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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瘴記

第十八章:南澤引(五)

南瘴記 居居養(yǎng)盆花 3687 2019-12-28 07:30:00

  “阿青,傻青,我問你干什么?哪是北呀?”我看著滿目的樹,相同的葉子,相同的樹杈,就連被我們驚飛的幾只鳥都像是見過好多面。

  我抬頭,日光澈澈地從頭頂一片碧綠的枝隙間透下來,不知是我的心太急還是林子里不透氣,好悶。

  原來出了別水澤我就是個路癡,東南方是哪邊?

  我又帶著阿青轉(zhuǎn)了幾轉(zhuǎn),還是一樣的樹,一樣的葉,一樣的鳥,在林間轉(zhuǎn)悠的還是兩個滿頭大汗的大傻瓜。

  阿青一直跟在我身后,安安靜靜的。

  不會真迷路了吧?

  我腿軟一下子跌坐在一棵老樹的根旁,好像我不再走動路就不會迷得更偏似的,阿青也在我身邊蹲下來。

  “你累嗎?”我問阿青道,“對不起啊,帶你走了這么多冤枉路。”我盯著腳邊的那根草,一副厭世臉。

  突然,額上的汗被人輕輕擦去,我不由地張大眼睛去看阿青,他正拿著一方帕子替我擦汗呢,并不多話,也不理我臉上大寫的吃驚。

  白色的帕上繡著一朵紫色的幻蓮,像又不像是我的東西。

  我真正是受寵若驚,他之前還用劍指我要?dú)⒛?,沒想到傻了后就變得這么溫柔細(xì)心。

  阿青為我擦干汗,頗有成就感地嘴角上揚(yáng),臉頰上一邊一個酒窩為他的笑明明地點(diǎn)出幾分純真,看得我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臉:我認(rèn)真笑起來絕對比他甜。阿青也學(xué)著我的手摸臉,像小貓?zhí)蛱蜃ψ酉茨槨?p>  我真是心都要醉了。

  我從他手里拿過帕子,也認(rèn)真地替他擦起來。他宛如流墨一般的發(fā)在他的額角鬢邊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輪廓,本該是天成一張英氣逼人的臉,可此時卻無比溫順。

  他眉如清晨醒來的遠(yuǎn)處深黛蒼蒼的山巒,明明凈凈又靈動可愛的眼如湖似泊,筆挺直立的鼻子,薄嫩透粉的嘴唇,還有兩邊臉頰上的小酒窩,真是難以形容的,甜。

  似山如湖,天云明媚,我見過的湖光山色,好像都能在阿青身上找到呢。

  好像他也沒有之前那么讓人討厭。

  “擦完了?!蔽野逊脚镣⑶嗍掷镆蝗?。

  剛剛某一刻,糟糕,好像是心動的感覺,一定是我以前從沒有這么的近地看過男的,要么就是他生得太有迷惑性,都怪林子里太悶。

  一個人慣了,總會有某些可怕的聯(lián)想,我應(yīng)該沒淪落到是個男的就想綁了逼親的地步。

  嗯嗯,我只是送他回巖蕪境找回他智識的,從沒真有動他的念頭!雖然有人陪著挺好的,但自由自在才是我最舒心的事。

  “餓了。”阿青拉拉我的衣袖。

  “哦?!蔽宜λψ约旱哪X袋,然后變出身上攜帶的食物,將它們移在一張我先在地上鋪好的布上,道:“吃吧!”

  阿青拿起一顆野草莓放進(jìn)嘴里嚼嚼,馬上吐出來,難受得舌頭卷在一起都不能打直。

  “怎么了?”我趕緊拿起一顆嘗起來,咂巴咂巴嘴道:“不就是酸,你至于嗎?”

  “我想吃甜。”

  “真不巧。”我心道。大家給我準(zhǔn)備的食物里酸苦辣咸淡都有,就沒有甜,因?yàn)槲乙怀蕴鹁蜁兊没杌栌?,興起了還會耍瘋,還自以為行為正常理所當(dāng)然。我盯著地上這一攤食物,有些犯愁,道:“乖,我這沒有甜的,你試試其他口味的好不好?”

  之前嘗人間吃食的時候,你也沒特意要甜的吃啊。

  阿青一臉可憐巴巴的樣子看著我。

  “你看我做什么,我又……”我只好抬手摸摸他的頭,哄道:“阿青啊,這食有五味,雜開來滋味有千百,每一味都有它存在的道理,不要偏愛甜,就只吃這一味嘛,每個都試一點(diǎn),你或許會發(fā)現(xiàn)更喜歡的呢?”我遞給他一個看上去不那么酸的野草莓。

  阿青似懂非懂地接過這個小草莓。但當(dāng)阿青每個輪試一遍之后,他還是表示自己要吃甜的,真是個固執(zhí)的孩子。

  “你先在這些中挑點(diǎn)吃的墊墊肚子,等我們出去了再找甜的吃好不好?”

  “好?!卑⑶嗟?。

  我看著頭頂上碧玉翡翠般牢實(shí)的天穹頂蓋,干脆倚樹躺著,只能等我的蝶兒指路了,但它們只能在傍晚夜暮時分才能變出來,大清早也行,不過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正午,只能等了。

  干什么呢?睡午覺嗎?好閑。

  “阿青,”我戳戳他道,“你有過什么有趣好玩的事嗎?跟我講講唄?!?p>  他正在折方帕,抬頭一怔,道:“姐姐想聽什么?”

  “別叫我姐姐呀,我們倆明明一樣大,嗯,起碼外形看起來一樣,我有名字的!叫我荒落吧?!蔽业馈?p>  “荒落姐姐?!卑⑶嗪苡卸Y貌道。

  “什么姐姐妹妹呀,喏,你現(xiàn)在是我的朋友,“我從他手中把那塊被他疊的整整齊齊的方帕一手扯過來,蓋在自己的腦袋上,沖他搖搖頭道:“你三歲我就三歲,你八歲我就八歲,你七老八十,我也是個老太太。交個朋友為的是開心嘛,排什么輩份名號怪麻煩的。我叫你阿青,我的名字是荒落,所以你應(yīng)該叫我……”

  “荒落…”

  “這就對了嘛?!蔽译S意地往后一仰,道:“你以前有沒有玩到過什么有趣的,比如打秋千扔石子水上漂跳山神什么的,或者遇到過什么奇聞怪趣之類的事?”

  “沒有?!卑⑶嗟?。

  這回答得倒是很干脆。

  “呵呵,沒有就沒有,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些玩意兒你若感興趣我都可以教給你的。你會唱歌嗎?”

  “沒試過。”阿青道。

  “你聽,蟬們現(xiàn)在在唱,我們也唱,保準(zhǔn)唱的比他們好?!?p>  “你唱?!卑⑶嗥^看我。

  我在他面前神氣起來,你可找對人了,我可是被別水澤眾妖稱作“小百靈”的一位頭號小迷弟的鄰居的親戚的朋友,唱功還是能聽得過去的。

  “那我唱了,唱的不好可別笑話我。好吧,其實(shí)這是枝婆婆教我的一首曲子,我只會這個,她自己編的,叫做《故人來》?!?p>  好吧,其實(shí)自己幾斤幾兩還是知道的。

  我拿起水壺自己灌點(diǎn)水潤潤嗓子,眼睛左瞟右瞟,終于有了定準(zhǔn),開口唱起來。

  “山水遙,光陰老,故人可識歸來客?”

  “只消清酒淡茶洗心塵,不妨千杯萬盞看月升,皎皎月華新?!?p>  “山水遙,光陰老,故人可識歸來客?”

  “但憑荒草三徑許流年,自在清泉石上枕松眠,傾傾午日延?!?p>  “還似舊容顏……”

  我把頭上的方帕拿下來雙手搖了搖,看帕子凌空舞成輕柔的波,像極了別水澤湖面微瀾的時候,自言自語道:“我只記得這兩段,這首曲子是枝婆婆要唱給一個她從年輕時就一直等著的人,可是我覺得這歌詞挺難理解的,為什么是‘故人可識歸來客’呢?這首曲子應(yīng)該讓那個人唱才合適嘛,你說對不對,阿青?”

  “很好聽?!卑⑶嗟?。

  “我知道很好聽,枝婆婆編的嘛,她會的可多了。好多東西,什么禮呀道呀,都是她教我的,雖然不太懂是什么意思,但聽著聽著打發(fā)時間還不錯呢,而且有時候還很有用,比如我相親時若遇到不喜歡的聯(lián)緣對象,我就大談特談什么大道之行,什么法天法地道法自然,念得他們腦袋疼知難而退……哈哈哈?!蔽沂值靡獾匦ζ饋?。

  我將方帕再遞給阿青,又道:“都出來幾天了,也不知道他們在干嘛,最好不要太想我啊?!?p>  “他們想的?!卑⑶嗟馈?p>  好吧,我們不去巖蕪境了,我們現(xiàn)在就回家,你跟我待在別水澤不走吧,我不會嫌棄你的。我剛才真有那么一瞬想拉著阿青回家的沖動,但我又見著阿青一臉真誠,才把自己冒出來的荒唐想法又收回去。

  他有家的,在別水澤之外的某個地方。

  “好吧,我又不能回去,讓他們先想一陣子吧?!蔽覈@息道,盯著前面一叢叢的綠得出奇的草,微微出神。

  “荒落…”阿青叫我,他把方帕放進(jìn)衣服里,有些害怕,道:“蟬聲,越來越響了呢?!?p>  我也察覺出異常,往四下里瞧著就瞧見出端倪:我們身邊的樹木被愈發(fā)聒噪的蟬鳴震出一絲絲熱浪似的虛空的油紋。

  是目障。

  只是我與這蟬妖無怨無仇的,害我干嘛?被困在一個地方瞎轉(zhuǎn)圈也是很累的。難道是我剛才唱歌把它們給比下去?是它們先困住我我無聊了才唱的呀。幾百年沒出來,果然是搞不懂外面的妖精了。

  “??!”阿青出聲,像是傷了哪里很疼。原來他的左手已經(jīng)被一翅鋒利薄銳的蟬翼劃出血花。幾滴鮮血飛濺處,數(shù)只黑乎乎的蟬蟲爬出,一絲絲吸著血。

  原來是一群沒頭沒腦,食血吃肉的低級精怪。我足尖點(diǎn)地三下,被烈日壓制已久的毒污瘴垢便從土壤中抽生出來,如游絲蛛跡瞬間侵入那些黑蟬的身體里,一下子毒倒好多只。

  掙扎吧,呻吟吧,誰叫你們?nèi)堑轿翌^上,幾百年前我叱咤南荒的時候你們祖上都不敢與我同道走。我盯著扭曲抽搐的黑蟬,眼角泛出冷意,之后便不再理會它們,轉(zhuǎn)頭去看阿青的傷口。

  這的確不是我吹,我最開始發(fā)現(xiàn)自己有這能力的時候,其實(shí)是不太能控制得住它。就拿毒蛇作比,大部分蛇是越長大,隨著毒牙越尖利,毒腺越發(fā)達(dá),毒性攻擊性就越強(qiáng),而有些蛇則是幼蛇最毒,因?yàn)橛啄甑乃鼈儫o法自如地控制毒液劑量,且分不清獵物與敵人的區(qū)別,一旦咬住目標(biāo)便下猛毒,不致死絕不松口。

  我當(dāng)初的情形就和這奇葩后者差不多,我修煉的時候就經(jīng)常毒翻一些無辜的閑雜人等,因此也過上好一段妖魔喊打的日子,好在到最后我痛定思痛,又受到高人指點(diǎn),才開發(fā)出化毒凈毒的能力,那時的南荒最不缺的就是暗瘴陰毒,且十分泛濫。

  我靠著這本領(lǐng),一直致力于為南荒的眾妖獸魔怪打造干凈美麗整潔的美好新家園,這才彌補(bǔ)些過錯,扭轉(zhuǎn)好形象,還被贈名號為“瘴母娘娘”,說實(shí)話我其實(shí)并不太喜歡這個稱號,聽上去總感覺,額……

  匆匆的,厭惡來的太快,喜歡也來的太快,讓那時的我偶爾在恍神間有些無措,我不知道除了毒之外我還會干什么。所以當(dāng)南荒的毒凈得差不多,大家也不怎么提起我的時候,我便隱了身份,去尋找我的荒妖同胞們,再后來便入了別水澤,安定下來。

  老本行還是沒丟,我依然記得自己之前創(chuàng)建美好家園的小目標(biāo),定期為別水澤除污凈毒。剩下的閑暇時間,就修煉功法,修形化容,聽枝婆婆講學(xué),干干家?;顕Z嘮嗑,除了后來煩人的相親聯(lián)緣,小日子其實(shí)也挺滋潤的。

  才剛出來的就見血,唉,外面太亂,好想回家。

  “疼嗎?”我替阿青止著血,可是他的手卻沒有正常的體溫,冰得嚇人。

  突然他的右手一下子掐緊我的脖子,獰笑道:“吃了你補(bǔ)一補(bǔ),就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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