
進了屋就一言不發(fā),愣愣地在桌邊坐著。
“怎么了你?在大牢里也沒見你這么蔫啊?!痹髂嚓P(guān)切地問。
“剛才,我去找了一趟小路子?!?p> 黃曉刀的眼神中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神色,“是去問他有關(guān)供詞之事?”
“對,和我想的一樣,他承認自己確實是受陳公公指使,而那茶葉也是他偷了拿去的?!?p> “他還說什么了?”
“沒有了,但是奇怪得很,我明明從來就不認識他,他竟然叫我公子,還對我下跪行了一禮?!?p> “不會吧,難道除了我,他也認得你是……?!”
袁恩泥剛想要說出口,才意識到黃曉刀也在跟前,立馬捂住了嘴巴。
黃曉刀瞟了他一眼,他當然心知肚明。
看來這哥倆之間倒是沒有秘密,看小潤子剛才的反應,想來是真的對林州孤兒一事并不知情的。
“不好!”
小潤子似乎想到了什么,一個箭步就往外沖了出去。
一位剛剛路過御花園的宮女,只是隨意地朝湖面看了一眼,突然發(fā)現(xiàn)湖中央有一只手奮力撲騰了幾下,然后慢慢地沉了下去,湖面上泛起了一圈又一圈巨大的漣漪。
她神色慌張地向四周尖叫,“來人吶!來人吶!有人落水啦,快救人??!”
等小潤子聞訊趕到的時候,人剛剛被撈上來,直直地躺在石頭灘上。
臉上一片煞白還有些發(fā)脹,已經(jīng)斷了氣息。
他上前一看,果真是小路子。
來看熱鬧的宮人圍了很多,大家都在議論紛紛。
“瞧他身上,用這么粗的麻繩綁著一個大石塊,看來是自己投的湖?!?p> “這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竟然要尋死?”
站在人群中,小潤子有些發(fā)怔,后悔剛才自己為何不早點想明白。
既然他是受了陳公公的指使,作為此事最重要的經(jīng)手人,最后卻事出反悔,定是會被滅口的。
可是即便早點想明白了,自己又有多少把握和力量,能夠挽救他呢?
“池中之水有多深,只有投出一塊石頭才知道,原來,你說的是你自己啊?!?p> 其實,我不應該反復問你是誰。
我應該問的是:方潤琴,究竟是誰?
從小和自己長大,凡事處處都讓著自己的哥哥,究竟是有何不同?
我,一定要找出答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