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
青廬城的街頭蒙著一層薄霧,不管往哪個方向看,都有種霧里看花的虛幻縹緲。
“咚——咚!咚!咚!咚!”
敲梆子聲穿透薄霧,在街道中回蕩,不少人家聽到聲音,推開了沿街的窗戶,少部分人家則點亮了燈火,那些高門大戶也有仆役推開大門,將掛在門梁上的燈籠挑下來吹滅。
街道上有些冷清,只有早起的生意人會挑著擔,埋頭快步行走,不過對于更夫來說,這個時辰已經(jīng)算是熱鬧了,他盯著漏刻算了一夜的時辰,早已雙眼發(fā)酸,他只想趕緊做完自己的本職工作,然后回家睡覺。
“咚——咚!咚!咚!咚!”
“寅時七刻,早睡早起,保重身體。”
更夫打著哈欠,心里想著接下來的目標地點,加快腳步行走。
多年的打更經(jīng)驗讓他知道,望江客棧會在寅時五刻時開門,畢竟有不少客商會趕早,等城門一開便出門上路,客棧會提前準備早餐,也順帶著,會給街坊鄰居提供早餐售賣的服務(wù),更夫最喜歡的早餐就是望江客棧的金湯面,那金湯用上好的青廬雞熬煮,醇香鮮美,搭配幾朵香菇提鮮,撒點蔥花,配料齊全……
只要拐過那個彎……
“咕咚——”
更夫下意識咽了口口水,他抹了抹嘴角。
只是,當他來到望江客棧大門前時,卻愣住了。
望江客棧大門洞開,只是眼前沒有熟悉的燈火,那個叫白墨的少年也沒在擺放桌椅。
“老掌柜,老掌柜你人呢?你這開門不做生意啊?”
“奇怪,怎么會沒人呢?”
見許久沒人應(yīng)聲,更夫用手里的梆子撓了撓頭皮,一邊呼喚著老掌柜,一邊往天井那邊走去。
“老掌柜?老白?小墨?你們?nèi)四??老掌……?p> 當走入天井之時,更夫的聲音戛然而止。
只見老掌柜白唐躺在院里,血液幾乎涂抹了半個院子。
“這這這……”更夫嘴唇打著哆嗦,他預想過一切可能遇到的情況,可真沒想到會見著死人,一時間腦袋轉(zhuǎn)不過彎來。
“咯咯咯——”
屋頂傳來一陣輕響,更夫下意識抬頭望去,只見一具潔白的骷髏正順著瓦面往下滑,‘咔噠’一聲掉在地板上,碎裂開來,而骷髏頭那空蕩蕩的眼窩正朝這邊看來。
……
……
“老前輩,我說客棧里的尸體真不用處理一下嗎?就是挖個坑埋了也好吧?”
青廬城外官道上的一家茶肆里,白墨回頭望著青廬城的方向,忍不住問道。
男童女童攙扶著枯藤老人坐下,枯藤老人笑著搖搖頭:“小娃娃,你覺得客棧掌柜失蹤了,院里有一灘血,而你也消失了,客棧里的銀錢之物都被人搜刮走了,官府最終會如何定罪?”
“我怎么知道?”白墨沒好氣道:“難不成還能覺得是我殺了我家掌柜,卷錢跑路了?”
白墨越說越覺得不對,越覺得底氣不足……如果真的處理了尸體,官府的人見此情此景,說不準還真會讓他背鍋。
眾人沒有搭腔,該喝茶喝茶,該干嘛干嘛,白墨忍不住眼角一抽,也沒再說什么。
枯藤老人將拐杖遞給男童:“留下現(xiàn)場也好,我可不想帶著一個通緝犯四處走動,省得麻煩不斷……放心吧,等他們見到屋頂上的尸體,就什么都明白了,不會給你惹上麻煩的。”
屋頂上的尸體自然是蘇流云的,白墨忍不住看了楚追月一眼,在枯藤老人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的表情有些難看……與白墨相同的是,夜里楚追月死了師兄,白墨死了養(yǎng)父,都算是死了親人,因此楚追月的心情,白墨多少也能理解。
不過這件事上兩人有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畢竟白墨只是繼承了記憶,情感沒繼承多少,因此老掌柜的死,沒讓他掉幾滴眼淚,不過楚追月就不一樣了,從客棧離開開始,一直到現(xiàn)在,楚追月的眼眶一直都是紅的,只是讓白墨詫異的是,這一路走來,楚追月愣是把所有眼淚都給憋回去了。
白墨苦笑一聲:“我不是怕我惹上麻煩……算了,說了你們也不明白。”
繼承了這具身體所有記憶的白墨很清楚,大約寅時六刻到卯時這半小時時間里,那個怕鬼的更夫多半會來吃早餐,白墨是擔心那個更夫會不會被屋頂蘇流云的尸體嚇到,從而導致改行。
“唉,只能期望你今天別來我們店里,就是來了也最好別看到屋頂上的骨頭架子,被嚇壞了也別找我,我也是受害者……”
白墨在內(nèi)心為更夫默默祈禱。
“幾位爺,大碗茶來啦!還有,這是幾位要的饅頭!”茶攤小二端著一盤饅頭,以及一只大茶壺,給眾人面前的碗里倒茶。
折騰了一夜,白墨早就餓得兩眼昏花,哪怕只是幾個白面饅頭,此時給他的誘惑不比鰻魚壽司來得低,白墨當時就想抓起饅頭啃上幾嘴。
只是白墨剛抬起手來,就被男童用拐杖擋住,他抬起頭來,卻見枯藤老人不知從什么地方掏出兩只瓷瓶。
“呵呵,吃東西前,先把藥吃了,否則會影響藥性……當然,不吃也不勉強,只是到了閻王那兒,別告老頭子的黑狀就好?!?p> 白墨用手在衣裳上擦了擦,準備去接瓷瓶:“是兩種都要吃嗎?吃多少?”
“呵呵,非也非也,”枯藤老人搖頭失笑:“我拿出這兩瓶解毒丹,那是因為我不確定這兩種藥哪種有用,吃了很可能會出問題,最壞的可能恐怕比死還難受,你們二人一人一種,一次一粒,讓我這個老家伙看看藥效?!?p> 白墨伸出去的手頓時僵在半空。
“怎么?怕了?”枯藤老人面容慈祥的看過來。
白墨尚在猶豫,倒是楚追月冷哼一聲,伸出手就打算抓起左邊那瓶。
“等會兒!讓我先選!”
白墨沒敢再猶豫,眼疾手快直接將兩瓶藥都抓到眼前,然后……
然后就盯著兩只瓷瓶陷入沉思。
“不再想想嗎?”枯藤老人詢問。
白墨抬起頭來看了枯藤老人一眼,沒說什么,枯藤老人似乎一點都不急,非常有耐心的看著白墨。
看著看著,枯藤老人不免怔了片刻,似乎在剛才某個瞬間,他在白墨臉上看到了相當痛苦的神色,只是這絲痛苦來得快,去得也快,幾乎讓他覺得,剛才自己是不是出現(xiàn)了幻覺。
白墨深呼一口氣,目光從瓷瓶上移到枯藤老人臉上。
“選好了?”枯藤老人微笑道。
白墨搖了搖頭:“沒選好,不,應(yīng)該說……兩種選擇都不對?!?p> “哦?小娃娃,你該不會真怕了吧?”枯藤老人饒有興致的看向白墨:“也是,如果不吃,最差的結(jié)果不過一死,但如果吃了藥效不對,一旦出現(xiàn)反效果,那很可能生不如死,你倒是做了個聰明的選擇?!?p> “算了,讓我來吧,”楚追月?lián)u了搖頭,表情頗為悲壯的伸出手來。
哪怕白墨還是第一次見這種表情,心下也有所明悟——那是求死的表情。
白墨急忙伸出手想將兩只瓶子都攥在手里,開玩笑,如果真讓楚追月把這藥吃了,那半分鐘前自己不是白死了兩次嗎?
只是,身為普通人的他,論反應(yīng)和速度,哪有楚追月來得快?
此時楚追月已經(jīng)抓起左邊那瓶藥,拔開瓶塞,倒出一粒,打算往嘴里送。
情急之下,白墨下意識叫出聲:“等會兒!不能吃!吃了會發(fā)羊癲瘋的!”
話音剛落,枯藤老人表情忽的兇狠異常:
“果然不是巧合!”
身后的童男童女同時抬起頭來,男童更是用拐杖抵到了白墨喉嚨處。
枯藤老人死死的盯著白墨:“小娃娃,你告訴我,你這些辨毒的本事從哪里學的?你又是從何處窺得老夫的《五毒奇經(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