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您、您是當朝宰輔狄國老?”縣令瞪大了眼睛,不可想象的問道。
狄公與元芳笑了一下,也不再隱瞞,點頭道:“不錯,我就是狄仁杰?!?p> “啊!下官不知閣老到來,狂言造次,還請閣老見諒責罰!”縣令連雙膝跪倒,連連叩頭,身后眾官差大驚之下,也都紛紛跪倒一片。
狄公伸手將縣令扶了起來,“好了,這不能怪你。我已經不是什么宰輔了,只是個致仕的閑人,這才不欲暴露身份。好了,好了,大家快快請起!”
眾人站起身來,縣令低頭說道;“閣老,下官萬分慚愧,此次要不是閣老神行其技,下官難免要鑄成冤案,犯下無法挽回的大錯了!”說著又要下拜。
狄公一把扶住他,“縣令不必如此。看吳大人的相貌,今年還不到三十五歲,應該是初任一縣之長不久吧?”
縣令又是一驚,“這、這您都知道?不錯,下官十年苦讀,去年六月才到太原縣任上,說起來還不到一年時間?!?p> “這就是了。縣令大人勤政愛民,這一點我看到了,只是處事還欠三思,決斷過于著急,這樣難免會有所偏差,以后處事要多穩(wěn)妥不要急,慢慢來?!?p> 縣令連連點頭,“多謝閣老教誨,吳興銘記在心,以后還請閣老多多賜教?!?p> 狄公笑道:“好了,好了,客套說就不必說了。我有一事想問問吳大人,可對剛才張明所說的白骨大神有所知曉?”
“這、這下官確未聽說過。前年開始,并州一帶倒是出現(xiàn)了一個玄武大仙,百姓們都稱很是靈驗,可從沒有聽說什么白骨大神?!眳桥d回答道。
“哦,是這樣?!钡夜c頭道,“玄武大仙是前年才出現(xiàn)的?”
“正是,大人,這中間有什么問題嗎?”吳興問道。
“不,我只是隨便問問。”狄公思索道,“玄武大仙,白骨大神,有些意思?!?p> “大人。”吳興有些欲言又止,“下官有一事不明,不知閣老能否見教?”
狄公回過神來,“你是想問,我剛才說了句什么話,才令張明圖窮匕見是嗎?”
吳興佩服的點點頭,“正是”
“說穿了不值一提。我跟他說,你就是為了那本古冊上缺少的幾頁而殺了他吧?!钡夜f道。
“哦,什么古冊?”吳興好奇的問道。
狄公從案上拿下過古冊,“當然是這本,從現(xiàn)場分析,張富死前正在看著這本古冊?!?p> 吳興接過一看,隨即又有些羞愧,“下官查案粗糙,真是無地自容。”
“好了,好了,不必自責,時候還長著呢?!钡夜χ呐乃募绨颍按碎g事差不多了,我們先出去吧?!?p> 吳興點頭稱是,一行人從張富家中走了,剛到院外,就看到春九迎面走來,臉上滿是驚訝之情。
“縣、縣令大人!懷、懷先生,你們怎么與縣令大人在一起?”春九張口結舌的問道,緊接著立即跪倒在地,向吳興叩拜。
“不必多禮?!眳桥d將其扶了起來,“春九,怎么,你認識這位狄……”狄公連忙咳嗽了一聲。
吳興立即領會,轉口道,“你認識這位老先生?”
“回大人,認識。這位先生是個郎中,說要給鄉(xiāng)親們治病,一會還要宿在我家中?!贝壕胚B忙答道。
吳興有些疑惑,狄公接口道:“哦,我們在官道因一件玄武大仙相識,也算有緣分,你說呢,元芳?”
元芳也笑道:“沒錯,吳大人,我們確實認識?!?p> “玄武大仙?”吳興疑惑道,“怎么,你們碰到他了?”
狄公點了點頭,“不錯,這位大仙可給我們留下了深刻印象。吳大人,時候不早了,我等要先去借宿,我們就此別過吧?!?p> “這怎么行,怎么能讓您住在百姓家里,還是請到下官府衙,也好早晚也可聆聽先生教誨。”吳興連忙說道。
“哎,不必麻煩吳大人,以后有機會的,啊?!钡夜窬艿?。
吳興還想再請,元芳從旁笑道,“吳縣令,你還是不要再堅持了,我們常年在外,還是習慣住在民居里?!?p> “對,元芳此言甚合我意。吳大人,就不必多言了,我們后會有期?!?p> 吳興見狀,也只好作罷,向狄公再三道謝,這才帶著官差返回縣衙。狄公與元芳則跟著春九回到家中,只見這是一處用石頭壘成了房子,一正兩偏,雖有些簡陋,但還算清靜。
“春九啊,怎么家中只有你一人???”狄公問道。
“唉,父母早亡,只有一個兄長同住。”春九嘆了口氣回道。
“哦,那他此刻不在家中?”狄公看著這靜悄悄的院落,有些奇怪的問道。
春九皺起了眉頭,“不瞞先生,多日前兄長與幾位壯年外出做活,卻突然失蹤了,至今音訊全無。”
“哦,有這等事?可曾報官?”狄公問道。
“報了,縣令大人派人帶著我們到處尋找,可就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無奈之下只得先行作罷。不過據(jù)說縣令大人依然讓官差們四處尋訪,一有消息就會立即告知我等?!贝壕糯鸬馈?p> 狄公點了點頭,“看來這位吳縣令做事倒還妥當?!?p> “縣令大人向來待我等不錯,百姓們也挺服他的。懷、懷先生,不知我能不能問個問題???”春九支吾著說道
狄公說道:“哦,你問吧?”
“您二位到底是什么來歷啊,怎么縣令大人對你們都這么客氣?”春九壯著膽子問道。
狄公與元芳對視了一下,笑道,“哦,這沒什么。剛才出樁命案,我等與縣令出了幾個主意,他這才對我們禮待有加?!?p> 春九松了口氣,佩服的說道:“懷先生,您可真了不起,我覺得天底下就沒有您不知道的事兒?!?p> “好了,別捧了,還是先安排我等住下吧?!钡夜Φ?。
春九應了一聲,“瞧我這腦子,一說起來就忘了正事兒。您二位就住在這間大的偏房吧,剛好家里還有些野物,一會兒我給你們送屋去?!?p> 狄公謝道:“那就叨擾了?!闭f著與元芳朝房間走去,不經意看到院子角落支著一個布棚,里面堆著些木材與工具。
春九將狄公與元芳引到屋內,離開去準備飯食去了。狄公掃了一眼房間陳設,只有一桌一榻外帶兩張木凳,不過還算干凈整潔。
狄公坐在凳子上,“元芳,今日之事你有怎么看?”
“大人是指這樁殺人案背后透出的信息?”元芳坐在狄公對面問道。
狄公笑著點了點頭,“嗯,元芳,你很有長進。不錯,剛才我就說過,這樁殺人案不簡單哪。”
元芳說道:“我也覺得有些奇怪。張富雖然是這鎮(zhèn)子里日子過得最好的,可看情形也沒什么值錢的物事,最多也就是那幾間屋子,這一點作為堂兄弟的張明是最清楚不過的,所以圖財可以排除。再者,他們說張富平時一人獨居,很少與人來往,更不要說結仇了,所以尋仇也不像,也許真如大人所料,秘密一定就XZ在那本古冊之中?!?p> 狄公連連點頭,“你分析的很對,這一點已經毋庸置疑了,而且我敢斷定,這缺失的幾頁一定是其中關鍵,否則張明也不會如此驚慌了?!?p> “不錯,可是說實在的,大人,我到現(xiàn)在也沒弄清楚,這本古冊有什么特別的,最多是只覺得這里面所記載的內容有些稀少而已,似乎沒有什么讓人為之殺人吧?!痹颊f道。
狄公搖了搖頭,“不能先入為主,現(xiàn)在還不好下判斷。哎,元芳,那本古冊還在嗎?”
“在,我知道大人可能會需要它,所以特意管吳縣令要了回來,并答應用完之后歸還?!痹紡膽牙锬贸龉艃赃f給狄公。
狄公笑道:“知我者,元芳也。”說著拿過冊子,慢慢翻了起來。適才在張富家中,因關注于殺人案,狄公只是隨便看了幾下,眼下細細讀來,發(fā)現(xiàn)里面所記內容大有名堂。
“元芳,這本冊子的編撰者不簡單啊,如此之多的鐵器鑄造之法集于一冊,絕非旦夕之功。更何況這里面很多早已失傳已久,不要說民間了,就連朝中大內的能工巧匠也無法企及?!钡夜艘豢跊鰵?。
“這就奇怪了,張富一個山野之人,怎么會有這么一本書,而且據(jù)現(xiàn)場分析,他死之前正在翻看這本書,這里面一定有問題?!痹颊f道。
“不錯,張氏兄弟不簡單那,可惜那個張明已死,不然可以問出些什么?!钡夜珦u了搖頭。
元芳愧道:“大人,我一時不查,讓他自盡了,錯失了一個好線索?!?p> “哎,不要自責,他已抱定必死之心,就算這次不行,還會有下次,這不能怨你?!钡夜Φ?。
兩人正說著話,春九進來屋來,端著兩個大碗,碗內飄出一陣肉香,狄公與元芳這才發(fā)覺肚子早已餓了。
元芳連忙將春九手中的碗接了過來放到桌上,招呼他一同用飯。春九連忙推辭,狄公說道,“哎,主人盛情款待,怎可獨自享受,快坐下。元芳,你再去搬張凳子?!?p> 元芳應了一聲。狄公看著桌上的兩大碗肉,“嗯,野豬肉,春九啊,看來你的打獵功夫不錯,讓我等有口服了?!?p> “先生,我真服了,什么都瞞不了您?!贝壕艊@服道,“難怪縣令大人也對你如此禮待?!?p> 狄公等元芳入座,三人一同用膳。狄公夾了一塊肉,不禁連夸好吃,“嗯,肉好,手藝也好。春九啊,你也吃!”
春九高興的應了一聲,也開始大快朵頤。狄公問道:“春九,你剛才說你兄長與幾位壯年出去做活至今未歸,那這些人都是鎮(zhèn)子里的木匠?”
春九呆了,“先、先生,這您都知道?”
元芳在一旁笑了,“這天底下,能有先生這等本事的,可屈指可數(shù),你就別驚訝了?!?p> 狄公笑道:“好你個元芳,我這點家底兒,遲早給你全抖出去了?!痹悸勓源笮ζ饋怼?p> 春九回過神來,“先生,您剛才說的還真對,這事確實怪異。我兄長是這個鎮(zhèn)子里的木匠手藝最好的,那天與他同去做活的也是一幫木匠手好,說是到附近的一個村子做活,好像叫小林湖村。說好的七天便回,可這都十幾天了,依然沒有消息?!?p> “哦,是這樣。那你們沒有去小林湖村找過?”狄公問道。
春九臉現(xiàn)恐懼之色,眼神都變得些不安,狄公見狀頓覺得奇怪,“怎么,你們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春九點了點頭,“這村子是我這輩子見過最詭異的地方,村子里沒有一個人,就連生畜也沒有一只,整個村子靜的可怕,大白天的就讓人有一種陰森的感覺?!?p> “有這等事?”狄公驚道。
“當時我們幾個前去找人的村民,在官差的帶領下慢慢進得村內,越走越覺得不對勁,最后實在怕得緊了,就全部退了出來。唉?!贝壕耪f著臉上冒出了冷汗。
狄公放下手中的筷子,“那你兄長這幾人是自己去的小林湖村,還是有人過來帶走了他們?”
“是一個中年人將他們帶走的,臨走前還給了每個人二十兩銀子,說是完工之后再給二十兩。兄長給我留下了十兩銀子,就帶著木匠們跟他去了?!贝壕糯鸬?。
“出手如此闊綽,他們打造的東西一定不是尋常物品。”元芳說道。
“嗯,說得不錯。春九,你可聽說過白骨大神這名字?”狄公突然問道。
春九一愣,“白骨大神?從沒有聽說過,老先生,您知道,眼下并州大多數(shù)人都信玄武大仙,今天的情形您了看到了,誰還有膽子信別的神仙啊?!?p> 此言一出,狄公不禁莞爾,“說的在理。哎,聽說這玄武大仙住在紫陽觀里?”
“正是,那紫陽觀就在這深山之中,可是輕易進去不得,說是有仙緣之人才能得見大仙?!贝壕糯鸬馈?p> 元芳嗤笑一聲,“哼,我看也是裝神弄鬼之輩……”見元芳對大仙不敬,春九有些害怕,趕緊勸阻。
狄公用眼神制止了元芳,從懷中掏出幾兩銀子,“好了,先不說這個了。春九啊,今日起我們就在這里宿下了,可能還多打擾你幾日,這是川資,你收下?!?p> 春九趕忙推辭,“別別,老先生,我知道你二位都不是一般人,能住到我家是我的福份,哪還能收錢啊,你要不嫌家貧破敗就行了。”
狄公笑道,將銀子放到他的手中,“哎,不能讓主人破費,另外我還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老先生請講,銀子萬不能收。”春九將銀子放回到狄公面前。
“先生,我看這位小哥是純樸之人,您就收起來吧?!痹紕竦?。
狄公只好將銀子收了起來,“既如此,那就作罷。春九,明日我們想到小林湖村看看,你可否給我們帶路?”
“??!”春九大驚,“先生,你、你們要去那個地方?這、這……?”
狄公笑道:“你不要驚慌,只要帶我們到村口,我們自行進去,你在外面等待即可?!?p> 春九還是有些害怕,半晌過后,“得了,我?guī)銈內ィ蜎_先生的本事,我相信你!”
“好,那就多謝了。”狄公笑道。
深夜,狄公與元芳在屋內閑談,突然聽到外面?zhèn)鱽硪魂嚺撕艉奥?,心里不免一驚,連忙跑到屋外探視。
狄公看到春九早已站在門外,還有幾個好奇圍觀的村民,不過他們都是看了幾眼,就返回屋內去了。
“春九,剛才是怎么回事?”狄公問道。
“唉,先生,這事兒你別管了。這是張大山夫婦,這兩口子整天大吵大鬧的,鄰居們起先還勸幾句,后來都見怪不怪了。”春九笑道。
“哦,他們?yōu)槭裁凑斐臣??”狄公又問道?p> “誰知道呢,可能是嫌張大山打到獵物沒有以前多了,日子難過了吧。先生,我記得跟您說過,玄武大仙不讓我們進深山打獵,這不鄉(xiāng)親們的日子過得大不如前了?!贝壕艊@了口氣也走回了屋內。
“是這樣?!钡夜珦u搖頭,雖心有疑慮,但還是與元芳走回去。
次日早晨,狄公剛洗漱完畢,正要叫春九帶他進山,卻聽到外面有人大聲的叫門。
春九開門一看,竟是縣令吳興,他大驚正要下跪,吳興急道:“免了免了,春九,昨日宿在你家的那位老先生可還在?”
正逢狄公走出屋內,吳興立即上前說道:“先生,不好了,黎明時分接到村民報案,說鎮(zhèn)里張大山一家全部被人殺死了?!?p> “什么!”狄公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