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居白每每聽著好不痛快,每回同易知安裴宋講起就興奮不已。這日,他忽然想到什么,試探問道:“大哥,你當(dāng)時是不是也是……也是如此疼痛不已啊?”
這話其實也是裴宋想問的,裴宋一臉嚴肅的看著易知安。
“怎么會”,易知安回道。
看著易居白緊張兮兮地樣子啞然失笑,“正常生骨一月足矣,若怕疼服下安神麻醉藥兩月便可復(fù)原,但太子的藥與我們所吃的不同?!?p> “有何不同?”裴宋問道。
易知安看著面前兩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只覺無奈又好笑。
“神醫(yī)派人給我送的新藥,說是專門為太子研制的,與我們的不同,況且當(dāng)時神醫(yī)在我身旁,我并未受什么罪”,易知安繼續(xù)著翻書的動作,說道。
易居白松了口氣,裴宋也終于放下懸在心上的石頭。
書擋住了裴宋和易居白的視線,卻擋不住易知安臉上勾勒出來的笑意,想到龍一送來的那封回信和新藥丸,易知安就歡喜不已。
桃夭在信上說先前的七日往生丸讓易知安自己留著,以后備用,而新制的往生丸則專門為懲罰太子所制,藥效減半,味道極苦,苦味會經(jīng)常在嘴中回味至維持半年之久,且因藥效減半,生長緩慢,不論白天黑夜都都會有蝕骨之痛,半年才能慢慢完全長全腿骨……
而太子也真的是在床上躺了大半年,聽易居白說學(xué)步的時候經(jīng)常摔得鼻青臉腫,但也不敢打罵那些下人。
不久,沐淺歡病愈,易府迎來了初冬的第一場雪,似是專門為了慶祝懲罰惡人所下,蒼穹大地皆披上一層雪白羽衣……
易知安身著一襲寬袖交領(lǐng)暗紋銀白長袍,身披一件同色系及地寬帽毛領(lǐng)斗篷,發(fā)冠高綰整齊的裝在一個銀色水波紋的冠網(wǎng)中,佇立在門庭前,宛如一塊無瑕美玉熔鑄而成的玉人,即使靜靜地站在那里,也是豐姿奇秀,神韻獨超,給人一種高貴清華的感覺。
易知安抬手便接住了一片厚實的雪花,看著王府后院那些也似穿了雪白衣裳的桃樹枝,頓時感覺空氣都清新了,唇角上揚,自言自語道:“再過不久這兒也會有一片桃花林。”
當(dāng)?shù)谝豢|初春的陽光照進蓬萊島時,桃夭將早已抄好的萬物經(jīng)重新鎖進了師父的藏書宮,這是幻辰離開的第三個年頭。
蓬萊島又多了幾百株蒲公英,但少了師父的仙氣都無法成形。易知安讓四葉龍一帶來的幾千封書信摞起來快趕得上半棵桃花樹的高度,外界任何大小事物,他都會寫在信中,他來接她出島的次數(shù)亦是多得數(shù)不清,但都被桃夭拒絕。
興許是失落孤寂所致,又興許是對外界的向往,在易知安第三百八十次來接桃夭的時候,桃夭終于決定隨易知安一同出島。
出島這日,百花谷結(jié)界外站了一排人。除了易知安還有那日見到的那位比易知安年紀稍小的清秀少年,和一位與易知安年紀相的仿男子,除了他們幾個還有龍一他們,整整齊齊排在百花谷結(jié)界外,等著桃夭。
“我說,你們?yōu)槭裁床贿M結(jié)界里來,離著結(jié)界一步之遙,為何站在外面?!碧邑蔡こ鼋Y(jié)界道。
小井推了推兩個靠在一起站著打瞌睡的人:“喂!快醒醒,老大出來了!”
四葉和龍一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睜眼看去。
一襲粉白衣物,懷里抱著白英,緩緩走來,仙氣四溢,乍一看還真以為嫦娥下凡了。
“哇!仙子!?。 币拙影卓粗邑膊粌H驚嘆。
“咳咳……難怪王爺整日魂不守舍,面對太子妃那般絕色佳人亦是無動于衷,原來早已心有所屬??!”裴宋輕搖著折扇打趣道。
易知安突然不好意思起來,臉頰微紅,“夭……夭夭,你當(dāng)真決定好了嗎?”
“嗯……決定了”
桃夭心不在焉的撫摸著懷里的白英,低垂的眼眸中神色難猜。
白英倒是很乖,仿佛知道今天是要離開的日子,不動不叫,睜著一雙寶石赤目,淡定地趴在桃夭懷里。
“大哥,你咋結(jié)巴了?你平常不這樣啊”易居白撲閃著一雙大眼,面相十分天真。
易知安看著易居白,半響都說不出話來。
裴宋只覺得自己憋笑快憋出了內(nèi)傷,但仍舊一本正經(jīng)的扇著扇子。
臨行前,桃夭再三回望著隔了一個百花谷的蓬萊島,心中思慮萬千,她想問,為何師父一去不回,為何毀約,但她無法問,她也不知該問誰。
師父應(yīng)只當(dāng)她是徒弟,并不曾有過其他想法,自己卻癡心妄想多時,現(xiàn)如今師父快有三年未歸,就是最好的證明。
是不要她了嗎?他還會回來嗎?
一旦疑問在心中蕩漾得太久,終究是會把自己給陷進去的。既然無法得知,那就不再去想,假裝他會回來找自己,假裝萬物經(jīng)還未抄完…
四葉看著桃夭若有若無的心思,沉思片刻后,想到一個法子轉(zhuǎn)移來她的注意力。
只見四葉扯了扯自己身上青藤色暗紋滾邊的束袖衣服,咧嘴一笑說道:“老大,你看我們?yōu)榱藖斫幽愣即┥狭藟合涞椎男乱路?p> “哦~對哦對哦,是的老大,你看這是小井特意為我量身定制的,跟他同款,又合身又好看”龍一扯著自己的墨藍色束袖衣物對桃夭憨笑道。
桃夭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nèi)齻€今日穿著竟真的與往日的粗布短衣不同。全是清一色束袖長袍,腰間束著條黑色腰帶,頭發(fā)綰得一絲不茍,就連靴子都是清一色黑的,上面一點泥巴星子都沒有……
“不錯呀,小井,這一看就是你的手工,挺會做的嘛,趕明兒也給本姑娘做兩身來穿穿”桃夭忍不住夸贊。
“額……老大……這個”小井耳根有些泛紅,話語吞吐不定。
桃夭一看小井在打退堂鼓,立馬正言厲色道:“嗯?小井?”
“不不……不是,老大,小井只會做男子的衣服,不會……不會做女子的”四葉看著小井一臉難為情的樣子,慌忙解釋,越說聲音越小。
“?。俊碧邑蚕仁且荒樥痼@地看著小井,隨后便哈哈大笑起來。
“夭夭若是想要衣物,回到府中,我讓府中的女裁縫每月給你做幾身”易知安看著桃夭,眼神溫柔得快要滴出水來,連吐出來的氣都是溫和緩慢的。
桃夭這才正眼觀視了一下易知安,一襲玄色暗紋綢緞衣,衣領(lǐng)處鏤空滾邊映出里面的白凈的內(nèi)衫,黑色束袖護腕上繡著飛鶴騰云的暗圖,身披一件黑色欣長的披風(fēng),長至腳踝,頭發(fā)一絲不茍盡數(shù)綰在一個銀制鏤空冠網(wǎng)當(dāng)中,整個人看起來氣度非凡,著實比旁的兩個耐看,雖是這么想,但桃夭并未有所表達。
易居白則面不紅心不跳的說了一句:“對呀對呀,到時候讓大哥給你量尺寸,大哥量的尺寸比那裁縫還準呢!”
一句話讓易知安的臉紅到了脖子下,興許還要往下些。
裴宋看著這場面有些難為情,不知是該讓易居白跟來還是不該讓易居白跟來,畢竟最大最不懂事的電燈泡就是他。。。
桃夭看著這樣的易知安有些忍俊不禁,易知安應(yīng)是這群人中年齡最大的一個,卻是臉皮最薄的一個。
一路上,四葉都在和桃夭爭白英的撫養(yǎng)權(quán)。
“老大,你把它帶到王府那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到時候它跑不見了怎么辦,它還是跟著我們比較安全,畢竟我們住的地方幾乎都是我們同類,都是白英認識的……”為了白英,四葉可是絞盡腦汁。
奈何,桃夭是正主,她說不行那便是不行。
“不行!我一個人也人生地不熟啊,白英必須陪著我,你們誰都不能有把它搶走的心思!”
“老大~”
“別叫我,叫我就是不同意!”
……
裴宋在一旁笑意盈盈地看著易知安,小聲說道:“得虧你堅持不懈地等待,她終于肯出山了”
“是出島!”易知安糾正道。
“哎呀都一樣,反正是肯出來了”易居白在一旁插話。
易知安一臉黑線。
“你怎么聽到的?”裴宋瞪大眼睛。
“你都說出來了還怕我聽不見嗎?”易居白挑著眉頭笑道。
“果然啊,你這么八卦的人就是耳朵長”裴宋看了眼走在后面桃夭,又轉(zhuǎn)頭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向易居白。
“我這叫順風(fēng)耳”易居白不要臉的回答道。
最終桃夭還是帶著白英住進了翼王府,而龍一四葉小井也成了王府的常客。
一日,易知安興沖沖跑來,拉著桃夭去后院,滿臉興奮的推開門,卻失望至極。
桃夭看著滿園不知名的光禿禿的樹枝,問道:“這些是什么樹?”
易知安一臉失落:“是我為你種的桃花樹,原本以為今年就會開花,你來便可以看到,但現(xiàn)在恐怕不能實現(xiàn)了”
“你何時栽種的?”
“去年秋天”
桃夭走進查探一番后,笑道:“這種桃花樹只能在春天栽種,來年春天才會開花,你在它沉睡期挪動了它,自然是不會馬上開花的,大概明年這個時候,就開了。”
“當(dāng)真?”易知安兩眼染著光一樣看向桃夭,但不一會兒又暗沉下去,“那樣的話,你就要等一年了”
“沒關(guān)系,我在蓬萊島看得多,再說也不差這一年兩年的,蓬萊島的桃花隨時都可以去看”桃夭安慰道。
她知易知安的好心,這些日子以來,他對她的照顧細致入微,好到她都快真的把這當(dāng)成自己的家了,若不是白英不親他,每每被他抱起都會對他拳打腳踢,自己都快把他當(dāng)成師父了,畢竟他與師父有太多的相似之處。
回到房中,丫鬟送了兩套新衣服,符合桃夭的氣質(zhì),一看就是易知安特意囑咐過的,全是按照桃夭的喜好定做,一件純白紗質(zhì)廣袖長裙,一件淡粉裙。
來王府不到足半月,已經(jīng)送來了幾十件衣物,首飾就不必說,他每天都會派人給她送。
“哎呀怎么又送這些衣物首飾過來,我用不了這么多,衣服也不用做了,夠穿就行了”桃夭看著丫鬟和小斯新送來的衣服和首飾,有些煩悶。畢竟這房間就這么大,他易知安自己心里沒點數(shù)?
“桃姑娘,王爺說了,要您每天都穿不同的衣物,這樣心情會好些?!币晃谎诀吖Ь椿貞?yīng)。
聽她這樣說桃夭便不再多說,這時,白英從外面跑了進來,桃夭順勢將它抱起:“白英啊,其實他也挺好的對不對,你為什么就那么不喜歡他呢?為什么每次他抱你,你都不能像對師父那般溫順呢?”
白英掙扎了幾下,從桃夭懷里掙脫,然后跑到新送來的衣服上蜷縮著身子,嘴里發(fā)出噴氣聲,閉著眼不理人。
桃夭知道,白英又生氣了。
在王府的日子總是會過得很快,沒有了在蓬萊島的孤獨,亦漸漸忘記了日夜對師父的思念。
每日,府里都會有不同的人來玩把戲,看膩了凡間的把戲,桃夭便在王府到處種草藥,就連后院種了桃花樹的地方都不放過,在房里窗臺上放了幾盆小巧的吊蘭,很快,那吊蘭就如一面瀑布般傾瀉在窗口,形成了天然的窗簾,就連住的地方也慢慢變得如蓬萊島一樣。
丫鬟每每來房中伺候都會驚嘆不已:“桃姑娘可真像個女神仙”
每每聽到,桃夭只當(dāng)玩笑話,一笑了之。
興許下人把她的一笑了之當(dāng)成了默許,就這樣翼王府住了位女仙子的謠言慢慢被傳開,各世家百官的世子都想來一觀真容,就連樂康太子也想來一探究竟。
不諳世事的她把所有的丫鬟小廝當(dāng)朋友,對外來的客人亦是毫無防備,以至于幾次差點吃了下毒的糕點,但,誰讓她身邊有只厲害的兔子呢!
很快便入了夏,一日傍晚,高大的梧桐樹在王府的院墻上投下斑駁的畫影,桃夭看著出神,身后隱隱走來一人,傾長的身形被傍晚的余光拉得很長,一點一點挪到了院墻上,和桃夭的影子并在一起,單看院墻上的畫影,著實唯美。
“你今日怎的回來得這么晚?”桃夭沒有回頭,她覺得除了易知安不會有別人,雖只看到墻上的影子,但身上掛著的流蘇玉佩她認得,那流蘇的影子被風(fēng)吹的亂舞,只有易知安喜歡在玉墜上配這么長的流蘇。
她回過頭,易知安果然在身后,一臉溫柔笑意地看著她。
“你……怎么不說話?”
“我怕打擾了你看美景”但他其實更想說的是:你在看美景,我只是在看你,不忍打擾是怕攪了這片刻的美好。
易知安總是會不時地從外面帶些小禮物給桃夭,他慢慢走進,將一只桃花花瓣狀的銀簪別入桃夭的發(fā)髻里。
桃夭伸手摸了摸,有些別扭問道:“好不好看?”
易知安癡癡的看著桃夭,人比花嬌,大概上天入地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個如她一般美的人來。
只因她不喜府里的那些復(fù)雜頭飾,從不佩戴,于是易知安才決定親自去為她尋一只簪。
“好看,你戴什么都好看!”聲音比著夏夜的風(fēng)還輕柔,頭頂?shù)男强斩急炔簧弦字惭劾锏男枪?,在夏夜中閃閃發(f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