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謊言
二人回到前廳,將張吉本帶到一處僻靜廂房,駱玉書解開他腿上穴道,道:“適才情急之下多有冒犯,還望張老板見諒?!?p> 張吉本見二人和那黑衣漢子并非一路,總算心神稍定,忙道:“哪里,哪里。兩位英雄武藝高強(qiáng),解救小人于倒懸,古……古之任俠不能過也,張……張某必定重重酬謝?!瘪樣駮溃骸拔⒛┲畡?,不值一哂。實(shí)不相瞞,在下這趟也是來找那樹海的,可惜來遲一步。他到底是如何被人帶走,此中經(jīng)過還望張老板不吝告知。”
張吉本聞言一怔,隨即道:“是,是,這事說來邪門得緊。今日約莫午時,我與樹海正在前廳飲酒敘話,忽有兩名強(qiáng)人直闖進(jìn)來,一人抓起樹海便走,另一人卻留在小人府中……”顧青芷插口道:“便是穿黑衣那廝?”張吉本道:“正是此人。這強(qiáng)徒兇悍無比,進(jìn)門時還一手拖著一位官爺。小人家?guī)酌懘蟮钠鸵凵锨昂戎?,被他伸指只輕輕一點(diǎn),一個個便都翻倒在地,連小人幾房妻妾同八十歲的老母,也……也都遭了毒手?!闭f著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駱玉書道:“張老板不用難過,府上諸位只是被點(diǎn)了穴道,并無性命之憂,過得一兩個時辰穴位自解,便不礙事了。”張吉本拭淚道:“有……有這等事?那……那實(shí)在太好了。這強(qiáng)盜制住了小人全家,將小人綁在后院正房里,質(zhì)問門外為何會有官兵盯梢,小人被他問得胡里胡涂,只說全不知情。這人疑心甚重,說了半天仍是信不過小人,忽然間神色十分緊張,問我在前院敲門的是誰。小人連半點(diǎn)兒聲響都沒聽見,哪里答得上來?這人冷笑一聲,便將小人嘴巴堵上出房去了。說來也怪,過不多時,大俠您便真的進(jìn)來了,卻……卻不知他是怎么曉得前門有人?莫不是會甚么妖法邪術(shù)?”
駱玉書心道:“原來我派人盯梢之事被無為宮的人發(fā)覺了。他們瞧出我這兩名下屬只是奉命行事,擄走了樹海不算,還要留在這兒把幕后主使也揪出來,行事可謂老辣。張府宅院三進(jìn)三出,這人在后院能聽見我在前廳叩門,內(nèi)力可真不弱。”面上不露聲色,微笑道:“如此說來,在下到得還算及時。不知帶走樹海那人長甚模樣,張老板可曾看清?”
張吉本略一思索,道:“是個穿灰袍的虬髯胖子。這人身手極快,上來二話不說便劫走了樹海,小人沒瞧清他面貌?!瘪樣駮穯柕溃骸翱芍麑浜チ撕翁??”張吉本道:“這個小人卻不知情。大俠既已將那黑衣賊人擒住,想來一問便知?!?p> 駱玉書點(diǎn)了點(diǎn)頭,問道:“在下還有一事不明,聽說張老板祖上世居武昌,怎會同那蒙古人樹海相識?”張吉本微一遲疑,道:“小人家三代營商,年年冬天都要去關(guān)外進(jìn)些人參、貂皮之類,運(yùn)回南方來賣。那樹海是常居遼東的大賣家,小人每年都要同他做個萬把兩銀子生意,因此頗有交情,常邀他來府上做客,不想今番竟被強(qiáng)盜盯上?!?p> 駱玉書心想:“你這謊話倒也編得合情合理。”笑道:“這倒奇了,樹海自遼東一路南下,兩個月來已造訪了十好幾戶人家,莫非全都是他生意上的朋友,邀他到家中做客么?”張吉本道:“這個小人卻不清楚。樹海財勢雄厚,也不只做我一人的生意。近年往關(guān)外做買賣的商客甚多,他在南北各地都有熟人,亦是平常之事。我們經(jīng)商之人,最看重的便是人情關(guān)系,這走動自然是萬萬少不了的?!彼麨槿穗m然怯懦,腦子卻十分清楚,講話滴水不漏。
一旁顧青芷早已按捺不住,上前一把揪住張吉本的衣領(lǐng),怒道:“你真當(dāng)我們?nèi)绱撕抿_么?那樹海乃是瓦剌大臣,并非你口中所說的尋常商販,你會全然不知?”張吉本顫聲道:“有……有這等事?小人真……真的不知道。小人同他只是生意上往來,此外再無其他?!?p> 顧青芷道:“好哇,這時候你還給我裝腔作勢。駱大哥,你的佩劍借我用用。”駱玉書微微一笑,將劍柄遞了過去。顧青芷接過長劍,笑道:“張老板,難怪你生意做得如此紅火,原來在背后干這些勾當(dāng),果真是悶聲發(fā)大財哪?!睆埣绢~頭汗如雨下,道:“小……小的實(shí)在不明白姑娘甚么意思?!?p> 顧青芷一腳將他踢翻,劍尖抵住他胸口,喝道:“你伙同樹海勾結(jié)太監(jiān)王振之事,本姑娘已經(jīng)查得一清二楚。此乃通敵賣國的大罪,報得上去,等不到秋后,你就是喀嚓一刀,人頭落地?!睆埣疚戳线@兩人變臉如此之快,轉(zhuǎn)眼間便從救星成了災(zāi)星,只嚇得面如死灰,口中兀自喃喃道:“哪……哪有此事?”聲音低不可辨,已然十分心虛。
駱玉書在旁暗暗好笑,心想倘若此刻樹海尚在,對方是蒙古大官,恐不能對其如此發(fā)難,無為宮將樹海劫走,他二人拷問起張吉本來倒是方便許多。他想此事若由自己來問,決不會這般大馬金刀地威迫逼供,但張吉本膽小如鼠,顧青芷如此兇神惡煞地恫嚇于他,實(shí)是最直接有效不過的法子。
顧青芷用劍身輕拍張吉本面頰,冷笑道:“張老板,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坐擁萬貫家財,不太太平平地過日子,卻同瓦剌異族勾勾搭搭,事發(fā)起來,你腦袋搬家不說,全家都要受你牽累,男的充軍,女的發(fā)配教坊司。原本到得刑場上,爽快挨一刀倒也沒甚么,就怕判個凌遲處死,你體態(tài)如此富貴,到幾時才割得完?倒不如本姑娘直接在你身上戳幾個窟窿,你死得也痛快些。”說著作勢便要刺下。張吉本一張臉嚇得煞白,哀求道:“女……女俠饒命,小……小人都招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