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意外消息
玄思苑中,趙恒月正認(rèn)真研習(xí)近日所學(xué)書籍,她面前的桌案上竹簡堆疊成山。這些都是她在禁足前找八皇子趙允借的,足夠看上整整一個月的。自打上次馬場遇險,德妃就下令讓她在此禁足。這還是趙賢替這個妹妹再三向母親求情,才換來的輕微懲戒。
趙恒月平日天不見亮就要去給德妃請安,到了晚上還要例行去聆聽教誨。許靈蟬、鄭依柔兩位貼身丫鬟,更是經(jīng)常被德妃身邊的姑姑們安派去做各種雜活兒,稍有錯處,輕則罵、重則打。就算沒有錯處,姑姑們也總能雞蛋里挑骨頭,找到錯的地方。這下禁足可倒是好了,什么也不用做,當(dāng)宮門被鎖上的那一刻,三個人歡呼雀躍,這偌大的偏殿立刻成了她們夢寐以求的自由玩鬧之地,連呼吸都變得暢快起來。
頭一天,三個姑娘簡直是玩瘋了,以至于忘了取飯時間。送飯的姑姑一刻也不想等,直接把飯倒了喂狗,還在德妃跟前添油加醋,說趙恒月想絕食示威。
換做平日,德妃肯定雷霆大怒,重重懲罰這個養(yǎng)女。可眼下,她正全身心替自己親生女趙瑞儀選夫婿,哪里還有心思去管什么狗屁養(yǎng)女的死活。看守姑姑見德妃不以為然,就又到趙瑞儀跟前煽風(fēng)點火,趙瑞儀自知趙恒月替她跳舞,心里已有虧欠??词毓霉脕斫郎喔?,惹得她勃然大怒,當(dāng)下命人把那姑姑拖出去杖斃。這一下,趙恒月的偏殿瞬時清凈,姑姑們再不敢挑撥是非。后面連著一些時日,平素與趙恒月交好的兄弟姐妹也都來探視。
鄭依柔素來溫婉喜寧靜,這些天她正抓緊趕制一件夏日的紗裙。而許靈蟬,從小就很愛熱鬧,整天上躥下跳的,沒有片刻安寧。許靈蟬見趙恒月、鄭依柔都不肯搭理她,自己索性去外面守門了。這天,趙恒月正認(rèn)真謄寫荀子的《勸學(xué)》篇,鄭依柔坐在外間繡著擺裙上的蝴蝶花樣,許靈蟬突然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從門外沖進(jìn)來,她一步跨進(jìn)門檻,咋咋呼呼地說:“重大消息!重大消息!天吶!”
趙恒月放下筆,看了她一眼。鄭依柔也放下手里的活兒,走了過來。
“怎么了?怎么了?大驚小怪的!”鄭依柔嗔怪一聲。
“兩件事!讓我歇歇!”許靈蟬拍拍胸口,一屁股坐倒在躺椅上,她小臉紅撲撲的,直冒熱汗。
“你又上樹啦?”趙恒月看著她,責(zé)備一聲。
“嘿嘿!這不是公主你教的嗎?差一點兒還被明姑姑發(fā)現(xiàn)了,媽呀,害得我連滾帶爬差點摔一跤!”
“呵!要不怎么說你這功夫不到家了?探聽到什么重大消息?”趙恒月笑一聲。
“喏!第一件大事就是這個!”許靈蟬變戲法一樣從懷中掏出一個很普通的盒子。
“小心是她搞的暗器??!”鄭依柔說著一把將盒子搶了過來。拿得老遠(yuǎn),才謹(jǐn)慎開了一條縫兒,斜眼瞄著。
“哈哈哈哈……”許靈蟬指著鄭依柔滑稽得樣子,笑得前仰后合,她扯著趙恒月道:“公主你看看她,慫成那樣兒!”
“她這些年是被你嚇怕了,盡欺負(fù)老實人!”趙恒月拍了許靈蟬一小巴掌,但也沒忍住笑。
好一會兒,鄭依柔終于把那盒子完全打開,她長吁了一口氣,說道:“靈蟬,你什么時候有良心了?”說著她把盒子遞到了趙恒月跟前。
“這是什么呀?”趙恒月接過盒子一看,一疊薄薄的方片,有一股濃郁清爽的藥香味溢出。
“膏藥,民間說的江湖郎中、狗皮膏藥里的膏藥!”許靈蟬得意地說。
鄭依柔用拇指跟食指捏起一小片,先仔仔細(xì)細(xì)看了看,才又湊到鼻前聞了聞,“倒是跟那些太醫(yī)調(diào)出來的真不太一樣,味兒更好聞了。”
“哪來的?”趙恒月也夾起一片觀瞧。
“你猜?”
“我才懶得猜,你不說算了!”趙恒月說著就將膏藥放回到木匣里,鄭依柔也緊跟一句:“宮里的東西咱們都用膩了,還稀罕什么外面的狗皮膏藥?公主,扔了吧!”
“扔吧!”趙恒月說著順手把盒子蓋上遞還給鄭依柔。
“別別別??!這可是人家二皇子托人專程送進(jìn)來的,貴重得緊!”許靈蟬急了,一把搶過盒子抱在懷里。
“喲喲喲,瞧你那出息!昨日還有五皇子、八皇子、十一皇子送來的東西了,哪一樣不貴重得緊?”鄭依柔滿臉的嫌棄。
“你可別后悔,聽說這是你們家那個李將軍親手調(diào)制交到小偉子手里的。你扔?你舍得扔?!”許靈蟬說著就把盒子硬塞到鄭依柔懷里,鄭依柔那張雪白的小臉“刷”一下就紅了,她一面追打許靈蟬一面羞惱道:“公主,您看她,現(xiàn)在越發(fā)沒個正形了!”
“唉!你們兩個追,我先貼膏藥了!”趙恒月嘆一口氣,成天兩個丫鬟都是雞飛狗跳,她也懶得再說什么了。她隨手拿了一片膏藥貼在腿上,說也奇怪這藥膏貼上去絲絲涼,不一會兒功夫卻又熱了起來,還是那種暖暖的熱,的確比宮里的藥膏效果好多了。
“第二件事呢?”趙恒月隨口問。
“第二件事,真是大事!啊~”許靈蟬正要說,卻已被鄭依柔逮到,兩人同時腳一滑,摔在了地上。
“你兩也想貼膏藥,直說!存心的是不是?”趙恒月沒好氣。
“她想貼!她們家李……”許靈蟬還沒說完,就被鄭依柔捂住了嘴巴。
“再鬧就滾出去,哪里還有一點當(dāng)差的樣子!”趙恒月一拍桌案。
“下月初八,馬球比賽,那個漠南王子要來了,就是跟您訂婚的那個!”許靈蟬掙扎著冒出這樣一句。
“……??!”好似晴空一個霹靂,趙恒月瞬間僵在原地,話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你胡說什么?。磕夏敲炊嗤踝?,你聽誰胡說八道了?”鄭依柔也愣了,她一把揪住許靈蟬衣領(lǐng)。
“小偉子呀,他還說到時候五皇子會去城外迎接了。”許靈蟬咳著嗽,爬了起來。
“怎么辦、怎么辦?不會到時還要公主上場吧?這傷還沒好全了!”鄭依柔急得直跺腳。
“小偉子是替李師父幫我們傳話的?那政哥哥一定也知道了……”趙恒月一時有點懵。
“知道??!我的傻公主,現(xiàn)在除了咱們,還能有誰不知道?。俊?p> ……
很快,許靈蟬的消息被證實了。不過那個漠南王子此次是為打馬球而來,而并非是要商議娶親??山鼛啄?,趙國與漠南的關(guān)系非常微妙,在北境的安定方面,趙國還有很多地方需要依靠漠南。因為后續(xù)邦交的考慮,趙王不單只派了五皇子去迎接,二皇子、四皇子也都去了,可見還是非常重視的。
一時之間,趙恒月這個未來的和親公主又出現(xiàn)在大家的腦海里。要不是漠南王子要來,估計很多人都差點忘記宮里還有這么一個公主,而且一晃她就要滿十三歲了。若是漠南王子此番中意,說不定趙恒月明年就出嫁也是極有可能的。
內(nèi)宮的風(fēng)向也因為漠南王子的到來而變得微妙起來。這倒也難怪,先是德妃的親生女兒趙瑞儀在狩獵大會上一舞動九州。自狩獵大會結(jié)束到現(xiàn)在,別國前來求親的使者就快要踏破芷陽宮門檻,就連趙國的外交最近都是出奇的順暢。趙王心情大悅,對德妃、瑞儀公主的封賞看得人眼紅。接著,德妃的親兒子趙賢一直以來都是趙王的心頭肉,近年在朝堂上不斷推陳出新,自打成年開府之后,朝中就有一幫老臣追隨。而現(xiàn)在,就連德妃的這個養(yǎng)女都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誰不知道這個漠南王子很有可能角逐未來的漠南王位。如此一來,往日就高踞天庭的德妃娘娘以后的勢頭遲早要蓋過皇后。
趙恒月自然是不知道前朝后庭的山雨欲來,她和許靈蟬、鄭依柔還正躺在偏殿的搖椅上看星星了。鄭依柔比許靈禪大一歲,比趙恒月大三歲,她的爺爺本是趙國的開國功臣,卻因參與黨爭全族被遷往北塞,女眷也多半被充作了官奴,她雖是宮女,但身上大家閨秀的婉約氣質(zhì)自始自終清晰可感。白天許靈蟬笑的那位李將軍,是趙恒月以往的馬術(shù)老師,名叫李恪,也是鄭依柔的心上人。
李恪早年瀟灑不羈,是趙國頗有名氣的游俠。后因馬術(shù)精湛,朝廷便請他為太子教習(xí)騎射。后東都失火太子不幸罹難,李恪又機(jī)緣巧合成了趙恒月的老師。趙恒月很早便跟他學(xué)騎術(shù),趙恒月八歲時,因偷騎趙政的馬被責(zé)難,李恪為替她說情,不卑不亢與趙政連比三場,結(jié)果三場皆贏。那時趙政剛剛開府又常年在軍中,急需身邊多些人才相助,于是他就舉薦李恪去軍中。四年過去,如今的李恪已是朝中戰(zhàn)績彪炳的將軍了。
鄭依柔因侍奉趙恒月的緣故,先前與李恪多有接觸。雖然李恪比她大二十歲有余,但鄭依柔對李恪愛慕已久,并立誓此生非他不嫁。對于這些事趙恒月、許靈蟬自然是知道的??衫钽∧菢拥哪腥耍恍亩荚谲妵笫律?,只可憐了鄭依柔一廂情愿單相思。而許靈蟬一向野心勃勃,她平日是張牙舞爪,但只要一見到二皇子趙政,瞬間就乖的像貓兒,連路都走不動了。八皇子趙允很喜歡許靈蟬,但許靈蟬總是嫌棄他舞文弄墨、斯文過甚。
聽許靈蟬跟鄭依柔旁若無人說心事,趙恒月顯得格外落寞。
“公主,您想嫁個怎樣的人呢?”鄭依柔突然問。
“由得我選么?”趙恒月悵然道。
“那誰讓您是公主呢?”許靈蟬語氣明顯是嫉妒的,還格外放肆。
“是了,誰讓我是公主了?!”趙恒月望著深邃星空,無可奈何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