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高凜西不搭她的話茬,沈暖玉就在心里暗嘆了一口氣。
果然是說錯話了。
對于他和吳大姑娘的事,她應(yīng)該不表態(tài)才對。
說介意,他會覺得她狹隘;說不介意,他的大男子主義又受到了挑戰(zhàn)。按這里的世界觀,他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是她生活的風(fēng)向標(biāo),她怎么能說不介意呢。
只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怎么能圓回來?
“這湯很好,侯爺要不要嘗一嘗?”只能先繞開剛才的話題。
見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沈暖玉就微松了一口氣。好在給了她臺階下。
等晚上,洗漱完歇下的時候,沈暖玉因前車之鑒,為了避免和他過多接觸,簡單和他說了幾句話后,就裝已經(jīng)睡著了。
閉上眼睛,盡量讓呼吸昀平。
高凜西平躺著,兩人挨的不遠(yuǎn),他能聞到她頭發(fā)上散發(fā)的淡淡香氣,沾著些體溫的。
習(xí)武之人,最講究運(yùn)氣。從她不勻的呼吸聲中,他也知她是在裝睡。
外面的月光隔著窗紗,微微散進(jìn)來,他稍側(cè)了側(cè)頭,看了看她。
不自覺的想起晚飯時她說的話: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過往。
所以她也有過往,她的過往是什么,那個曹子俊?
高凜西也就回想起了一個多月前和她吵架那一次。要不是她自己說的,他倒還不知道有曹子俊這個人的存在。后來派荀穆去打聽,才得知那些年在常州,她和曹子俊之間的事。
一個人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是很難控制的。他自己也年輕過,也曾兩情相悅過,也曾不顧一切喜歡過那么一個人,他理解那種感覺。
所以那時聽荀穆學(xué)完她和曹子俊之間的過往,他沒想追究。
只是此時此刻,在想起這件事時,為什么心里會莫名其妙的煩。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過往,因的曹子俊突然暴斃身亡,她卸了平時清冷高傲的偽裝,和他大吵了一架,甚至質(zhì)問于他,是不是他出手殺了曹子俊。
后來又投了湖,是想生死相隨了么!
想到此,高凜西忽的一下,覺得心底那壓制著的煩躁被什么東西燃著,升出一股火來。
控制著往下又壓了壓,只翻了個身,在看見她在辛苦裝睡,連大氣也不敢喘時,這股火氣卻如何也壓不回去了。
高凜西不由得坐起身來。
動作幅度很大,沈暖玉也裝不下去了,裝作突然被吵醒了那般,微微清了清嗓子,睜開些眼睛,溫聲試問:“侯爺要起夜么?”
“我吵醒你了?”高凜西回身看著她道,語氣里帶著些嘲諷。
沈暖玉也便跟著坐起身來,見高寒冷臉色和語氣都不對,又在穿鞋,一時不知道他這是怎么了。
直覺這會自己要說錯一句話,高寒冷會和她翻臉。
只是她連話都沒說,怎么惹著他了。
作為一個接受了二十幾年男女平等觀念的人,穿到這陌生的在歷史書上都找不著的朝代不足十天,她降低著底線,作為他名義上的妻子,也算對他百依百順,低眉順目了,他還找她茬!
聽他喚外面守夜的丫鬟掌燈,沈暖玉很有些賭氣的側(cè)過了頭去,當(dāng)沒聽見。
走就走,誰希望他在這怎么的!
今夜當(dāng)值的是巧萍。
聽里面叫掌燈,巧萍還以為如同往常一樣要水,忙應(yīng)聲,輕輕推開了門。
巧萍走到堂屋和暖閣之間的隔斷處。
那里靠墻擺著個木桌,抽屜里放著燭臺,蠟燭,和火鐮子等生活必備品。
巧萍取出來,利落的點(diǎn)了蠟燭,置在案上,隔著簾子聽候內(nèi)室里的人吩咐。
這會高凜西就勢坐在了梳妝臺旁的椅子上,心里的火氣因缺少氧氣的供應(yīng)已經(jīng)熄滅了。
他沒想到自己會情緒失控。幾年沒這樣失態(tài)過了。
想想大半夜的離開,明天傳出去又會是一場事故。
他一個男人,整日在衙里,倒無所謂,只是在內(nèi)宅里的她呢,該如何自處。
高凜西平了一口氣,理智下來。
他想只要她開口留他,他就不走了。
燭光透進(jìn)內(nèi)室一些,昏昏暗暗,剛好能照著人臉。
這也正讓他瞧見了她的神色——坐在床上置氣的梗著個脖子。
有句話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本以為投湖被救起之后,她那脾氣改了一些,只幾日還不到,就又恢復(fù)原樣了是么。
高凜西禁不住暗嘆了一口氣。
永福過世后,他對娘子沒什么過高的要求——只要性情好些,能真心誠意的待嬌嬌。
只沒想圣上給他找了這樣一位。
高凜西不禁感到心累,對外面站侯著的巧萍吩咐:“把我的衣服拿進(jìn)來。”
聽的巧萍一怔,心咯噔了下。這大晚上的,讓取衣服,侯爺要走不成?
不會是奶奶又犯老病,把侯爺給惹生氣了吧!
沒有底氣的應(yīng)了一聲。
侯爺發(fā)話,她再是不想,也得硬著頭皮,把衣服送進(jìn)去。
巧萍一進(jìn)屋,抬眼迅速瞄了一眼,果然是了!
自家奶奶正側(cè)著身子坐著,頭朝里,一句話不說,似是在生悶氣呢。侯爺臉色也不好看。
巧萍心里異常沉重,真想這會叫馨香過來,好好勸勸奶奶。這才和侯爺好幾日,怎么又鬧了不愉快,要知道這會侯爺出了暖風(fēng)院的門,明日將得面對什么。
想想巧萍手禁不住捏緊了衫子,手心都有些濕了。
沈暖玉這會倒無需裝哭了,她是真想哭。
想想自打穿到這里,背井離鄉(xiāng),在這不屬于她的時代里掙扎,白天面對侯府一個個明面上笑臉相迎,背后不定怎樣算計人的人,晚上對面他……禁不住紅了眼圈。
抬頭往上看了看,強(qiáng)忍著把眼淚憋了回去。
要真破罐子破摔就完了。明天太陽照常升起,她照常在這府里掙扎,日子照常得過。
今天高寒冷從她這里出去,明天就將是滅頂之災(zāi)。
在這社會里,惹怒了一家之主,往后還會有好日子過么。
沈暖玉暗吸了一口氣,側(cè)過頭來,盡量緩慢的,仿佛這樣就能心里暗示給自己臺階下了一般的。
轉(zhuǎn)過身來時,就調(diào)整好了自己的情緒,溫聲,笑看著高凜西問:“都這會兒了,侯爺要去哪里呀?”
巧萍暗松了一口氣。
高凜西看看沈暖玉。
只是鞋都穿上了,衣服也穿了一半,再自己脫下來,他一點(diǎn)面子都不要的么?
“想起來,有個折本沒寫,明天要呈到內(nèi)閣?!备邉C西說。
這男人果然不是什么善茬。
沈暖玉聽明白了,就挪到床邊,俯身,一邊找她的鞋,一邊溫聲說:“很晚了,連夜寫字傷眼睛?!?p> 好脾氣都是被逼出來的。
巧萍反應(yīng)過來,忙拿起擱置在腳蹬上的軟鞋,躬身為沈暖玉穿上。
沈暖玉就下了床,往他身邊走。
表里不一,明面上溫溫的笑著,心里禁不住想說臟話,輕拽了拽他的袍子,“外面天涼,侯爺這會出門,當(dāng)心染了風(fēng)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