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這一頓飯的交情上,楊林還是友情的提醒了一句:“老頭,這事我勸你就別摻和了,所謂變法,從根本上就是錯誤的?!?p> 熟知這段歷史的楊林比誰都清楚,在王安石倒臺之后,那些參與變法的新黨之人,一個個下場凄慘。
誰知道那老神棍聽了,臉色頓時冷了下來,眉頭微皺看著楊林:“你這小毛賊,不知輕重,朝堂大事豈是你能信口雌黃的!”
楊林一聽頓時不樂意了,高中歷史課本里明明白白寫著的道理,你這老頭不聽勸也就罷了,還污蔑我信口雌黃?
“看來老頭你很不服氣啊?!?p> “豎子不足與謀!”
老頭兒鼻孔瞪著楊林,像是被觸犯了逆鱗一般,神色頗為不忿。
楊林不甘示弱回瞪過去:“要是不服氣,那咱就來辯論辯論!”
老頭兒翻了個白眼,臉上就差寫著‘不屑’兩個字了。
和一個無知晚輩論理,無異是對牛彈琴,他不屑為之。
“說實話,雖然我沒見過那位臨川先生,但也知道他是個好官,當官的能做到潔身自好的不多,不貪財不枉法,一心只想干出點實事來,別說今日了,就算往后推個幾百上千年,那也是十足的好官了?!?p> 楊林自顧自說著話,沒發(fā)現(xiàn)對面的老頭聽到這句話后,臉色平緩了不少,雖輕哼了一聲,卻是沒有打斷他的話。
“但做官不光是人品好就夠了,眼光要長遠,手段還要懷柔,前朝太宗皇帝曾說過‘水可載舟亦可覆舟’,這其中的道理不用我解釋你也懂,所以一場不能做到以民為本的變法,從開始就已經(jīng)注定是要失敗的,朝廷弊病,病在自己的根子骨已經(jīng)壞了!”
楊林剛想繼續(xù)說下去,卻發(fā)現(xiàn)對面那老頭臉色陰沉的嚇人,眼神仿佛要殺人一樣,嚇得他趕緊打住。
“無知小兒,滿嘴胡言!你怎知道那位臨川先生變法之初,心里想的不是為了造福百姓?”
“我……當然知道!”
涉及自己熟悉的領域,楊林頓時腰桿硬起來,什么青苗法,什么市易法,那可是歷史課本里的必背考點,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關鍵是,變法的本意可能是好的,但架不住下面的人亂搞啊,強取豪奪,最后還是苦了老百姓,不失敗才有鬼呢……
老頭兒卻忽然有些意興闌珊,不愿意聽楊林辯解什么,揮了揮手:“老夫本以為變法之難,只難在朝中有人處處作梗,沒想到連你這樣的市井小兒都被蠱惑了人心。”
楊林張了張嘴:“……”
他想不明白,一個被官僚反對,被商人反對,被地主反對,被士大夫和百姓反對的變法,除了‘見錢眼開’的皇帝外,還會有人支持?
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腦殘粉吧……
也是吃人的嘴短,楊林才會多說幾句,放在外面他要是遇到新黨之人,絕對是敬而遠之,既然人家不領情,他也就不自作多情了。
想想按照正常的歷史發(fā)展,那場靖康之恥還在幾十年后呢,他沒有什么改變歷史拯救萬民于水火的宏偉志向(主要還是怕被和諧),只想安心的攢點錢,多娶幾個媳婦,做一個稍微有些良知的狗大戶……如此就好!等到災難到來的時候,提前找個深山老林躲起來,好好繁衍后代,指不定幾百年后又是一個桃花源呢……
楊林沉浸在自己的人生規(guī)劃中……
老頭兒顯然已經(jīng)失去了說話的興趣,轉(zhuǎn)過身搬弄自己的書畫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沉重的開門聲吵醒了楊林。
抬頭發(fā)現(xiàn)隔壁那老頭,不知啥時候已經(jīng)換上了一身干凈衣裳,梳洗完畢,正對著銅鏡整理衣襟……身邊還有牢役又是端茶又是遞水的伺候著……
靠!這待遇!你是來牢里面度假的吧?!
那老頭轉(zhuǎn)過身來,一雙小眼落在楊林身上,對身邊牢役說了幾句什么沒聽清楚,然后就轉(zhuǎn)身正大光明從牢房里走了出去。
楊林心中咯噔一下,這老頭該不會要報復自己吧?
果然,下一刻,一個牢役緩緩朝著他走了過來……
“小子運氣不錯,竟然能讓王相公替你說話,好了,你現(xiàn)在可以出去了?!?p> 楊林一臉懵逼的看著那牢役將門打開,下意識問道:“什么王相公?”
“你不知道?這滿汴京的還能有哪個王相公?當然王介甫王相公?!?p> “……”
敢情自己當著人家王安石的面,噴了半天的變法?
楊林頓時感覺后背一陣涼颼颼的,這顆腦袋還能留在脖子上,慶幸是這老頭心胸足夠廣闊,換做別人恐怕早就涼透了……
怎么走出牢房的楊林已經(jīng)忘了,想起自己在牢里跟王安石一陣吹胡子瞪眼,他就覺得這一天的經(jīng)歷有點夢幻……
但不管如何,自己總算活著出來了。
到了門口以后,忽然一陣哭爹喊娘的哀嚎聲傳來。
緊接著一道身影‘砰’的撞進了楊林懷里。
山羊胡一邊往楊林身上擦著鼻涕,一邊努力的擠著眼淚:“掌柜的,你總算出來了!我可想死你了!”
看著周圍眾人古怪的眼神,楊林一臉生無可戀的將山羊胡拎開……
“掌柜的,你餓不餓?我從家里帶來一些煮雞蛋,就怕你在監(jiān)牢里餓著了?!?p> 山羊胡從懷里掏出兩顆熱騰騰的煮雞蛋,一把塞進了楊林手中,然后笑著抹了抹腦門上的汗珠,看樣子楊林被抓的這段時間里,他可沒少奔走忙活,眼下終于喘了口氣。
楊林心中微微感動,一邊剝蛋殼一邊說道:“放心吧,也不想想你家掌柜的是什么人,就算在監(jiān)牢里那也是大魚大肉伺候著,餓不著?!?p> 山羊胡眼巴巴的看著楊林手中白花花的雞蛋,咽了下口水:“餓不著就好,餓不著就好……”
說完,肚子不爭氣的咕嚕了幾下。
楊林將剝好的雞蛋放在了他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慢點吃,別噎著。”
“多謝掌柜的……”
“對了,咱們的餐車呢?”
“已經(jīng)贖回來了,那幫黑心肝的衙役,非要我贖了餐車才能贖人!足足花了我兩貫錢!”
“靠,真黑!”
楊林轉(zhuǎn)身,朝著燈火闌珊處的衙門大院比劃了個中指。
說到這兒,山羊胡想起來一件事:“掌柜的,你怎么出來的?我還沒贖人呢?!?p> 楊林下意識想起監(jiān)獄里那個老頭。
難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