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強(qiáng)弱之論

　　燕蠻兒的眼神也有些柔和，這種感覺從沒有過。腦海里的記憶又一次消失的無影無終，好像從未出現(xiàn)過一般。

　　他不喜歡殺人！

　　可是，有時候，有些事情不得不為。

　　有些人，死一百次都不夠！

　　“你能自己騎馬嗎？”燕蠻兒從大黑馬身上取下一個水壺，準(zhǔn)備綁在另一匹馬上。

　　秦?zé)o衣?lián)u了搖頭，她自幼便對騎馬絲毫不感興趣。于武藝一道也毫無建樹，一心撲在書簡上。讓她安安靜靜的坐在藏書樓里看兩卷竹簡還行，若是騎馬，那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做的。

　　“我不會?！彼穆曇舻偷偷?，有些不好意思。人總想在別人面前表現(xiàn)的厲害些，秦?zé)o衣也不例外。只是，騎馬？秦?zé)o衣抬頭看了一眼那匹大黑馬，大黑馬倒不認(rèn)生，在燕蠻兒的胳膊上一蹭一蹭的，甚是親密。

　　燕蠻兒輕輕一笑，道：“若你不覺得唐突，我們共乘一騎，可好？”說實話，接觸越久，燕蠻兒越覺得這個小妮子可愛的緊，有些事情上精明異常，有些事情又完全不懂，實在是不知道怎么會變成這樣。

　　秦?zé)o衣稍稍遲疑了一下，不過也不忸怩，最終點了點頭。

　　燕蠻兒望著遠(yuǎn)處的逐漸消失的夕陽，轉(zhuǎn)過身，走到秦?zé)o衣身邊，不待她說話，便蹲下身將她整個抱了起來。

　　“呀！”秦?zé)o衣驚惶的叫了一聲，一雙好奇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閃著，心里暗怒，他怎么又這么霸道！

　　燕蠻兒將她放上大黑馬的馬背，然后自己也跨身上馬，坐在了秦?zé)o衣的后面。

　　秦?zé)o衣只覺得身后傳來陣陣火熱的溫度，這是她第一次騎馬，也是第一次和別人共乘一騎，心里七上八下的，猶如兩只小鹿在那里亂撞，仿佛要沖出心口一般。

　　“我們?nèi)ツ膬?？”她試著平?fù)躁動的心跳，低聲問道。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想明白了，她的行蹤已經(jīng)被泄露了。如果她想的沒錯的話，第一波圍殺她的人，肯定是孤竹城城守姬樾派的人。他們和山戎部右大都尉合謀，想致自己于死地。既能讓自己的父親心神大亂，也能阻礙父親與東胡建立商貿(mào)關(guān)系。

　　可她想不通的是，為何在石谷中，還會遇上第二波敵人。

　　他能精準(zhǔn)的預(yù)判自己會往石谷的方向撤退，說明這個人對自己是了解的，甚至對自己的謀劃也是有所顧忌的。那這個人又是誰？

　　南宮燁？

　　大哥？

　　還是二哥？

　　她的腦子里有些亂。

　　“我們先去一趟小凌寨。”秦?zé)o衣坐在燕蠻兒的身前，整個人都被燕蠻兒的懷抱緊緊地貼著。燕蠻兒雖然有意無意的想離秦?zé)o衣遠(yuǎn)些，保持些距離。但在馬背之上，顛簸的緊，反倒讓他們兩個人時不時的撞在一起。燕蠻兒調(diào)轉(zhuǎn)馬頭，折而向東南奔去。

　　“小凌寨？那是什么地方？”秦?zé)o衣在出發(fā)前，花了幾個月的時間，研究東胡境內(nèi)的風(fēng)土人情和部落分布情況，他還真沒聽說過小凌寨這個地方。

　　燕蠻兒道：“小凌寨就是那三個馬匪的匪窩，具體位置我也不清楚，只聽說在東南方向的小凌山中，是遠(yuǎn)近聞名的馬匪寨子。我有些事想要弄清楚，所以必須找到他們?！?p>　　秦?zé)o衣大概明白了燕蠻兒的意思，估計和燕蠻兒的母親有關(guān)系。她扁扁嘴，頗不情愿的道：“你的事應(yīng)該和我沒關(guān)系吧，干嘛要拉上我？”

　　燕蠻兒忽而露出一絲神秘的笑，然后說道：“那要不我把你放在這里，我一個人去？”

　　“你！”秦?zé)o衣氣的真想踹燕蠻兒兩腳，如果她打得過的話。她狠狠的抓了抓身前馬鞍子上的皮帶，道：“還是爺爺說的對，東胡人沒一個好東西?！?p>　　燕蠻兒不置可否的哼了一聲，沒有反駁。

　　東胡實力強(qiáng)盛，每年在秋高馬肥之際都要大舉南下，侵?jǐn)_燕國邊境。擄掠人口和牛羊糧食等戰(zhàn)略物資，毀壞燕人的城邑，雖然秦開覺得這沒什么，但身前的女孩畢竟是燕國人，想來她心里怨恨極深。

　　“喂，燕蠻兒，你干嘛不說話！”秦?zé)o衣聽見燕蠻兒半天不說話，只是一個勁的趕馬前行，覺得有些奇怪，便開口詢問。

　　“你讓我說什么？”燕蠻兒胡亂的回了一句，他發(fā)現(xiàn)這丫頭年齡雖然不大，但牙尖嘴利的，自己和她唇槍舌劍比口才，還真不是對手。

　　秦?zé)o衣氣的用頭向后碰了一下，正好碰在燕蠻兒的胸口，只覺得胸口硬硬的就像一堵墻一樣結(jié)實，差點沒碰暈她。這時候又想起自己在他胸口留下的牙印，忽然感覺臉上火辣辣的。

　　自己那會是不是瘋了，怎么可以做那么令人害羞的動作。只是一想起他東胡人的身份，秦?zé)o衣便又換了一種語氣。

　　“你們每年在我燕國邊境肆略，搶掠人口和糧食，到處殺人。所過之處，幾乎人煙絕跡，你說，難道我說的不對嘛?！闭f到這些，秦?zé)o衣便覺得東胡人實在可恨，身為東胡人的燕蠻兒的也變得可恨起來了。

　　燕蠻兒冷笑一聲，道：“弱肉強(qiáng)食，草原上千百年來的規(guī)矩便是如此，沒什么道理好講的。”弱國無邦交，實力決定一切。這句話，在任何時候都不會過時。

　　秦?zé)o衣被他一句話噎的說不出話來，也不想再說，像一只安靜的小貓一樣蜷縮在燕蠻兒的懷里。

　　天氣變得冷厲起來了。

　　燕蠻兒見她不說話，也不忍心再說重話，嘆息一聲，說道：“其實，換位思考也是一樣的。若你們燕國強(qiáng)而我們東胡弱，你難道就肯定燕國不會來打我們東胡？來搶我們的馬匹和草場？”

　　“這？”秦?zé)o衣語氣一阻，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燕蠻兒哈哈笑了起來，笑的有些肆意，道：“你也不確定吧？所以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實實力決定一切，你若想不受抄掠，那就好好強(qiáng)大自己。你強(qiáng)大了，誰又能來欺負(fù)你，誰又敢欺負(fù)你？”

　　秦?zé)o衣眼神略帶明亮的轉(zhuǎn)過來，偷看了燕蠻兒一眼，說道：“這些都是你想的?！?p>　　燕蠻兒仿佛想起什么似的，鄭重的點了點頭，他想起了那個時候右大都尉的兒子帶著一群孩子圍攻自己的場景，他想到了那些貴族孩子罵自己野種的場景，他想到了夢中那些奇怪的場景和知識，他想到了很多很多。

　　“不錯，是我自己想的。我聽說你們南邊有七八個國家，幾乎每年都在打仗，不是你打我便是我打你，打打停停，拉拉打打，國家有強(qiáng)有弱，你可曾看到弱國有自己選擇的權(quán)力？”對弱國而言，打或者不打的決定權(quán)都不在自己，而在強(qiáng)國。

　　秦?zé)o衣的的眼神變得更加明亮，她沒想到一個胡兒心里居然能想到這么深厚的層次。

　　不一般，太不一般了。

　　秦?zé)o衣在心里暗贊。

　　她讀過很多書，書中記載了很多事，她是經(jīng)過了很長時間才領(lǐng)悟書中的內(nèi)容的。

　　沒想到，眼前這個胡兒居然這么輕易就說出了她花了很長時間才弄明白的事情。

　　她不禁在想，若這個胡兒見到父親，絕對會受到父親極大地重用的。

　　她更加確定了，人才與家世無關(guān)，與胡漢之分無關(guān)。東胡強(qiáng)盛數(shù)百年，不是沒有道理的啊。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燕蠻兒之所以能想到這些，一方面是她母親自幼的教導(dǎo)，另一方面是他自小生長的環(huán)境決定的。并不是所有的東胡兒都能像燕蠻兒一樣，看問題看的這么深刻，看的這么透徹。

　　“你說的對，要想不被欺負(fù)，唯有自強(qiáng)。我們中原有一本書名字叫《易經(jīng)》。里面有這樣一句話，‘天行健，君子以自強(qiáng)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便說的是這個道理?！鼻?zé)o衣一只手拿起來，捧著自己的下巴。燕蠻兒的話給她的感悟不小。

　　燕蠻兒聽她說的有趣，不過自己不懂，也不好意思問。道：“我也是胡亂想的，胡亂說出來罷了，你別太當(dāng)真?！?p>　　秦?zé)o衣微微笑了笑，心里暗想。你胡亂想一想便將別人一輩子都想不出來的東西想出來了，這還了得。那你要認(rèn)真想，還不得把老子從從牛背上拉下來，自己寫道德經(jīng)去。

　　“對了，不說這個了，你和你們的車隊已經(jīng)分散了，你有什么辦法聯(lián)系他們沒有？”燕蠻兒想起一件事，忙問道。

　　他之所以要帶秦?zé)o衣去小凌寨，是怕現(xiàn)在貿(mào)然向北去或者向南去，會中了那群人的埋伏。

　　秦?zé)o衣未死，那些人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他帶著秦?zé)o衣在草原上朝東走，便是要迷惑敵人，讓他們分不清自己的方向。

　　渾水摸魚，方是正理。

　　秦?zé)o衣眸子微微一暗，她想起了那些為她而死的燕國將士，他們都是燕國的好兒郎，都是燕國的驕傲！

　　她不會讓他們白死的。

　　血債需血償，總有一天她會給那些英勇戰(zhàn)死的英雄們一個交代！

　　“我現(xiàn)在什么都做不了，南宮校尉若是不死，他一定會返回燕國。到時候，爹爹就能知道是那些人在阻撓燕胡兩國的通商了。到那時，爹爹會親自率兵北上，面見東胡大單于，那時我便能脫險了?！?p>　　對于燕國而言，東胡只是蘚疾之患，而中原諸國的征戰(zhàn)才是真正的心腹大禍。

　　燕國再不變強(qiáng)，恐怕遲早要落入他國口中，成為一塊上好的肥肉。

　　秦國商鞅變法，橫行天下。趙國趙武靈王胡服騎射，騎兵天下稱強(qiáng)。齊國經(jīng)過兩代國君勵精圖治，國力大增。楚國吳起變法，稱霸江淮之地。韓魏雖然衰落，久為秦國所欺，但是國力尚在。

　　只有燕國，數(shù)百年積貧積弱，何時才是盡頭！

　　燕國的未來又在哪里？

　　秦?zé)o衣望著遠(yuǎn)處的泛黑的的天際，眉頭緊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