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盜馬

　　話說顧駱二人在汝陽縣酒樓結(jié)識了顧東關(guān)關(guān)門弟子景蘭舟，三人自汝寧向開封進發(fā)，路上正閑談間，忽望見對面遠遠一騎疾馳而來，踢得道上塵土飛揚，轉(zhuǎn)眼間已距三人甚近，馬上一客身著青布短衣，極是雄健。那人從顧青芷身旁馳過時，轉(zhuǎn)頭望了眼她坐下馬匹，“咦”了一聲，神色甚是驚異。

　　駱玉書見他背影轉(zhuǎn)眼遠去，暗暗喝彩道：“這人騎的也是匹好馬?！比耘c景顧二人談笑前行。忽聽身后馬蹄漸響，那騎士又折了回來，到顧青芷跟前勒馬停步，拱手道：“打攪諸位，在下姓章，是北邊來的馬販子，誤了三位行程，甚是冒昧。恕在下斗膽問句，這位小爺騎的青驄馬，不知是從何處而來？”

　　顧青芷大是不悅，道：“我騎自己的馬，不偷不搶，甚么叫從何處而來？你這馬又是從哪兒來的？”駱玉書忙打圓場道：“青芷，我看這位大哥不是這意思。他既是做這生意，想是見你的馬好，問一聲罷了?！?p>　　那人聽出顧青芷乃是女子，笑道：“啊喲，在下沒長眼睛，可真是唐突了。實不相瞞，姑娘騎的這匹馬是章某一手養(yǎng)大，此馬鬃尾如雪，極是好認，故而雖時隔數(shù)年，適才在下仍是一眼便識了出來。姑娘若是不信，容我一試便知?！闭f著將兩手小指抵在舌尖吹了聲唿哨，顧青芷胯下那馬果真向他走去，伸頸在他肩膀處輕輕磨蹭，顯得十分親熱。顧青芷喜道：“這馬兒果真認得你，莫非你便是我雷叔叔那位朋友？”

　　那人奇道：“不知姑娘所說的‘雷叔叔’是甚么人？”顧青芷道：“自然是江夏霹靂堂的雷副堂主了，這馬是他一位相熟的朋友送的，難道不是你么？”那人聞言一怔，面露大惑不解之色，搖頭嘆道：“奇怪，奇怪！這盜馬賊費盡心機偷得此馬，怎會如此輕易就轉(zhuǎn)送給了別人？”

　　三人聽了盡皆驚愕不已，顧青芷道：“甚么？你……你說這馬是偷來的？”那人笑道：“不用在下多說，姑娘定也知此馬乃是千中挑一的寶駒，我家馬場主人當年可謂視若珍寶，每日食不厭精、呵護有加。不料后來此馬被人偷走，累我被主人狠狠責打了一頓，幾乎連命也去了半條，若是當年叫章某撞上幾位，只怕便忍不住要抄家伙動手了?！?p>　　顧青芷一時甚是茫然，不知該如何作答。那漢子見她面顯尷尬之色，忙笑道：“姑娘無須多心，這些陳年舊事在下早也看得開了，此番重遇此馬，驚喜之情反而遠勝憤激。況且聽姑娘之言并不認得這送馬之人，那更是不知者不罪。”三人見他如此豁達，心下不由都暗暗欽佩。

　　顧青芷略一遲疑，問道：“敢問這位大哥，當年貴馬場便只失竊了我這匹青驄馬么？”那人搖頭道：“那盜馬賊十分厲害，一晚上偷了我們馬場三匹鎮(zhèn)山之寶，除了這銀尾青驄之外，還有匹西涼玉頂黃和一匹踢雪烏騅?！鳖櫱嘬啤鞍　钡剌p呼一聲，對駱玉書道：“駱大哥，你騎的這匹正是那人送我爹爹的玉頂黃，踢雪烏騅是雷叔叔自己的坐騎。”

　　那漢子哈哈笑道：“不想數(shù)年懸案，三匹失馬章某今日得見其二。不過另外兩匹非我所養(yǎng)，若非姑娘據(jù)實相告，在下原也認不出來。此二馬膘肥體健，毛色油光發(fā)亮，可見平日料理甚細，良駒得遇愛馬之人，那也沒甚么遺憾了。雷堂主名滿天下，乃是江湖上響當當?shù)囊惶柸宋?，改日在下尋個機會登門拜訪，問明是甚么人將這三匹好馬送與他的便是。”

　　駱玉書拱手道：“這位朋友氣度如海，雖不以此見責，我等倒自汗顏了。請問章大哥尊名怎么稱呼，貴馬場是何處所在？”那人抱拳還禮道：“在下章春雷，是關(guān)東通遼馬場上四堂的奔雷堂堂主?！瘪樣駮驳溃骸霸瓉硎峭ㄟ|馬場的好朋友，在下遼東都司任下駱玉書，大家也算老相識了。”章春雷驚道：“原來閣下就是鼎鼎大名的駱將軍！將軍在遼東屢建奇功，威聲如雷貫耳，不想竟能在此偶遇，章某幸何如之?！?p>　　駱玉書道：“章大哥說哪里話。景兄、芷妹，你們許是不知，這通遼馬場就在遼河南岸十方寺堡附近，距我遼東都司轄下沈陽中衛(wèi)只二三十里路。該處水草肥美，乃是關(guān)東最大的馬場，所養(yǎng)馬匹數(shù)量之眾、品質(zhì)之良，連我兵部自營馬場尚且有所不及，我大明官軍同蒙古朵顏三衛(wèi)交戰(zhàn)，每每缺乏戰(zhàn)馬之時，便多向通遼馬場征調(diào)。馬場主人祁云池老前輩與我等官屬雖無私交，關(guān)外卻無人不知他是位赤心報國的精忠老英雄?！?p>　　章春雷笑道：“全賴將軍保全邊境，我通遼馬場的生意才能做得安穩(wěn)。我家老場主常自感慨當年太祖、太宗皇帝數(shù)次北伐打得蒙古落花流水，努兒干各部紛紛歸附，得朝廷授官封職、各領(lǐng)其部，其時兩國百姓通商畜牧，相安無事；不料如今瓦剌一統(tǒng)蒙古諸部，朵顏三衛(wèi)重歸也先號令，又屢屢越境燒殺搶掠。三衛(wèi)逐年南侵蠶食我大明北界疆土，幸蒙將軍同諸位大人堅守遼河一帶不失，關(guān)外百姓才不至流離失所、任人宰割。正所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區(qū)區(qū)百千頭馬匹又算得了甚么？先國而后家，無國則無家，這兩句話老場主是天天掛在嘴邊的。”

　　景蘭舟聞言笑道：“好一個無國則無家，祁老前輩不愧為當世英豪，若非是他的通遼馬場，也不能一下子偷出這三匹舉世難得的寶馬來?！北娙艘积R大笑。駱玉書道：“章大哥，我來給你引見。這位景蘭舟景兄弟是思過先生的高徒，這一位便是霹靂堂顧堂主千金、雷副堂主的世侄女，你要問失馬之事，尋她便再好不過。”章春雷見兩人皆出身不凡，心下暗暗稱奇，笑道：“原來姑娘是顧堂主掌珠，章某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