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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斷有誰聞

第36章 蓬山萬重

弦斷有誰聞 古月今生 3731 2020-01-29 15:02:16

  太后望了望沉默的李瑞欽,笑道:“欽兒怎么不太言語了,往常你一來這宮里就熱鬧不少,可有好長時間不常來了!”

  李瑞欽忙站了起來,可沒等他說話端王妃已忙笑著解釋道:“這孩子前段時間生了一場病,病才好就說想來覲見太后,我擔(dān)心他會過病氣,不敢貿(mào)然帶他來?!?p>  坐在端王妃對面的寧國見她滿面笑容地向著太后說話,回過頭來卻用責(zé)備的眼光看了李瑞欽一眼。

  太后仿佛什么也沒察覺,不勝欣慰地笑道:“這也難怪,他前段時間想必是讀書過于用功了,這孩子到底天賦高,一試就中了,你們還總說他不好好讀書!”

  端王妃忙又謙虛了幾句,但她的笑容中掩飾不住的得意神色,可坐在旁邊的李瑞欽卻將頭放得更低了,仍然一言不發(fā)。

  寧國更是感到很扎心,坐在一旁連祝賀的禮貌話也不愿說。

  太后關(guān)切地望著李瑞欽,忽然道:“欽兒的面色是不如以前那樣好,”她想起來什么,轉(zhuǎn)過頭向令狐絹道:“絹兒,你去將之前收著的老山參取幾支來,”又對旁邊的女官道,“青玉,你跟了絹兒去?!?p>  令狐絹忙答應(yīng)了,帶著青玉退下。太后笑著向端王妃半是解釋半是夸贊道:“這孩子聰明伶俐著呢!我這宮中一應(yīng)的事情本都是她料理的,她跟著寧國去了這半年多,我還真有點不習(xí)慣呢!”

  端王妃微笑著頻頻點頭。

  可令狐絹等人出去后,太后卻收了笑,端正了臉色對李瑞欽道:“欽兒,你是皇帝最親近的兄弟,又是你父親唯一的繼承人,將來更是朝廷最重要的梁柱,你的一舉一動都與李唐皇室有關(guān),以后凡事不可不思慮清楚?!彼穆曇艉軠睾停瑓s句句份量都不輕。

  端王妃和李瑞欽忙站了起來,太后示意他們坐下,又向端王妃笑道:“你也不必過于擔(dān)心,他經(jīng)歷的世事尚少,心眼兒又實誠,哪里判斷得出人的真假善惡!”

  端王妃忙又起身應(yīng)道:“太后所言極是?!庇洲D(zhuǎn)過臉去看了李瑞欽一眼,示意李瑞欽回答太后的話。

  但寧國見李瑞欽又端然地坐在椅子上,仍是面無表情,垂著眼望著腳下的地面,對端王妃的暗示恍如未曾看見一般,端王妃只得無可奈何地轉(zhuǎn)回頭去。

  太后卻并不在意,仍向著李瑞欽諄諄而道:“欽兒,你還年輕,哪里知道這世上人心的復(fù)雜,有多少人只是希圖你的地位才花言巧語地哄騙你,那些——”她頓了一頓,似乎揣度一下措詞,又接著說了下去,“那些下九流之人,不是你們這種身份的人應(yīng)該接觸的!”

  寧國不由心中猛然一跳,太后的話語句句也象是在針對著她,她驚疑地看向太后,卻見她不失威嚴(yán)的目光在自己面上淡淡一掃后,停在了李瑞欽身上。寧國又轉(zhuǎn)過頭去看李瑞欽,只見他表情仍然冷清但臉卻微微紅了,居然也不按禮節(jié)站起來聽訓(xùn),仍垂著眼一語未發(fā),放在扶手上的雙手卻握緊了。

  端王妃忙站了起來:“太后教導(dǎo)極是!太后是深知欽兒這孩子的,他心地善良又涉世不深,被迷了心竅也是有的。”又滿臉陪笑地道,“他自己也已知錯了!”

  李瑞欽終于抬起頭仿佛想說什么,但只是嘴唇動了動,沒有出聲。寧國望著李瑞欽,恍然明白他這段時間經(jīng)歷過些什么,難怪整個人性情竟然大變!只是他真的是后悔了嗎?看著他寧國想到自己,一股悲涼的感覺涌上了心頭。

  卻見令狐絹帶著青玉走了進(jìn)來,后面還跟著兩個宮女,都捧著一個精美的匣子。令狐絹對殿中的氣氛恍如渾然不覺,她上前打開匣子來呈給太后看,里面果然是上好的老山參。太后點點頭,道:“交給王妃的人帶回去?!?p>  端王妃忙站起來道謝,李瑞欽也木然地站了起來。

  太后又一臉慈愛地笑道:“說起來前幾日欽兒的生日時,本想叫他進(jìn)宮來聚一聚,誰知近來事情也多,竟未能如愿?!?p>  端王妃忙又站了起來:“萬不敢驚動太后,只是正好他那幾日病了,我們也沒操辦,倒叫太后掛心了?!?p>  寧國這才猛然想起自己竟忘了李瑞欽的生日,之前倒是想著的,回宮后心情不好竟就忘了此事。自令狐絹來伴讀后寧國的這些事情都是由令狐絹負(fù)責(zé)的,她一向從無漏錯的,那想必這件事是她故意地忘了?還是未向自己稟報就擅自辦理了?——但這其實也是一向常有的事,宮里宮外這些事務(wù)太多,往往不重要的人常常女官自己可按例辦理不必上報的。

  寧國想了想笑道:“我準(zhǔn)備了一件禮物本要請小王爺同賞的,小王爺可愿到我宮中一觀?!崩钊饸J以前來宮里覲見過太后常會到她的宮里逛逛,太后也從不攔阻,寧國便想趁此機會將李瑞欽邀到自己宮中敘話。

  李瑞欽才站了起來,太后已笑著發(fā)話了:“準(zhǔn)備了什么好東西?既這樣,不如就取過來一起瞧瞧。”

  寧國遲疑了一下,卻見太后和端王妃都望著自己,她不能說不行,便掩飾住失望對站在一邊的令狐絹道:“叫春瑤去取來吧。”

  令狐絹低頭道了聲“是”,退下對站在殿門外伺候的春瑤吩咐了,果然不一會兒春瑤就將那幅《沙場點兵圖》取了來。

  太后便命展開來,才打開,端王妃便不絕口地贊好稱謝。太后認(rèn)真觀賞了一下,也笑著點點頭。李瑞欽卻望著繡品呆住了,半晌既不起身道謝,也不說話,但面上不再那樣清冷,似欣喜又似失落,掩不住地激動情緒。

  寧國擔(dān)心太后和端王妃看出端倪,忙笑著走到他面前,擋住了太后和端王妃的視線,問道:“不知小王爺可還喜歡?”

  李瑞欽這才轉(zhuǎn)過眼來對她一笑,神情竟有些惻然,站了起來作了一揖,輕聲道:“喜歡。”

  寧國心中突然有些不忍,她曾猜測過李瑞欽見到此繡畫時是欣喜若狂的還是感激不已的,卻不料竟是如此境況之下如此傷感之態(tài)。他和華陽之間隔著的又何嘗不是天塹之別?寧國想起那日餞別宴會上他對玉溪回答“弱水三千,無瓢奈何”的問題時,嘆息著“只怕說時容易行時難”,可今日寧國才明白他對華陽用情何其之深!唉,這天意到底是有多弄人!

  寧國有些不忍地轉(zhuǎn)過身,卻見令狐絹竟也正出神地望著這幅繡畫,猛然想起太后和端王妃方才話中的意思。以自己局外人的角度來判斷,李瑞欽怕今生只能是嘆息與華陽有緣無份了,可令狐絹將來真奉太后之命許配給李瑞欽,自己這不是成心在給絹兒添堵嗎?她心中不由有些過意不去,望著令狐絹抱歉地笑了一下,但令狐絹卻全然沒看見,仍望著繡畫發(fā)呆。

  好一會兒,恢復(fù)平靜的李瑞欽又站起來向太后稟道:“此次我也給公主帶來了一件小禮物,還望公主笑納?!?p>  寧國心里有些驚喜,被困宮中數(shù)日,她真的極想知道李義山的消息。今天好容易見了李瑞欽卻偏偏一字不能說,一字不能問,看來李瑞欽也提前考慮到了可能遇到的情況,所以有備而來的,她忙道:“多謝惦記了?!?p>  太后笑著向端王妃道:“他們兄妹的感情倒是真和洽,欽兒每次來都要帶禮物給寧國,這份心意真是難得?!彼D(zhuǎn)頭笑向李瑞欽道,“也讓我們看看,你們年輕人都喜歡的是些什么禮物。”

  寧國心中一驚,正想設(shè)法推托,李瑞欽已向太后笑道:“太后果然有興致的話,可不要見笑??!”又轉(zhuǎn)向站在一邊尚未退出去的春瑤道:“春瑤,煩你去儀門口,我的人在那里候著,無令不敢進(jìn)宮來?!?p>  春瑤忙點了點頭,快步出去了。過了半晌,果然捧著個精美的小盒子進(jìn)來了。打開來一看,里面是一尊精致的三彩仕女小像,神態(tài)可愛且栩栩如生。但這樣的禮物在寶物眾多的皇室中,壓根也算不得什么,所以眾人似乎都有些失望的感覺,太后看著這尊小像只微笑著不發(fā)話。

  李瑞欽望著寧國道:“那日在街上逛,看見這個仕女的神態(tài)很有些象公主的模樣,就想送與公主,博公主一笑而已?!?p>  太后和瑞王妃聽了又仔細(xì)地看了看,不由都一笑,太后道:“果然你們兄妹情深,拿來我細(xì)瞧瞧。”

  春瑤忙小心地捧上前去,太后仔細(xì)地審視了一番,點點頭道:“是像?!庇痔а劭戳艘幌潞凶?,笑了起來,“若論貴重,怕是這個盒子更貴重些吧?”

  寧國以為李瑞欽必會借機帶些訊息給她,正捏了一把汗看著太后檢視盒子,但這似乎是端王府特制的禮盒,太后顯然什么也沒看到。寧國放下心來之余,又不由地涌上來一絲失望。

  卻見李瑞欽微笑著恭維道:“太后好眼力!只是禮物的價值不在乎貴賤而在于心意和送禮物的人,所以公主才會喜歡?!睂巼戳怂谎?,望了望那小像,這是玉溪送的?好在太后和端王妃似乎沒在意他話中的破綻。

  寧國返回自己宮中,立即將身邊宮女都遣了出去,自己將李瑞欽送的盒子翻了個底朝天,又將三彩仕女小像翻來覆去地研究了半晌,只能失望地確定里面真的什么也沒有。這個李瑞欽,好不容易進(jìn)宮來一趟,竟連丁點訊息也不給她帶來!她呆呆地看著含笑的仕女像,若不是玉溪送的話,她幾乎想要扔在地上發(fā)泄一下心中的郁悶才好。

  一直在旁邊望著她的春瑤卻笑了起來:“公主在找什么呢?”

  寧國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看她這個樣子,竟是明知故問地取笑自己嘛!

  卻見春瑤伸手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來,笑道:“我倒是收到了一封信,只不知里面寫些什么?”一邊說一邊將信呈給寧國。

  寧國喜出望外,忙問:“他在宮門外?”

  春瑤心里嘆息了一聲,只為了親自送這封信,李公子扮成小王爺?shù)碾S從一直等候在儀門外,但她只點了點頭,不肯再說什么惹公主傷心難過。

  可寧國何嘗不明白,她將信貼在胸前,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相隔咫尺竟是天涯!善解人意的春瑤見狀,輕輕掩門退了出去。

  寧國拭去淚又忙忙地打開信封來,上面只有一首詩:“來是空言去絕蹤,月斜樓上五更鐘。夢為遠(yuǎn)別啼難喚,書被催成墨未濃。蠟照半籠金翡翠,麝熏微度繡芙蓉。劉郎已恨蓬山遠(yuǎn),更隔蓬山一萬重!”此外別無一字,想必玉溪也是擔(dān)心萬一信件到不了她的手里,所以也不敢多寫什么吧?可這字字句句中濃濃的思念和離恨,一下一下地重重撞擊著寧國的心,令她百感交集。

  壓抑了這么多天的思念、失望和苦悶一齊爆發(fā)了出來,淚眼模糊中,寧國一字一字地將詩輕聲地又念了一遍,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中劇烈翻涌著的情感,伏在案上壓低聲音哭泣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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