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清朗風卻冷,寂靜襯托了憐溪的孤獨,她呆坐在長木板凳上,然而那里沒有夜宇的溫存。
時間凝滯不前,狗吠聲永遠在響著……
憐溪兩手撐在凳面上,垂著頭,讓哀傷把自己淹沒。
黑夜會掩蓋一切美的丑的事情,讓人世間停止喜怒哀樂,讓好的壞的人都回歸生命的原始狀態(tài),在睡夢中失掉意識,忘卻身份,也包括記憶的扭曲。
但在糊涂中清醒的人,她的記憶無法沉睡。
憐溪一連幾天都沒有見到華子,以為期末事忙,便也不去打擾他?,F(xiàn)如今學校也放寒假了,但仍然不見華子身影,甚至消息也不回。
華子在另一個村教書,距離不遠不近,憐溪便早早收了攤,蹬著三輪車也帶上一些禮品去華子家。
只是那個門,她并沒有進去,禮品也沒有送出去。
“吱呀……”院門被什么人推開了。一個高大熟悉的身影在月光下踏了進來,他的懷里還有一只肥肥的貓。
憐溪見了他,一下子酸了鼻子,喉頭一陣痛的緊塞,她站起來,奔過去,抱住了夜宇,止不住淚水地哭。
夜宇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抱愣住了,他放開了小喵,靜靜地站著,任著“丫頭”在自己的肩頭上灑淚。
仿佛過了許久,憐溪才漸漸穩(wěn)定了情緒,她放開了夜宇,胡亂地擦著臉上的淚水,并說了句抱歉。
她指了指那輛老舊的三輪車,略帶歉意道:“夜宇,我車又壞了,你幫我去修吧……”
“就為這破車,你哭成這樣,你也太……”夜宇笑著搖搖頭。
憐溪像是慣性動作似的,不知為何她明明不生氣,卻還是表現(xiàn)出很生氣的樣子。“你給我去修車!”憐溪依舊抓著夜宇的衣領,逼迫他蹲下去修,然而卻看著夜宇熟悉的背影,混著淚水,嘴角止不住笑。
真是……一點都不溫柔,夜宇嘴角醞滿淺淺的笑,眼前這個“丫頭”和模糊記憶中的“丫頭”真是一點都不像。
借著從遠空灑下來的清輝,夜宇熟練地把脫下來的鏈子合回齒輪,那個它們相扣的位置。
“來,坐這里,陪我喝酒……”憐溪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坐在板凳上喝起了酒,見夜宇站了起來,便帶著微醺招呼夜宇過來。
“你今天什么了?不能空腹喝酒!”夜宇嚴肅地一把搶過憐溪正欲往嘴里倒的酒。
“你,膽子肥了哈,敢搶我的酒,還給我,還給我!……”憐溪欲去奪回,無奈喝了酒,身子有些不受自己控制,加上沒吃飯,整個人一動就累得氣喘吁吁。
她不動了,垂著頭,讓哀傷把自己淹沒。
清輝下,一站一坐兩個靜止的模糊的人影。
狗也許睡了,狗吠聲消失在了寂靜之中。
“丫頭,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么,但我的心情和你一樣沉重,我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樣,把心中的苦分給我一半?!币褂畎丫破糠旁诓藟胚吷?,也在板凳一頭坐了下來,雙手撐在板凳面上,歪著頭,默默看著一言不發(fā)的“丫頭”。
大概月亮也要入眠,灑下來的清輝逐漸模糊,兩個坐著靜止的身影越發(fā)模糊。
見“丫頭”還是一言不發(fā),夜宇望了望院子上面的天空,星星都隱沒了身影,只剩了個殘月還在給他們照明。
“丫頭,夜深了,回去休息吧……”夜宇拍拍“丫頭”的肩膀,正欲站起來,被憐溪拉住了手。
“坐下,我有話說……”憐溪抬起了頭,臉頰有些微紅,更襯得皮膚的白皙。
“你知道嗎?你簡直是條禍害蟲,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倒霉……”憐溪眼神迷離地看著夜宇充滿詫異的眼。
她轉過了頭,無奈地嘆了口氣:“但是啊,這些倒霉,我都認了,你活著就好,我沒什么。管他什么流言蜚語,管他什么蕩婦……哼,沒了一個男人,我照樣活得好好的……”
說到這里,憐溪的口氣里雖然是滿不在乎,但她心中無法割舍那個曾深愛過的男子。當她興沖沖正想給華子一個大驚喜,一個陌生女人牽著華子的手的場景,讓憐溪一下子不知所措,以為看錯了人,但華子卻真真實實地牽著那個陌生女人的手,嘲諷地朝自己走來。
她慌了,踩著老掉的三輪車落荒而逃,半路上,三輪車再也支撐不住,鏈子又脫落了下來……
憐溪站了起來,步子不穩(wěn),卻也堅定地朝屋里走去。
在模糊的黑暗中,夜宇看著一個倔強的背影消失在燈光中……
翌日,陽光明媚,天氣暖得掩蓋了冬天給人寒冷的印象。從來都是拂曉前出攤的憐溪,今天也睡到了早市散了的時辰。她撐著昏沉的腦袋,慢悠悠走到那條長凳上,目光瞥向院角的廚房,夜宇正在那里做飯。
廚房旁的菜早已吃光,現(xiàn)在都翻了土,重新播了種,有些青黃的芽已經冒出了一些小小的頭。
南方的冬永遠充滿了希望,不僅是因為太陽的不缺席,更是因為萬物不曾凋落。
“喵嗚……喵嗚……”小喵趴在廚房門口一個吃光了飯的空碗旁,懶洋洋地曬著太陽,尾巴一掃一掃地在空中耍玩著。
“丫頭,吃早飯嘍……”夜宇解了圍裙,把飯菜都端到了院子支起的一張小木桌上。
“給,新鮮好喝的大白粥,絕對讓你吃了還想吃……”夜宇把一個瓷碗盛的粥小心地遞放到“丫頭”手里。
“謝謝。”憐溪對他的態(tài)度溫和了些,眉眼間的慍怒與悔恨舒展化了,嘴角上淺淺藏著笑。
“對了,丫頭,吃飽飯我們去鎮(zhèn)上一趟吧,把貨物都拉到大地方賣,保證立馬賣出去。”夜宇邊夾了一塊肉往憐溪碗里放邊說著。
“別……”憐溪看著遞過來的肉,連忙阻止,她一向不喜歡別人給她夾菜,然而為時已晚,肉已經放進了碗里。
“唉……”
“怎么了,不喜歡吃肉嗎?”夜宇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似的,等待著責怪。
“沒……吃吧,吃飽了去鎮(zhèn)上,把貨賣出去最重要?!睉z溪憋了一口氣,把肉和著米粥迅速吃下了肚。
把飯碗都收好,又檢查了一下鏈子,一切準備就緒。憐溪在貨物間給自己預留了個位子,讓夜宇充當司機。
正準備出門,王二傻子拉著一大袋番薯過來了,見了夜宇和憐溪,很是詫異,他傻傻地盯著夜宇看了一會,夜宇被看得尷尬,連忙別過頭去。
“小傻,我們正準備去鎮(zhèn)上出攤,勞煩你幫我把番薯放好,回頭給你錢,失陪了哈……”憐溪坐在貨物間,交代完小傻,便讓夜宇出發(fā)去鎮(zhèn)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