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談心

　　“迎兄，今日蒙受盛情，不勝榮幸，他日若君來我姜國，我定當趨車百里，以侯君子?！?p>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植弟，你說話可要算話啊?！?p>　　陳逆把公孫樹扶上來他的馬車，然后吩咐御者送他回到行人舍館。

　　陳逆立在樹旁，看著馬車從陳氏族內(nèi)青石板路上緩緩駛出大門，轉(zhuǎn)過門口，消失不見了。

　　“什么人??？看你這么上心?！?p>　　“姜國公孫?！?p>　　陳逆回過身，就看見他的兄長陳恒正立在他身后饒有趣味地看著他。

　　“不過是一個小國公孫，怎么折服了你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了？”

　　“姜國不過爾爾，不過公孫植卻是值得交往的人，今日他用一道凌厲的劍氣，擊破了國書施展的家傳絕學(xué)，贏了他一招?！?p>　　“哦，此人武藝如此了得？”

　　“我觀其氣象，再有十年，不差國相?！?p>　　“倒是值得拉攏?！?p>　　“兄長，朋友之間，磊落意氣，為何要生這些齷齪心思？”

　　“……阿逆你每日浪蕩，怎知我隨父親經(jīng)營族務(wù)之辛苦?！?p>　　“兄長若是覺得累了，也可以讓我來?！?p>　　陳恒聞此，臉色一青，卻是默然不語。

　　馬車在臨淄城內(nèi)徐徐行過，清風徐徐，拂過公孫樹的臉龐，和陳逆喝了一晚上的酒，也不過是微醺，微風拂過，最是愜意不過了。

　　不一會兒，御者就帶著他到了舍館門口，扶著他下了馬車。

　　“謝謝你送我回來，回去吧?！?p>　　暈乎乎地下了馬車，公孫樹回身謝了御者一聲，御者趕緊爬在地上，公孫樹搖了搖頭，轉(zhuǎn)身去敲門去了。

　　“誰？”舍館里傳來了玄九清冷的聲音。

　　“是我，公孫樹，我回來了?！?p>　　公孫樹應(yīng)了一聲，便看見門開了，露出了門后的玄九。

　　他看著玄九，只見她仍是一副冷冰冰地模樣，目光里星光流轉(zhuǎn)，似乎有一抹溫柔流過。

　　微微一怔，他再細看時卻依舊是從前那樣漠然的眼神，暗自自嘲一句，似乎單身久了，總是會產(chǎn)生這樣那樣的錯覺。

　　“謝謝你今天傳我那一篇口訣，若非如此，我便喪命在國書的拳勢之下了?！?p>　　“不用謝，不過是粗淺的一套劍訣。”玄九毫不在意地說著，沉吟了片刻，又不經(jīng)意地說，“你要好好修習這一篇《人劍合一》之術(shù)?！?p>　　公孫樹看她又忽出此言，一時不知道她想表達什么意思：若是粗淺口訣，為何又要他好好修習呢？

　　“還愣著干嘛，還不趕快進來?！?p>　　“好。”

　　公孫樹只得老老實實走進了舍館里。見他進來，玄九便關(guān)上了舍館的大門，轉(zhuǎn)身和公孫樹一起走在了院內(nèi)，走到庭院中間，又嘆息起來。

　　“你說，為何如此無道之人，也可以做一國之君呢？”

　　公孫樹有點驚訝地看著她，忽然省悟她還在想中午的事情。

　　過去的幾十年中，若是公孫樹聽聞杵臼干的這些事，他或許會感嘆杵臼如此殘苛，卻不會對此有什么太大的反應(yīng)——他本是姜國宗室，在他的心中，諸侯、貴族對奴隸、庶民本就生殺予奪，好一點的君侯、大夫會愛戴自己子民，只不過是因為他們需要民眾為自己打仗開邊、開墾田畝。差一點的君侯、大夫殘殺百姓、肆意妄為，這些公孫樹也司空見慣、習以為常。

　　可是，前幾日覺醒了宿慧之后，他從記憶里了解了那個“萬類霜天競自由”的世界，他又明白這一切都是不對的，是腐朽的，落后的。雖然未來那個社會也還沒有達到他們所期許的美好世界，可是他們已經(jīng)明白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壞的，他們還在向著他們所期許的世界前進，他們的眼睛里有光。而不像如今的世界，每個人的眼睛里都是麻木的，只是貴族們醉生夢死，庶民們暮氣沉沉罷了。

　　前世給他帶來了理智，今生留給他情感，情感上他對這個世界沒有厭惡，可是理智又告訴自己需要改變。同時，他的理智又讓他站在了超乎尋常的位置觀察這個世界，讓他只是冷眼旁觀，卻無動于衷。

　　因此，他以為他才是對這個世界不滿的人，沒想到，卻遇到一個這個世界的原住民開始表達起來了自己的不滿。他好奇地看著玄九，不知道她內(nèi)心是什么想法。

　　“因為他生在諸侯之家，況且，杵臼雖然殘苛，卻也算的上是雄主了?！?p>　　對于玄九，公孫樹的內(nèi)心也是復(fù)雜的。他明白自己應(yīng)該感激玄九救了自己，可是自己的情感似乎毫無實感。同時他又不知道為什么玄九這樣的修仙之人，就因為一個可笑的理由，就不明不白地跟著自己了，因此他對玄九敬重的同時又略有一點疏遠。除此之外，似乎是兩世單身狗之魂作祟，他見玄九這么端莊秀麗，又有點饞她的身子。

　　“生在諸侯之家，便能為諸侯了嗎？社稷之器有德者居之，上古時，黃帝因其多謀而仁厚，因此被尊為共主，少昊則能馴龍而勇猛故為北方之主，如今杵臼何德何能，能為一國之諸侯？”

　　玄九的言語卻激烈了起來。而公孫樹聽聞她所說“黃帝”、“少昊”之語，不由驚愕，“黃帝和少昊不都是傳說中的人物嗎？如何能信？”

　　“誰給你說他們只是傳說？當初人族便是在黃帝的帶領(lǐng)下，才打敗了獸族，還……”

　　說道這里，玄九卻止住不說了。

　　而公孫樹也省悟過來，如今是仙劍的世界，黃帝卻是可能存在，不過看著玄九信誓旦旦的樣子，他不由感到有點奇怪：你怎么知道這么多的？

　　不過他卻沒有說出來，只是回道：

　　“仙長，時代變了?！?p>　　“曾經(jīng)地大物博，而人族稀少，人要與天斗、與地斗、與走獸蟲魚相斗，因此需要一個人站出來，統(tǒng)合人族，帶領(lǐng)大家走向輝煌。當是時，人和人之間的斗爭卻不激烈，共主身上責任大而權(quán)利小，因此有德者居之，到了后來，共主之位所獲權(quán)利變大，而人和人之間斗爭卻激烈了起來，或有人因一己之私，從使公天下變成了家天下。到了如今，人們便習以為常了。”

　　公孫樹想著前世高中所學(xué)的一點歷史的知識，還有一點粗淺的政治，說了這一番話。玄九卻沒想到公孫樹能說出這樣的道理，不由愣愣地看著他。

　　“這樣好嗎，以一己之私，而謀天下之利?！?p>　　“有什么不好的呢？若無這點私欲，人們還在茹毛飲血，還睡在樹上，或者睡在山洞里，若非人們有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我們怎么會創(chuàng)造如今的文明呢？正是一群群野心家?guī)ьI(lǐng)著我們前進了?！?p>　　這樣說著，公孫樹卻想起來陳逆以及陳氏一族，他在陳逆的眼中，似乎看到了一些光亮，就如同他在前世的社會里，看到的那些希望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