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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地幽蘭

第三章 智斷命案聞鬼事

并地幽蘭 龔小鳴 4752 2019-12-20 15:37:05

  狄公銳利的目光在屋內查看,突然看到桌案上放著一本發(fā)黃的古書,元芳也早已注意到,快速將書拿了過去。

  “大人,這書倒有些意思,上面全是一些鐵器的鑄造之法,甚至有些是劍戟之類的兵器?!痹挤藥紫拢褧f給了狄公。

  “哦。不錯,看上去有些甚至是失傳的技法。咦,這中間缺了幾頁?!钡夜吹綍闹虚g似被人撕去了一些。

  “還真是。大人,看這情形,死者死前可能正在看這本書?!痹急葎澚艘幌?。

  “嗯,不錯,可為什么會被撕了幾頁,真是奇哉怪也?!钡夜碱^一皺,“還有,這書似乎……”

  突然,門外人聲喧鬧,狄公扭頭笑道:“哦,來了!”

  一群官差擁著一名身著七品官服的中年人沖了進來,將狄公與元芳團團圍住。元芳立在狄公身旁,威風凜凜,周身氣勢逼人,令人不寒而栗,一干人等一時有些不敢上前。

  狄公站起來,輕輕拉了一下元芳,“元芳,他們就是我們等的人,你且退到一旁?!?p>  元芳應了一聲,站到狄公身后。一名官差這才大聲喝道:“你們是何人,私冒官差,擅入命案現場,到底想要干什么?”

  “在下懷英,只因縣中無能,草菅人命,這才出手管上一管?!睉压届o的回道。

  “大膽,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什么人嗎?這位就是本縣縣令,吳興大人!”官差怒聲說道。

  “哦,失敬了?!钡夜还笆郑Φ?。

  中年縣令一揮手,“退下。你們究竟是什么來歷,假冒縣尉,私入現場,還說本縣草菅人命,真是豈有此理,難道真不知國法森嚴嗎?”

  狄公笑了一下,指著躲在人官差后面的張明,問道:“縣令大人先不要動怒,且聽老朽慢慢道。在此之前,我想請問一聲,是這個人去告發(fā)的我等吧?”

  縣令愣了一下,轉頭看了看張明,見他縮頭縮腦的,心內也有些不喜,“是又怎么樣,是本縣讓他在此看守的,有事即行報告于我,這有什么不對嗎?”

  狄公大笑道:“縣令大人真是做的一手好安排,竟讓殺人兇犯留守命案現場,卻將無辜之人下進大牢。如此處事,還不是草菅人命人嗎?”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元芳也不可思議的看著狄公,唯有那張明臉色瞬間蒼白,立即跳將出來,“大、大人,這廝一定與那殺人者有關聯,見我告發(fā)于他,竟反誣我殺人,請大人快快將其抓進大牢!”

  狄公笑道:“你如此急于辨白,難道是怕我將你犯的事一五一十說出來嗎?”

  張明一時語塞,正要反駁,縣令大手一擺,“住口,你且一旁等候,本縣自有主張?!?p>  張明訕訕的退到一邊,縣令又問道:“你如此言辭鑿鑿,有什么憑證?今天你要說出道理還則罷了,否則定難脫干系,本縣要將你當場治罪。”

  狄公說道:“不勞縣令大人,如懷某所言不實,自己就隨大人而去?!?p>  縣令點了點頭,“好吧,本縣姑且聽你道來。我問你,從何處判斷張小五不是兇手?”

  “腳印!”狄公說出兩個字,再次讓所有人愣了一下。

  縣令緩過神來問道:“腳?。磕_印本縣親自帶人驗查過,與張小五完全吻合,這難道還有什么不對嗎?”張明聽了縣令之言,臉現得意之色,看著狄公,等著他的下文。

  狄公笑道:“當然不對,如果泥地里的腳印也張小五完全吻合,恰恰證明他不是兇手!”

  “什么!”縣令大驚,“你、你此言何意?”不只如此,元芳也驚訝的看著狄公,不知他何出此言。

  狄公說道:“莫急。首先,我要再次確認幾件事,還縣令大人如實相告?!?p>  縣令回道:“哦,是什么事?”

  “首先,張富是不能確是死于前天夜里?死時的位置是不是在這張窗邊桌案的后面?”狄公問道。

  “仵作已經查驗尸身,結合現場情況,這一點已經確證無疑?!笨h令答道。

  “好。其次,據縣令大人查證,張小五的鞋印與現場泥地留下一模一樣,是在昨日天晴之時做的驗證吧?”狄公又問道。

  縣令點頭道:“沒錯,當時本縣依據張明的報案,親自做的查驗,張小五的鞋印與現場泥地的完全相同。這難道有什么不妥嗎?”

  狄公笑道,“大人,如果懷某所記不錯,前天暴雨傾盆,直到昨天拂曉才放晴。換句話說,如果鞋印是張小五留下的,那他一定是踩在了這松軟的泥地上?!?p>  縣令點了點頭,“不錯,你說的這些本縣都已想到過??蛇@難道能證明張小五不是兇手?”

  狄公還未答話,張明冷笑一聲,插話道:“縣令大人,這人裝神弄鬼,東拉西扯,一定是想借機開脫,請大人快將他治罪。”

  “張明,你太心急了?!钡夜Φ?。

  張明一驚,還要回駁,縣令不悅道:“張明,本縣在此,何需你多言!”

  張明趕忙退下,恨恨的看著狄公。狄公繼續(xù)說道:“請縣人大人隨我到院子里,大伙也一起來做個見證?!?p>  眾人跟著狄公走出正房,狄公示意讓元芳將墻角的一大桶水灑在院子里的泥地上,直到地面濕透,接著右腳重重的在上面踩了一個腳印。

  “縣令大人,假設此為兇手的腳印?,F在請諸位稍等片刻,之后必有分曉?!钡夜f道。

  此時,萬里無云,日頭正盛,縣令與眾人不知狄公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等的甚是焦急,而張明更是變得有些滿頭大汗,不知是怕了還是真是熱的。

  縣令終于忍不住了,正想出言詰責,狄公一擺手打斷他,“時候差不多了,縣令大人,請看!”說著將自己的右腳靴子脫了下來,拿在手中去與之前踩下的鞋印比對,令人驚奇的事情發(fā)生了。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縣令大人臉色一變,“這、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鞋印會對不上?”原來,狄公踩下的鞋印,竟然比他脫下的靴子小了一些。

  看著所有人不解的目光,狄公解釋道:“泥土被水浸透之后會變得十分松軟,此等情況下人如果踩上去,土壤就會暈開。等到烈日當空,天色放晴,泥土變干的同時,由于水分的揮發(fā),鞋印自然就會收縮,會比之前小上一些。如果此時正好有人與這干泥地上的鞋印相吻合,那不是恰恰證明這人不是兇手嗎?”

  縣令恍然大悟,點頭道:“這、這,此言雖有理,可有人舉報,說親眼看到暴雨之時,張三曾與張富見過面,這又從何解釋呢?”

  狄公笑道:“哦,果有此事?那請問縣令大人,舉報者是誰?是他嗎?”說著一指站在一旁的張明,張明頓時渾身打了個寒顫。

  “你、你怎么知道?”縣令驚呆了。

  “欲蓋彌彰。據張明自己所說,張富死時上身赤裸,只穿著一條中衣(褲子)是嗎?”狄公重重的哼了一聲。

  “不錯,確實如此?!笨h令點頭。

  “如此明顯的問題大人難道看不出來嗎,張富平時獨居,是什么樣的情況下會讓他光著身子就與來人見面?”狄公問道。

  “這……”縣令搖了搖頭。

  元芳卻好像有些明白過來,說道:“大人,我明白了,張富一定是與親近之人相見,雙方相熟,因此不拘禮節(jié)。如果是一般人過去找他,張富一定會穿好衣服,那他死時就不會如此模樣?!?p>  狄公點了點頭,“一語中的。剛才張明自己所言,在這鎮(zhèn)中,張富只有他一個堂兄弟,再沒有其他親近之人,因此,那天最后一個見過張富的人,其實是你!”

  張明此時已經呆若木雞,臉色蒼白的可怕,嘴唇不停的顫抖??h令已經被狄公的這番推理折服,轉頭盯著張明:“張明,事到如今,你還不老實交待,前天到底是怎樣的一個情景?”

  張明一咬牙,“縣令大人,無憑無據,就憑他空口白牙,如何證明我就是最后見過張富的人,難道沒可能兇手殺人之后將他上衣脫去,搜索財物,嫁禍于小人?”

  “這……”縣令一時無話可說,又向狄公投出救助的目光。

  狄公笑了一下,“你可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我來問你,殺人向來都有動機,張小五與張富平素無仇,除了此次打制鐵叉之外,再無任何交集,他為何要殺張富?我再問你,就算張小五是行兇之人,所圖為財,為什么只是脫去張富的衣服,而不翻動房間的物事。還有,他怎么會知道你會在什么時候去見張富,從而用此等方式嫁禍于你?”

  張明的臉色越發(fā)難看,渾身都開始有些顫抖起來。狄公繼續(xù)說道:“最重要的一點,剛才證明鞋印不是張三留下的,那其實是你留下的,怎么還不承認,還讓我繼續(xù)說下去?”

  張明驚叫一聲,癱倒在地,縣令及眾官差見此情景,已經明白了七八分,眼神凌厲的盯著他。

  張明癱坐在地上,目光透著不可思議,突然他抬起來頭來,“大人,就算小人在見過張富這件事上說了謊,單憑一個鞋印難道就斷定我是兇手?難、難道,沒有可能張富的上衣有什么古怪之處,兇手這才將其脫去。還有,大人不要忘了,對門的張賴子說,前天暴雨未下之時,他透過窗戶親眼看到一個黑影高高舉起木棍站在張富身后,如果這人是我,那時我是不可能留下鞋印的,難道我殺了人又回來踩一腳故意留下證據嗎?”

  縣令點了點頭,“不錯,張賴子那天本來是爬過張富家的院墻進去偷竊的,剛上到墻頂,剛好看到正房的窗口發(fā)生的情景,與張明適才所言絲毫不差?!?p>  狄公沉吟了一下,面向正房窗口站定,腦子里回想的正房里的布置,窗邊的桌案,案上的風燈,緊閉的窗戶,嘴里露出會心的一笑。

  “可笑你還在此兀自賣弄,縣令大人,請立即拘捕張賴子,他是此案的幫兇?!钡夜隙ǖ恼f道。

  張明徹底驚呆了,指著狄公說不出話來,“你、你……”

  “怎么,說出你的同伙,后悔了?來不及了!”狄公目光緊緊盯著他,“請縣令大人相信我,等張賴子到案,我一定會讓他們心服口服!”

  縣令此時已經對狄公的話深不疑,吩咐下去,將張賴子立即拘傳到此。

  元芳走近狄公身邊,小聲問道:“大人,他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求財?看這屋內陳設,不像。難道是尋仇?”

  狄公看了他一眼,點頭道:“也許……”只聽得門外一陣吵嚷,一個潑皮模樣的人被官差押了進來。這人口中喊冤,眼神中卻透著一些心虛。

  “大人,張賴子帶到!”一名官差說道。

  縣令大人點了點頭,對張賴子問道:“張賴子,你對本縣說,前天夜里暴雨未到之時,你扒到院墻上看到正房屋內亮著燈光,一個黑影站在張富身后,高高舉著木棍,然后你就嚇得跑掉了,是這樣嗎?”

  “回、回大人,沒、沒錯?!睆堎囎涌吹綇埫鞯哪樱忠娺@么多圍著自己,情知有些不妙,心里不免更加發(fā)虛。

  狄公走向前來,喝道:“好個叼滑的無賴,這風燈放在這張桌案之上,位于張富與窗口之間,站于張富身后之人的影子只會被張富所擋,怎么可能會出現在窗子上?答案只有一個,你在撒謊!”

  張賴子一聽“撲通”跪了下來,驚叫道:“大、大人,小、小的不敢胡說,是、是……”

  “是張明教你說的,是吧?”狄公重重的說道。

  “?。∵@、這你都知道!”張賴子徹底呆了,指著張明結巴的說道,“是、是他,那天我正在家喝酒,他突然找到我,說欠他的錢不用還了,只要我?guī)退黾?。不只如此,他還了小人十兩銀子,我這才、這才……”

  張明大喊一聲,向張賴子撲去,卻被幾名官差死死按住。狄公說道:“怎么,無話可說了?”

  縣令大人已經佩服的五體投地,指著這兩人喝道:“張明,你殺人害命,又企圖嫁禍他人,真是罪大惡極!張賴子為錢為誘,竟與張明狼狽為奸,險些讓本縣誤入歧途,來人!將這二人立刻押入大牢。”

  眾官差正要動手,猛然,張明又咬牙問道:“大人,且慢。按剛才這位先生所說,殺人總要有動機,我與張富親如兄弟,他也只有我一個親戚,我為什么要下如此狠手?”

  “這……,這個本縣倒要問你!你卻還敢在此巧言詭辯,當真不知律法森嚴嗎?”縣令質問道。

  狄公讓縣令稍安勿躁,慢慢走到張明身前,小聲的說了一句話,張明登時張大了嘴巴,眼中滿是驚詫之色,“你、你怎么知道?”此言一出,他知道已經徹底敗露,立時面如死灰。

  狄公笑道:“怎么,你還不從實招來?”張明渾身一震,從官差手中掙脫出來,手中抖出一把短刀向狄公胸前刺來。早已在一旁緊密注視的元芳一聲斷喝,一腳將他的短刀踢飛,手中鏈子刀一翻,架了他的脖子上。

  “現在可以對我說說了嗎,你到底是什么人?”狄公問道。

  “沒想到就這么小小的破綻,居然就被識破了,你真是太可怕了。狄仁杰就是狄仁杰,果然是這些蠢蛋無法企及的。不過你別得意,白骨大神很快會找上你,你會死得比我慘一百倍,我在地獄等你!”張明滿臉獰笑,突然嘴里用力一咬,黑血自嘴角留出,重重倒在地上。

  狄公連忙上前查驗,見他已經服毒自盡,心里不禁一驚,“好兇悍的手段啊。元芳,聽到了吧,這里的水很深啊?!?p>  元芳重重的點了點頭,“大人,這怎么又冒出個白骨大神,現在該如何處置?”

  狄公沒有答話,正低頭思索,而縣令與眾官差卻被剛才這連續(xù)的變故弄得驚詫莫名,尤其是當他們聽到張明口中喊出“狄仁杰”三個字的時候,眼中滿是不可置信,眼里充滿了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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