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黃東來的模樣看著像個書生,個子也有點矮,乍看之下不似練武之人,但實際上,他是會武功的,而且學的都是黃門不外傳的上乘武功。
至少在當今武林的同輩人中,黃東來可以算是“高手守門人”這一級別的存在,若非如此,他父親也不敢讓他一個人出來辦事兒。
“呵呵……原來如此?!本驮谀敲擅嫒送卵沟?,其同伙們陷入慌亂的當口,馬車中傳出了一陣說話聲,“這位黃門的小兄弟,多謝你出手相助,不過……接下來還是由我自己來吧。”
話音落,勁風起。
電光石火之間,但見一道人影從馬車中倏然竄出,僅是大袖一揮,便有兩名離他較近的蒙面人倒在了地上。
黃東來眼功不差,但也只能堪堪看出這人用的是“指法”——一擊封喉、瞬間取人性命的指法。
當然,能看到這個地步也已不錯了,畢竟出手的這位可是當今武林最年輕的掌門級高手,洛陽“正義門”的少門主沈幽然。
沈幽然今年剛剛?cè)鲱^,生得儀表堂堂、器宇不凡,其身上的衣飾也是十分華麗。
這人不僅是相貌俊,手上的功夫更俊。
方才,就在馬車車輿那狹小的空間內(nèi),沈幽然僅用指功便輕松“夾”下了所有飛向自己的冷箭,莫說是受傷,就連他身上的衣服都沒被劃破分毫,其武功之高絕,可見一斑。
果然,不消片刻,沈幽然就已經(jīng)把圍住馬車的那幾個蒙面嘍啰都給收拾了;另一方面,與沈幽然的車夫纏斗的那名蒙面人頭目,也在看到沈幽然現(xiàn)身后便選擇了脫戰(zhàn)逃走。
車夫知道此事有異,故而也沒有貿(mào)然去追,而是快步走過來向沈幽然請示。
“不必追了。”沈幽然知道他要問什么,便直接道,“我已經(jīng)知道那人是誰派來的了,此事我自有主張,眼下不必多言?!彼呎f,邊給車夫使了個眼色。
那車夫也心領(lǐng)神會,知道是因為黃東來在場,他們主仆說話不方便,所以只是諾了聲,便轉(zhuǎn)頭牽馬去了。
“呵呵……”這時,沈幽然才走到黃東來面前,微笑著道,“這位少俠,適才多謝了?!?p> “好說好說,我也只是‘正當防衛(wèi)’罷了?!彪m已穿越過來十幾年了,但黃東來的言辭間還是會經(jīng)常蹦出些這個宇宙或者說這個時代沒有的詞兒來,當然了,這點……孫亦諧也一樣。
沈幽然又把正在跟自己拱手行禮的黃東來上下打量了一遍,問道:“看少俠的年紀應(yīng)該還不過十八,使得又是黃門的手段,若沈某人沒看錯……你就是黃家的少主黃東來?”
“正是?!秉S東來被人叫出名號,頗有幾分意外,他隨即就道,“但不知前輩你是?”
“哦?你不認識我?”沈幽然也有些意外。
“小弟初出江湖,或許是聽過前輩的名號,但認不得長相,還望賜教?!秉S東來如果想這么文縐縐說話還是可以說的,這點也是他比孫亦諧強的地方,至少他在這個世界也認真讀過幾年書,不是“大字不識”那種水平。
長話短說,沈幽然向黃東來亮明了身份,并簡單說明了他此次來杭州的目的——原來,他也是要去孫府拜會。
兩人發(fā)現(xiàn)彼此的目的地相同,大家又都是武林正道中人,便決定結(jié)伴而行。
為了避免在進城時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他們把馬匹從車上解下,讓車夫牽著,然后將那滿是箭孔的馬車送給了茶棚老板,至于老板后來是將其劈了當柴禾燒、還是別有用途,他們就不管了。
此地,距離杭州城已是不遠,沈幽然、黃東來還有那車夫三人都是練家子,即使步行過去也花不了多久。
當晚,他們成功趕在城門關(guān)閉前進了城,但為了避免唐突,他們沒有立刻就去孫府,而是先找了一家客棧住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沈幽然的那名車夫便拿上了一封主人昨夜寫好的拜帖,送去了孫府,告知了沈幽然門主和黃東來公子會在下午前去拜會孫老太爺。
孫員外拿到拜帖后,也沒多想,因為黃東來是故友之子,他便當作是自家人一樣;這沈幽然他雖然只是聽說過但不認識,不過既然是和黃東來一起來的,他估計也是同道的朋友。
于是,孫員外吩咐下人,在家備下了洗塵的宴席,還把兒子孫亦諧一同叫上,準備迎客。
下午,沈幽然把自己的車夫派了出去,說是要去置辦一輛新的馬車,而他自己,則與黃東來一同前往了孫府。
這二位剛一進孫府大門,孫員外就親自帶著兒子從前廳迎了出來,沒想到……雙方還離著七八米遠(大戶人家前院兒大)時,黃東來和孫亦諧二人只一個對眼,就雙雙驚叫出聲。
“?。 彼麄z幾乎是同時張大了嘴、瞪大了眼,還舉起了一手指向了對方,“你……”
很顯然,他們把彼此給認出來了。
盡管他們現(xiàn)在一個是孫亦諧,一個是黃東來,但兩人的長相和他們在原本的世界時的年輕版完全一樣,僅是發(fā)型不同;這兩人認識這么多年了,沒理由認不出來。
時隔了十七年,二人突然看到了穿越前認識的人,自是驚訝萬分,而且他們一看彼此的反應(yīng),立刻就明白,對方應(yīng)該也是和自己一樣的情況。
啪——
“啊什么啊?”兩秒過后,孫員外一巴掌就削兒子后腦勺兒上了,“有你這么待客的嗎?”
當然,孫員外也就是做個樣子,沒真用力打。
孫亦諧被這一記“頭嗒”一打,也很快回過神來,堆笑道:“呵呵……是是,孩兒激動了。”他隨即就上前抱拳拱手,對沈黃二人道,“孫亦諧見過沈門主、黃公子……二位請?!?p> 沈幽然笑了笑,不動聲色地回了個禮,隨后又上前與孫員外寒暄了幾句,這才不緊不慢的與孫員外并肩進了前廳。
而黃東來和孫亦諧兩個則跟在他們后面,一邊擠眉弄眼,一邊壓低了聲音像吵架似的說了一大堆話,但暫時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四人來到前廳,陸續(xù)落座后,沈幽然又稍微客套了幾句,緊接著便和孫員外挑明了來意。
結(jié)果,沈幽然的話一出口,在場的另外三人全都愣了——他竟然是來邀請孫亦諧去參加“少年英雄會”的。
這所謂的“少年英雄會”,是每四年一次,于中秋時節(jié)在洛陽城舉行的一次武林盛會。
顧名思義,大會會廣邀天下武林的少年英雄來此一聚,并通過文武比試,決出這一屆的魁首。
只要你是正派中人,且年滿十六、未滿二十,那無論你是初出茅廬、還是已在江湖上闖出了些許名堂的人物,都有可能被邀請。當然了,一般情況下,還是那些已經(jīng)在江湖上留下一些事跡的少俠或者女俠獲邀的幾率比較大,那些沒什么名氣的普通弟子自然也不會有人想到去邀請。
不過也有例外……比如,你若是名門之后,又是單傳獨苗,就像黃東來這種,那你即使完全沒在江湖上走動過,也是有可能被邀請的。
然而……孫亦諧,似乎并不符合上述的任何一種情況。
孫家雖然和武林中人也有一定往來,但本身已經(jīng)好幾代都是經(jīng)商的了,所以嚴格來說,孫亦諧根本就不是什么江湖人士,撐死算是杭州魚市場一霸;再退一步講,即使他勉強也算是“名門之后”,他也只會幾套跟莊稼把式學的王八拳,根本不會什么正經(jīng)的武功,去了也是白給。
“沈門主,你是否是搞錯了?”孫員外聽完沈幽然的話,也甚是疑惑,“我孫家已久不涉足武林,再說……犬子文不成、武不就……”
“哎~孫員外過謙了?!鄙蛴娜恍χ驍嗔藢O員外,接道,“令公子的才華和事跡,莫說江南一代,放眼整個武林,又有誰人不知?”他頓了頓,“去年我與青州鹽幫的曹掌門聊天時,他還跟我感慨道……‘生子當如孫亦諧’。依我看,像令公子這樣年少有為的年輕人,完全有資格來參加少年英雄會。”
“哦?有這等事?”孫員外這人耳根子軟,一聽人家這么夸自己的兒子,頗為高興,看起來態(tài)度已有些松動。
沈幽然見此,乘勢再道:“千真萬確,我這次親自登門邀請,一來是邀約令公子出席,二來也是為了能跟您解釋清楚此事?!彼D了頓,接道,“今年的少年英雄會,正好輪到我洛陽正義門來主持;我作為正義門的門主,在各大派公認的那份名單之外,我有權(quán)憑我個人的判斷邀請任何我認為有資格來參與大會的少年英豪……而令公子,就是我認為可以破格來參加的人選之一?!?p> “哈!”孫亦諧聽了這話,也是得意一笑,“沈門主不愧是人中龍鳳,真是有眼光啊?!?p> 他話音未落,一旁的黃東來可忍不住了。
“沈哥,你想想清楚啊?!秉S東來趕緊沖著沈幽然道,“我覺得你對孫哥這個人的了解還是有點偏差,你可不要偏聽偏信,引狼入室啊……”
“你給老子閉嘴!”孫先生當年和黃先生互相吐槽的那種節(jié)奏感已深入骨髓,所以眼下孫亦諧幾乎是脫口而出,“老子憑什么就不能去?你說你是不是嫉妒?”
“我嫉妒個毛!”黃東來也轉(zhuǎn)頭看向?qū)O亦諧,毫不示弱地回道,“老子是怕你去了被人打死!”
“呵呵……”沈幽然被這倆年輕人逗樂了,笑道,“二位少俠莫要玩笑,少年英雄會的文武比試,只是切磋交流、絕非生死賭斗;尤其是武試,向來點到為止,又豈會傷人性命?”
言至此處,沈幽然好似是想起了什么,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哦對了,黃公子,你也在少年英雄會的受邀者之列;我們一個月前已向黃門發(fā)出過書函,想來是你在那之前已經(jīng)離家,所以還不知道自己受邀了吧?”
“是嗎?”黃東來離家已經(jīng)幾個月了,他的確不知道,“哈!那可以啊,我正好也想去見識見識?!彼f著,用手肘碰了碰坐在他旁邊的孫亦諧,“孫哥,既然如此,那你也來吧,實在不行我可以保護你?!?p> “滾!老子還用你保護?”孫亦諧撇嘴道,“我自己能保護自己?!?p> 孫員外在旁見自己的兒子和故友的兒子莫名其妙就“自來熟”,好像關(guān)系很好的樣子,也是有點摸不著頭腦,只能當是好事兒吧。
他又思索了一下,念道:“嗯……讓他去長長見識,倒也不是什么壞事。”
“爹,就這樣吧?!睂O亦諧見父親還是有點猶豫,便道,“您還不放心孩兒我嗎?不就洛陽跑一趟嘛,沒事的?!?p> 孫亦諧這會兒想去這大會,一是由于剛才被沈幽然吹捧了幾句,讓他有點飄;二也是因為他聽說黃東來要去,便也想去湊個熱鬧;至于三嘛……他來這個世界也十幾年了,還真沒怎么離開過杭州城,所以想出去開開眼界。
孫員外見兒子都這么表態(tài)了,心想自己這兒子盡管大字不識、武藝不精,但腦袋瓜還是挺靈活的,有黃家的兒子陪著,應(yīng)該吃不了什么大虧,也就答應(yīng)了。
事情就這么定了下來,不過此時距離中秋還有些時日,他們也不急著出發(fā)。
沈門主事務(wù)繁忙,第二天就要走,不過黃東來沒什么事,所以他決定在孫家住一段時日,到時候和孫亦諧一同前往洛陽,他自己家那邊發(fā)封飛鴿傳書打聲招呼就行。
當晚,眾人在孫府吃酒飲宴。
孫員外在開席前已看過了黃東來捎來的書信,見到故友字跡,心情甚好,就多喝了幾杯,結(jié)果不勝酒力、早早歇息去了;在戌時將盡的時候,沈幽然也告辭回了客棧。
于是,席上,就剩下了孫亦諧和黃東來兩人。
這時,他倆終于可以說上幾句“穿越者”之間才能說的話了。
“靠,我還以為這輩子也見不著原來那個世界的人了,早知道你也穿越了,咱哥兒倆還能早點見面?!秉S東來這會兒也已多喝了幾杯,不過那個時代的酒因為蒸餾技術(shù)的原因并不是很上頭。
“哎呀~都是好事兒。”孫亦諧道,“既然現(xiàn)在遇到了,以后咱倆又能一起混了。別的不說……那個什么少年英雄會,以你我兄弟的實力,絕對馬上就能揚名立萬吧?!?p> “噗——”黃東來當時就把嘴里那口酒噴出來了,“孫哥你想多了吧?”他用鄙視的眼神掃了孫亦諧一眼,“我特么今天剛一坐定就發(fā)現(xiàn)了,你根本不會武功吧?”
“毛!”孫亦諧嘴硬道,“我學過的好嗎?”
“毛!”黃東來以毛對毛道,“老子才是學過的,所以一眼就看出你身上一點內(nèi)力都沒有。”
“神馬?”孫亦諧的嗓門兒更高了,“這個世界還有內(nèi)力?”
“廢話!你特么剛知道?”黃東來道。
孫亦諧小眼珠子一轉(zhuǎn),沒有回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那你有內(nèi)力咯?”
“我當然有內(nèi)力咯?!秉S東來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回道,“哎,你說我好不容易來到一個有武功絕學的世界,而且又有學習的條件,我有什么理由不苦練一下?”
“好!”孫亦諧聞言,一拍桌子,“既然如此,現(xiàn)在兄弟有困難,你是不是該傳個十年八年的功力給我,大家有福同享?”
“滾!我傳你妹!”黃東來道,“老子五歲開始習武,練了一年才剛剛學會怎么讓氣息走遍全身經(jīng)脈,這才開始產(chǎn)生內(nèi)力,我練到現(xiàn)在一共也就十年的功力,你特么要我傳你十年八年?你是不是人?”
“那不要十年,我們兄弟一人一半,五年行了吧?”孫亦諧開始討價還價。
“你去死吧!”黃東來又喝了口酒,“且不說我本來就不會‘內(nèi)功外渡’這種操作,就算我會,像你這種連基本的呼吸法門都不懂的人,身上經(jīng)脈全是閉塞的,根本無法接受傳功,別人把大量內(nèi)力輸?shù)侥闵砩夏闾孛淳捅w而亡了好嗎?”
“靠!”孫亦諧一聽沒戲,不爽地罵了聲,悶了口酒,“那就是沒什么捷徑好走咯?”
“廢話,你特么電視劇看多了吧?”黃東來道,“練武本來就沒什么捷徑好走,除非你是天才,天賦異稟,那算你牛逼;否則你就是得從基本功練起,沒有底子你就算遇到想送你功力的老爺爺都沒用?!?p> “那虛竹這種怎么說?他也沒什么資質(zhì)啊,就是靠別人傳了幾百年功力變牛逼的啊?!睂O亦諧不服道。
“虛竹在被傳功以前好歹也練過兩年羅漢拳和韋陀掌,知道內(nèi)功經(jīng)脈是怎么回事的好吧?”黃東來道,“而且你確定他資質(zhì)很低嗎?這貨學天山折梅手也沒學幾天啊。”
“也是哦?!睂O亦諧點點頭,“誒,那要不你教我點武功吧,憑我的資質(zhì),估計再練幾年就追上你了?!?p> “呵……”黃東來冷笑一聲,“行倒是行,有什么好處么?”
“神馬?教兄弟點東西,你居然還問我要好處?”孫亦諧搖頭道,“你這人真的是……”
“好好,算了算了?!秉S東來知道再說下去孫亦諧就要把他綁在道德烤刑架上燒烤了,趕緊接道,“我一會兒寫個基本的運氣法門給你,你先每天照著練起來。”
按說他是不能這么做的,因為他們黃門的武功向來不外傳,但因為兩人是“兩世”的交情,也就沒那么多講究了。
“可以!一言為定!”孫亦諧當即高聲應(yīng)道,但說完這句,他想了想,馬上又補了句,“對了,你最好用簡體字寫啊。”
“???為什么?”黃東來疑道。
“防盜啊?!睂O亦諧扯高了嗓子,“萬一你寫的東西丟了,用簡體字別人也看不懂?!?p> “嗯,有道理?!秉S東來點頭念道,但他馬上又意識到了什么,“誒?不對啊,孫哥你什么時候心思這么縝密了?這不像你???”
“哼……”孫亦諧冷哼道,“這有什么?你只是還不夠了解我。”
黃東來才不吃他這套:“我說孫哥你該不會是不認識這里的字吧?所以才叫我寫簡體字?!?p> “毛!”孫亦諧的這聲毛,語氣就有點虛了,而且就一個字,沒下文。
“我他媽真的遭不住了。”黃東來一看孫亦諧的反應(yīng)就知道自己猜中了,“姓沈的絕對是瞎了眼,居然會邀請你這個文盲去少年英雄會,而且還特意自己來跑一趟。”
話至此處,孫亦諧忽然神情一肅:“對了……色(黃先生以前的綽號,孫先生常這么叫他),說起這位沈門主……”他說著,左右看了看,好像是怕房外有人偷聽似的,壓低聲音道,“我現(xiàn)在事后想一想……他怕是有陰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