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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初識晚歸冬

第六章

如若初識晚歸冬 孟北晝 561 2020-03-23 08:54:29

  掛斷了電話,我將手機還給了佐藤,然后雙手將美奈子的手機捧在手中。

  對面而坐的佐藤雙手合十,閉著眼睛,在祈禱著那個很有可能有能夠指認拓哉川木罪行證據(jù)的手機能被打開。

  我咽了一口唾沫,注視著手機屏幕,然后用左手食指在密碼鎖上摁下了數(shù)字:“3,1,0”。

  我猛吸了一口氣,挺直了脊背。

  “怎么樣?這下打開了嗎?”佐藤聽到了細小的聲響,隨即從椅子上挪開,睜大眼睛望向我手中拿著的美奈子的手機。

  我看著他有些焦灼的神情,嘴角微微上揚,歪了歪頭,心里不禁想道:原來他對美奈子這么上心啊。

  他的眼睛,就像是在列車上的那個前輩所說的那樣,閃爍著光芒。

  我按下了手機屏幕下方的【解鎖鍵】,可結(jié)果還是有些不盡人意。

  ——它還是沒有被打開。

  我搖了搖手,注視著佐藤有些詫異的神情,垂下了眼簾。

  “混蛋!”他猛拍了一下身前的長桌,旁若無人的大吼道。

  我一言不發(fā),望向窗外陰晴不定的天空,望向來往的行人們,望向被雨浸濕過后的世界,長舒了一口氣。

  此時的我們都知曉,眼前的這個帶有密碼的美奈子的手機,一定要打開它,一定要。

  他又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我們相對而坐,此時卻又沉默不語。

  我望向那個被自己扔在長桌上的手機,心中有些惱火。

  不過,現(xiàn)在可不是生悶氣的時候。

  我托著腮,側(cè)身望向天空,愣了一會兒,但隨即又像是有什么話語猛然涌上心頭。

  “最重要的時間…最忘不了的時間…”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佐藤聞聲抬起頭來,注視著我。

  “你剛剛……說什么?”他瞪大了眼睛問道,“是猜到密碼是什么了嗎?”

  “嗯…”“最不能忘記的時間?!蔽亦哉Z,望向美奈子的手機。

  “對了!”我一手握拳重重地打在了另一只手的掌心里,發(fā)出一聲脆響,隨即伸手拿過長桌中央的手機。

  我低下了頭,一手拿著美奈子的手機,一手空置于密碼鎖的上方。

  長舒了一口氣,用食指比劃著。

  心中隨即出現(xiàn)一連串的數(shù)字。

  我舔了舔嘴唇,立即將心中所想的數(shù)字一一輸入了進去。

  ——夏美和中村離婚的那一天以及美奈子墜樓的那一天。

  這兩個日期,應(yīng)該是美奈子最不能忘懷的時間吧。

  我將它們結(jié)合在了一起,一并輸入了進去。

  在輸入完成的那一刻,我愣了愣神,但隨即又咬緊了牙關(guān),閉上了雙眼,摁下了手機的【解鎖鍵】,心中祈禱著:這次一定要……一定要成功啊。

  “??!”佐藤猛然拍了一下長桌,像是在抑制著自己的情緒。

  “打開了嗎?”我緩緩的睜開了雙眼。

  “啊!”我望向手機,感覺就快要哭出來。

  ——它終于被打開了。

  我調(diào)整著自己的情緒,激動之情溢于言表。

  我劃開了密碼鎖,手機桌面出現(xiàn)在了我的視線之中。

  桌面壁紙是動漫人物,頁面很簡潔,有一些聊天的軟件和一些手機桌面游戲,很符合一個少女的設(shè)定,看起來并無什么特別之處。

  我在簡潔的手機桌面上尋找著什么,最終點進了【記事簿】內(nèi)。

  【記事簿】內(nèi)按照時間的順序依次排列著,上面都記錄著美奈子的手記。

  我懷揣著不安的心情,劃開了標注著“三月十日”的筆記內(nèi)。

  是美奈子的獨白。

  ——

  “2019年,3月10日?!?p>  “至于今天為什么要寫下這篇日記,是因為家里發(fā)生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p>  “剛剛走過玄關(guān),望向屋內(nèi),就母親一個人頭發(fā)蓬亂的癱倒在地,周圍一片狼藉。我有些緊張,覺得好像發(fā)生了什么大事。”

  “我剛關(guān)上門,她突然捂著臉哭了起來,就像個孩子一樣?!?p>  “原來,她和爸爸離婚了啊。”

  “一時竟不能真正的接受這個現(xiàn)實,爸爸媽媽的感情一直不都挺好的嗎……”

  原來美奈子并不是像夏美所說的那樣,最近一段時間才開始記起手記,而是從夏美與中村離婚后就有了這樣的習(xí)慣。

  我上下劃動著散發(fā)光亮的手機屏幕,繼續(xù)讀著美奈子的手記。

  ——

  “2019年,3月13日?!?p>  “因為爸爸媽媽離婚,我平復(fù)了好久的心情??涩F(xiàn)在,該怎么去告訴千葉尋一呢……”

  “2019年3月21日”

  “還是把父母離婚的事告訴千葉尋一了啊……反正遲早都是要和她說的。我就知道,她一時接受不了。不過,即使父母的感情破裂了,我和千葉尋一也還是要努力繼續(xù)好好生活?。。ā靶Α钡谋砬椋?p>  我默默地讀著原本只有美奈子一人知道的關(guān)于她的秘密獨白,內(nèi)心的情感十分的復(fù)雜。對于她亦或是對于千葉尋一,美奈子的獨白一字一句都飽含了自己當下最真實的一面——一個其它任何人都不曾知曉的關(guān)于她的另一個世界。

  這一篇手記與上一篇的時間相隔了將近一周,不難想象,美奈子為了接受夏美與中村離婚的事實也花了不少時間用來平復(fù)心情。她仍是那么樂觀,可看到那個(“笑”的表情)時,我的胸口就隱隱作痛。

  我劃著手機屏幕,繼續(xù)讀著美奈子的手記。

  “2019年3月28日”

  “馬上就快要到新生入學(xué)典禮了,呼——終于要重新回學(xué)校了??!”

  “2019年4月7日”

  “今天是新學(xué)期的第一周,班上的同學(xué)對我也還不錯。不過今天發(fā)生了一件大事故,學(xué)校禮堂居然坍塌了!不過就像冥冥之中注定的,出現(xiàn)了非自然氣候,沒有去成禮堂,我們都沒有受傷。”

  “2019年6月7日”

  “好久都沒有寫日記咯!可能是因為最近學(xué)習(xí)比較忙吧。現(xiàn)在正坐在書桌前,作業(yè)什么的滾蛋吧,明天和香菜約定好了一起去公園玩,真的好期待??!”

  緊接著退出這篇手記,再用指尖滑著美奈子的手機屏幕,像是要涉獵的獵人般往下滑,卻發(fā)現(xiàn),這是美奈子所撰寫的最后一篇手記。

  “呃……呃?”我撥了撥蓋過眉間的長發(fā),隨即撓了撓,盯著美奈子手機的屏幕,發(fā)現(xiàn)這是最后一篇美奈子的手記后,又重新讀了幾遍,希望在這上面能有新的發(fā)現(xiàn)。

  于是,我雙手捧著美奈子的手機,盯著屏幕上美奈子的最后一篇手記,一字一句的重新念了好幾遍。

  “6月7日……6月7日,和香菜去公園……”一字一句都映入自己的視線之中,我的腦海中不斷的雕琢著這幾句話。

  “這也沒什么嘛……”我懊惱般的搔了搔后頸,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蛟S手記只是證據(jù)中的冰山一角,不過,手記為何會突然停留在6月7日這一天。

  我躺在咖啡店座椅的靠背上,雙手將美奈子的手機懸置于正前方,隨即盯著那散射出藍光的手機屏幕,緊接著點擊了【返回鍵】,退回到手機的桌面。

  點開了視頻,里面像是被人刻意刪除般,一條視頻也沒有。再點開文件夾內(nèi),里面也都空空如也,就連手機備份里也沒有,手機內(nèi)的影像資料全都被從云端那里刪除。

  我在心里暗暗想著:會不會是拓哉川木故意刪除的?怕我們真的找到證據(jù)了?為什么沒有刪除記事簿內(nèi)的手記,可能是認為那里沒有什么能夠威脅到他的吧。

  “只要是非正義的手段,總會有破綻的吧。即使是把一切證據(jù)都抹去殆盡,也總歸是有破綻的吧?!蔽议L呼了一口氣,心里這樣默默想到,不由得又聯(lián)想到還在醫(yī)院里昏迷不醒的美奈子,以及她身邊守著的千葉尋一,心里篤定一定會收集到足夠能指認拓哉川木的證據(jù),哪怕奮不顧身,也要去試一試。

  我摁下手機的【關(guān)機鍵】,屏幕瞬間變黑。我注視著屏幕上映射著的臉龐,陷入一陣沉思。

  “香菜……”我突然想到追兇電影里的情節(jié)。想到偵探亦或是刑偵警察慣用的一種(不能放過一處細微的細節(jié))的說法。

  我——

  一定要為她們做點什么。

  此刻的我,一定要做點什么,絕不能選擇逃避。

  突然有一陣冷風(fēng)不知從哪一個角落刮入咖啡廳,刮入我的襯衣一角,我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我盯著映射在手機屏幕上自己的臉龐,隨即又側(cè)身望向?qū)γ孀淖籼?,只見他用左手抵著額頭,雙眼輕閉。

  稍作停頓了片刻,我挪動了一下坐著的木椅,剎那之間發(fā)出了咔嚓咔嚓的聲響,對面的佐藤隨即睜開了雙眼,卻沒有再說一句話。

  吹出一口氣后,我問道:“你怎么了?”

  他垂下了眼簾,沉默代表了一切般的語氣回答,“我只是不想看到美奈子被欺凌的內(nèi)容而已……”

  他像是有什么心事。

  他抬起頭正視我的眼睛,好像是在洞悉著我神情細微的變化,又像只是在感受著微風(fēng)夾雜著寒冷輕輕包圍自己全身的感覺而已。

  佐藤猶豫了一會兒,在椅子上不停的扭捏,時不時又望向窗外,口中似乎正在嘟囔著什么,卻話到嘴邊又被咽了下去。

  我不再追問,因為結(jié)果已經(jīng)可想而知。

  佐藤也曾遭受過校園欺凌吧。他的眼睛和神情都已經(jīng)告訴了我,所以不必再繼續(xù)提及他那些往事了,況且現(xiàn)在最重要的不是這個。

  我打開了美奈子的手機,點進最后一條記事簿內(nèi),隨后將美奈子的手機翻轉(zhuǎn)過來朝向他的那邊,用左手食指指著屏幕內(nèi)的內(nèi)容。

  “這是?”

  “美奈子的手記,這是最后一篇。”

  佐藤的思緒又被拉了回來,隨即伸長了腦袋,瞪大了眼睛注視著淺顯易懂的手記,一言不發(fā)的一行一行地讀著文字,從第一行讀到了最后一行,又從最后一行往上讀到了第一行,仍一言不發(fā)。我的左臂由于一直舉著手機感到有些酸痛,于是就往下壓了壓,用右手繞過脖頸按摩了一下穴位。

  佐藤的臉龐由于在手機藍光輻射的反射下顯得棱角分明。

  又過了十幾秒,我開始顯得有些焦灼,于是一邊舉著手機一邊提高了語調(diào)對他說:“找到什么線索了嗎?‘佐藤君’?”

  他突然抬起了頭,將視線從美奈子的手機上移開,隨后不動聲色的將左手掏進灰色制服寬松長褲的左側(cè)口袋內(nèi),翻了一番,隨后將他自己的手機拿了出來,放在了桌上,我挪了挪椅子,湊近了座旁,望向他的手機,正視他的臉,脫口而出了一句:這是要干嘛?緊接著我摁了摁自己的額頭,想到了可能是他所想的。

  沒等我的確認,他便向我解釋道:美奈子的最后一篇手記之中所記錄下的看上去的確沒有什么關(guān)于欺凌方面的,只是記錄了一篇像是日記般的內(nèi)容,但我們可以從日記中所說的她的好朋友香菜那里得到一些線索,畢竟這是她所記錄下的最后一篇手記,也很有可能是她開始被欺凌的前一天。

  我收回美奈子的手機,隨即放下了左臂,贊同般的點了點頭,緊接著對他說道:不如我們?nèi)ハ悴四抢镌囍业揭恍┚€索吧,畢竟她是美奈子所說的最好的朋友啊,總該是知道一些什么的。

  我見他一言不發(fā),于是就接著話茬提議道:“那我們?nèi)フ宜??!?p>  “???你知道她家的地址?”佐藤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望著我,鄙夷般的語氣又說了一句:“難道你還有她家的鑰匙?難不成你是……”

  他的臉突然變得漲紅,用雙臂交叉在胸前,語氣極快的重復(fù)著:難不成你是變態(tài)嗎?

  “啊?”我唯唯諾諾的輕輕擺了擺手,目光鎖定躲在長椅一旁角落里的佐藤,隨即指著額頭,一本正經(jīng)的解釋道:我們之前分班冊上不是有過關(guān)于學(xué)生的家庭住址資料嗎?我去填寫的時候碰巧瞄到了香菜的住址,因為她家住址的地理很特殊,所以我一直記得。

  “很特殊?你的意思是?”

  “呃…”我故意的壓低了聲音,貼近他的耳旁輕輕地呼了一口冷氣,詭笑般的回答道:“公墓旁,香菜的家在公墓旁?!?p>  “公墓?!”佐藤一臉驚訝的望著我?!澳愦_定你沒有記錯嗎?一個女孩子的家怎么會在那種地方?“

  我望著他那不可思議的神情,不禁在心里暗自感嘆道:這個女生膽子也真是大啊。

  香菜家在北島市郊區(qū)旁的一區(qū)占地約有幾百平米的大公墓周圍,確切的來說,這里應(yīng)該算得上是‘亂葬崗’。那里的墓地大多都是無名墓,大多都沒有墓碑也沒有死者的詳細信息,大多都是一座小小的土堆亂棄而成。環(huán)繞于公墓旁的一片空地,那里地面的土地是很肥沃,卻寸草不生。葬區(qū)旁依傍著一條小池塘,水卻是血色的,據(jù)說那是不明身份的死尸下葬的地方,還有些是被執(zhí)行死刑的罪犯,網(wǎng)上有傳言說一到了晚上他們的死靈就會因為怨念而現(xiàn)行,到了晚上非常的瘆人。從前還有幾戶人家住在這里,而因為幾年前這里發(fā)生了一樁命案,死者被截肢分尸,被一種十分尖銳的器具分割成十份,分別被丟棄在公墓的不同幾個地方,而頭顱卻被拋棄在那‘血水’之中,死法極其離奇,據(jù)說頭顱被發(fā)現(xiàn)時空洞的雙目正死死地盯著上方,頭顱下正流淌著鮮血,染紅了原本清澈的小溪,法醫(yī)看到后當場嘔吐,時至今日卻還是沒有查找到兇手是誰,所以人們就覺得是鬼怪所為。有人認為這里陰氣過重,不宜居住和逗留,就都紛紛搬走了。

  我突然聯(lián)想到了這些,不禁心中也感到有些驚恐萬狀。

  “這些只不過是網(wǎng)絡(luò)上的一些傳言而已”,于是我這樣安慰自己,并且很快的平復(fù)了自己的心情。

  我摩挲著自己身前的桌角,汗水卻不自覺的往下流淌,心中像是幾萬只螞蟻在爬一般,焦灼萬分卻又百般無奈,心中始終像是有所顧忌,卻又說不出到底是因為什么。

  片刻之后,見佐藤有些左右難分難舍,于是又叫來了服務(wù)員,點了兩杯甜點,因為據(jù)說吃甜點能夠平復(fù)心情還可以加快多巴胺分泌,也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點了兩杯好像是什么香草味的圣代,不久就做好了,服務(wù)員端著兩杯帶有銀勺的冰淇淋邁著翠步來到了我們的跟前。我接過后放在了桌上,于是我們便邊挖著將要溢滿的冰淇淋一邊往嘴里送。

  我抬起頭望向?qū)γ娴淖籼伲灰娝袷窃S久都沒有吃過東西一般,狼吞虎咽的,一下挖了一勺幾乎比他臉還要大的一塊奶油猛地往胃里咽。我望著他,發(fā)出“他能消化得了的嗎”的疑惑,但隨即又緊捏著塑料包裝盒笑了笑,歪了歪頭,‘畢竟他從昨天一早到現(xiàn)在都沒有吃一點東西了...吧?’我這樣想到。

  “喂!”我不忍的打斷他,他聞聲停下了送冰淇淋的左手,垂下了眼簾。

  我無暇顧及他心中的驚濤駭浪,于是就問道,“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他先是淺笑,而后再是捧腹大笑,擦了擦嘴角邊冰淇淋的奶油,緊接著正視我的臉,拉長了聲音說了一句:人心是肉長,鬼也會流淚。

  “???”我呼著大氣,而后拍了拍褶皺的黑色短褲的上方,一臉不解的歪了歪頭,松懈的在心中暗自想到:不應(yīng)該是他該感到害怕的嗎?難道說吃甜食真的可以讓人緩解壓力?

  我開始對眼前的這個“好友兼男人”的人的過去越來越感興趣了,于是就故意縮了縮脖子,佯裝滿不在意的樣子問道:“佐藤君啊,能不能告訴我,一些關(guān)于你小時候的故事???”

  我不想聽他眉飛色舞的從剛出生的那一刻起一直無休止盡地講到長大的故事,只是想要確定一件我所想要確定的事,于是還沒等他開口接一句話,我將圣代放在空的咖啡杯一旁,雙手叉著腰,像是父母在追問孩子的成績一般,我便似用連珠炮的語氣,用認真的語調(diào)說道:你就說在你的心中印象最深刻的那幾件事就好,揀重點了的說。

  佐藤微微揚起眼眸,用覬覦一般的眼神偷偷地瞄了我一眼。我這才意識到這樣問有些不太禮貌,畢竟我們又不是至親,他又該以怎樣的身份去和我聊這件事——關(guān)于他可能被欺凌的事。我不想提及致使他傷心的事情,可真的很想知道那些被欺凌的人為什么就不敢開口不敢反抗,讓欺凌的人越來越囂張跋扈。

  他緘默了片刻之后,隨即云淡風(fēng)輕的笑著擺了擺手,說道:沒什么啊,小時候除了成績什么的,還沒有什么讓我傷心的事情…

  “嗯?”我指了指他額頭邊上淺色的傷疤——像是被器具砸傷的樣子,傷疤應(yīng)該有幾年了,如今已經(jīng)有些不太清晰了,不過仔細看也能看出一些端倪。

  他用手摸了摸我指著的地方,又咧嘴笑了笑。

  “我…你知道這條傷疤是怎么形成的嗎?”他突然這樣說道,隨即將長發(fā)撥到了后面,一條清晰可辨長約有幾厘米的淺紅色傷疤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之中。

  對于他的過往,我竟都一概不知,卻又像在黑暗的山洞之中尋找寶藏發(fā)出的淺淺光亮,新鮮感以及對于找到寶藏的渴望感早已占據(jù)在黑暗之中前行的恐懼感。

  他見我一言不發(fā),于是緊接著說道:我變成了他們的目標,也就相當于,是下一個受害者。不過還好我機智,我加入了他們。

  “你加入了他們?”我一臉愕然的望向不知在何時已經(jīng)用雙手輕輕地捂住自己臉龐的佐藤,看著他有些灰白的側(cè)臉,不禁搔了搔鼻尖。

  他猶豫了片刻之后,開始談起關(guān)于自己的故事。

  我側(cè)耳傾聽。

  “三年前,那時候的我還是一名高一新生。在校園里的我,是一個沉默寡言且又有些孤僻的男生,患上了高功能自閉癥。那時的我一心只想著學(xué)習(xí),總覺得,只要成績好了一定會很有出路,來日可期。那時候的我還想過要考上慶應(yīng)大學(xué)。但因為天資較淺,學(xué)習(xí)成績很平常,同學(xué)之間組織的團體活動也總是不參加,在班級內(nèi)不怎么受老師的器重和同學(xué)的待見,于是就漸漸的喜歡上了沉溺于自己的世界。不知不覺之間,我似乎已經(jīng)被全世界遺忘了,包括曾經(jīng)的那一個最好的朋友,孤獨感漸漸地吞噬了我。坐在教室后座的我,個子又小,經(jīng)常被前面兩個男生擋住視線,因為他們看起來很‘健壯’,我也不敢去和他們理論,去找老師希望能給我調(diào)座位,可得到的回復(fù)卻總是——自己就不能戴眼鏡嗎?難道別人就不用看黑板了嗎?…我只得低頭窘迫的紅著臉跑回教室。這樣的生活持續(xù)了幾個月,直到泳司前輩的出現(xiàn)?!?p>  說完這一段落他吐了一口氣,雙目恍惚閃爍著一種無法言說的失落感?!坝舅厩拜厧土宋?,我卻害了他。”

  “對了?!彼偷嘏牧艘幌麓笸?,“時間不早了吧。”

  “嗯?”

  “先去找香菜吧?!?p>  我轉(zhuǎn)了轉(zhuǎn)咖啡杯的杯環(huán),又望向那份還沒有吃完的圣代,不禁為我的幼稚心理笑了笑。

  我們可以做的,我們本可以做的,我們僅僅能做的,我們只能做的,莫過于找到美奈子被施暴的證據(jù),而已。

  我本想再說些什么,可還是拼命抑制住自己的欲望話語權(quán)。

  片刻之后,我站起身來,環(huán)視了周圍的一切后,伸了伸全身,而后望向還坐在座椅上發(fā)呆的佐藤。

  “喂喂喂,走了啊。”我指著佐藤,故意提高了音調(diào)。

  他聽到后立馬起身,一言不發(fā)的邁步往咖啡店門口那邊走去。我連連的跟上了他的腳步。

  結(jié)完帳后,我們來到店門外,四面的冷風(fēng)吹來,我又深吸了一口氣,在心里不停的告訴自己:要快點,快點。

  “如果現(xiàn)在去拜訪的話,會不會有些唐突,且顯得很尷尬???”佐藤突然這么哼了一句。說完,他一邊百無聊賴的扔著碎紙屑,一邊不時左右觀望著什么。

  我回應(yīng)了一句:“先到達目的地再說?!?p>  我們在路邊打上了一輛全車身呈橘黃色的出租車,于是加快了去往香菜家里的路程。

  我和佐藤坐在出租車的后排座位,開著車的是一位看起來年過四旬的中年男人,整理的倒是挺整潔,穿著一套十分正式的黑色西服。

  我們剛上車,他便問我們要去往何處。待我回答北島墓區(qū)時,他突然側(cè)過身來,神情變得有些不可思議的問道:你們?nèi)ツ抢铮渴且ジ墒裁窗 ?p>  一旁的佐藤應(yīng)答,“去見一個朋友?!?p>  司機不再作答,只是目視前方的道路車況。

  我和佐藤壓低了聲音,側(cè)著身子傳遞著話語。

  “我也覺得有些唐突。但是你和香菜應(yīng)該算得上是朋友吧?畢竟你的異性吸引力這么強烈…”

  佐藤笑著擺了擺手?!罢f什么呢,雖然我在學(xué)院里是個很出眾的男人,很完美的男人,但……哈哈哈?!彼栽偘愕慕又f道,“香菜她倒是和我不怎么熟的?!?p>  “那你還說這么一大堆廢話干嘛?”我別過臉去,目視前方,卻突然感到一絲寒冷。

  原來車載空調(diào)開了啊。我不禁笑了笑。

  再前方的路況是車輛行駛的高峰區(qū),人行道被劃分到林蔭道的兩側(cè)。出租車又向前行駛了幾百米,轉(zhuǎn)過一個岔路口便來到了十字路口前。車輛在這里駐足了一分鐘左右,司機注視著左翼車輛的后視鏡,伴隨著后面緊緊跟隨著的幾輛豐田汽車的鳴笛聲,中年大叔有些不耐煩的謾罵了幾句,便又向前駛?cè)ァ?p>  在汽車行徑的同時,我側(cè)身望向車窗外,注視著被映照在車窗玻璃上自己的面龐,陷入了沉思。

  此刻的我,在做一些別人看來毫無任何厘頭的事情,可自己卻覺得很有奔頭。難道這樣做,就真的是在維護正義嗎?我在心里不停逼問自己——這樣做到底真的可以改變一件事情的發(fā)展軌跡嗎?還是說,只不過是兩個無知少年的臆想罷了。

  “怪不得…”“怪不得我是他們口中的那個‘奇怪的家伙’?!蔽矣行┥窠?jīng)質(zhì)的喃喃道。

  窗外的晴光使得一切景色盡收眼底,剛剛涂上新漆的車皮在陽光的折射下顯得非常光滑。一輛銀灰色的私家車突然從我們乘坐的這輛車旁掠過,車窗上的思緒瞬間被打亂,變得支離破碎,片刻之后只剩下了茫然的自己。

  我從自己的臆想世界抽離而出。

  再次望向窗外,一片晴空。

  悄然之間,出租車又行駛了一大段的路程,從市區(qū)駛進郊區(qū),再從郊區(qū)駛向道路兩旁種植著綠色植被的城區(qū),一路上的行人變得越來越少,只有那么一兩輛的汽車呼哧而過,不掀起一點波瀾。

  穿過那條長達數(shù)百米的長蔭道,天空變得愈加低沉,穿過遮蔽光亮的樹葉,只有幾縷陽光照射在坎坷不平的柏油路面上。

  道路左右兩旁的山丘上生長著漫山遍野的雜草,不時還會從林木中傳來怪異的聲響。

  人跡罕至的地方,倒不如說這里荒無人煙。透過車窗外的世界,我不禁聯(lián)想到恐怖電影里的橋段。

  “據(jù)說這一帶很邪門呢。”司機突然這么說道。

  “啊?!蔽衣牶?,扒在玻璃窗邊,繼續(xù)向外望去。

  不久,滴車驅(qū)車至平原一帶,四周基本上沒有什么大的建筑物,道路兩旁是暗黃色的戈壁,沒有一絲生機。

  我望向正前方,道路愈加開闊。

  不久,司機打了幾個轉(zhuǎn)彎,停靠在一個倒三角形的路標前。

  他揮手示意。

  我打開手機定位,確認東南方向就是此行的目的地后,將錢遞給了他,解開安全帶后,推開了左側(cè)的車門。

  大約又步行了數(shù)百米,那個傳說中的“北島公墓”逐漸映入眼簾。

  ——與此同時

  我們加快了腳步。

  眼前有一大塊空地。

  白色欄桿周圍排列整齊的墓碑,以及那棟兩層小居民房。

  這里好像并沒有什么異常。

  我和佐藤跨過至小腿高度的欄桿,來到了墓區(qū)。

  那棟居民房。

  那個應(yīng)該就是香菜的家吧。

  傳說中流著血水的小溪也映入眼簾。不過,這里哪有什么血水。

  我來到小溪前,發(fā)現(xiàn)這里的水很澄澈。

  這里好像并沒有網(wǎng)上流傳的那樣恐怖離奇。

  那棟房子的一樓入室門傳來了被人打開的聲音,我循聲望去。

  片刻過后,那扇略微顯得有些破舊的門被打開,從里面走出一個衣著水手服的少女,圓臉,面容十分清秀。

  她轉(zhuǎn)過身,微微抬起頭。

  那應(yīng)該就是香菜吧。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她注意到了我和佐藤的存在。

  她有些訝異地望向我們。

  “你們是?”

  “呃...”佐藤支支吾吾的低下了頭,連連鞠了幾個躬?!氨复驍_?!?p>  呼。

  我做了幾個深呼吸。

  問道,“請問,是香菜吧?”

  “咦?”她咂了咂嘴。倚靠著木門?!蹦銈冋J識我?”

  “你知道美奈子吧?”佐藤突然提起。

  她立刻回復(fù)道:”你喜歡她?”

  “???”佐藤立即漲紅了臉,然后語塞。

  我感覺他一定心里這樣想——怎么到哪都說我喜歡她。

  “是美奈子的朋友啊?!?p>  “這樣啊?!彼宦牭轿覀冋f自己是美奈子的朋友后就瞬間消除了對于我們身份的疑惑。

  “初次見面,請多關(guān)照。”佐藤幾步上前,但又覺得不合時宜,便又悻悻地縮了回來,有些尷尬地拍了拍自己的褲腰。

  對視了幾秒之后。

  “啊,對了。”香菜又拉開了房門的門閂,踏著步子進到了屋內(nèi)。到了玄關(guān)處又轉(zhuǎn)過身來,朝我們喊道:“進屋里來做客吧?!?p>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佐藤用胳膊肘抵了一下我的后背,詭笑著貼在我的耳邊,低聲自詡了一句:“可能是我太帥的緣故才能讓這位小姐為我們敞開心房……哦不,是敞開房門,哈哈?!?p>  我用十分無語的表情望了他一眼。

  于是我們緊跟著進入了香菜家。

  來到玄關(guān)處脫下了鞋,跟著香菜走上了樓梯,來到了二樓寢居室。

  她招呼著我們坐下,然后她將閣樓的窗子打開,頓時間灰塵四溢。

  運用最簡單的物理知識來解釋就是——灰塵中的小分子在做無規(guī)則運動。

  應(yīng)該好久都沒打掃了吧。

  我望著她的背影,見她轉(zhuǎn)過身來,很快地挪開了視線。

  這間寢室只有四格榻榻米的大小,角落里放置著一張鋪有白色被蓋的床。

  墻壁上貼著一兩張海報,書桌上凌亂地擺放著幾本書籍。

  很日系少女的風(fēng)格。

  “喂,說真的?!?p>  “現(xiàn)在這個場景,真的好像新聞里報道的那樣?!?p>  “嗯?”

  我望著正相對而坐的香菜。

  “什么?”

  “你倆就好像新聞報道里的‘入室殺人魔’?!?p>  她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使我更加不解。

  “你說什么?”

  “入室殺人魔?”

  “就是那種先假裝是受害者的親屬或朋友,讓受害者開門。等到受害者放松警惕后,進入受害者家后將其一刀捅死。不過這種方法大多適用于純情少女?!彼贿呎f著一邊用手不停的比劃著。

  “那你還放我們進來?”

  “話說,如果你們真的想要殺我,記得下手輕一點哦。”她話中似乎還帶著一絲認真的意味。隨后竟又捂著嘴笑了起來。

  “我說,你在想什么呢?就這么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反正現(xiàn)在我也已經(jīng)跑不掉了。”

  她到底在想著什么。

  佐藤連忙揮了揮手,解釋道:“我們不是所謂的入室殺人魔,只是想來了解一些情況?!?p>  “嗯?了解情況?”她長呼一聲后直接后仰平躺在了地板上,望著天花板。

  “怎么,難道你們是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還是說,是警察?”

  “還是說,只是兩個離家的無知少年?”

  她好像顯得有些不耐煩。

  “反正我一個肺病患者所剩的時日本來就不多了,就算你們真的是入室殺人魔也無所謂了?!?p>  “肺???”

  時日不多。

  她倒還是蠻樂觀的。

  “我說,你認識一個姓拓哉的嗎?”

  “嗯?”

  她坐了起來。

  “拓哉什么?”

  “拓哉川木?!?p>  “那個惡霸?”

  她從左側(cè)的書桌抽屜里翻出一包煙,然后抽出了一支,用不知從哪掏出的打火機點燃。

  頓時間,房間內(nèi)煙霧繚繞。

  猛吸了幾口之后,她將煙蒂夾在左手。“我都得了絕癥了,活不了幾天了,這樣也無所謂了吧?”

  她似乎并不是為了征求我們的意見。

  一個常把活不了幾天之類的話掛在嘴邊的人,她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我們都沒有制止。

  在她又猛吸了幾口之后,一臉享受的表情。不難想象為什么她會得上所謂的肺病。大約又過了幾秒之后,她回答我們的上一個問題。

  “我當然認識他?!彼龂@了口氣,陰陽怪氣地沖著我們笑了笑。

  說著,她撥弄了一下漂亮的三七分劉海。

  “拓哉川木經(jīng)常欺凌同學(xué)啊,話說,我們不是一個班的呢。沒想到會波及到自己啊?!?p>  “不過話回到原點,美奈子她怎么了?應(yīng)該沒出什么事吧?那家伙應(yīng)該沒對她怎么樣吧?我是說,應(yīng)該…”

  “她跳樓了?!弊籼佼惓5募?,身體猛地往前一仰,拍了一下面前的方形木桌?!拔覀儜岩擅滥巫拥膲嫎桥c拓哉川木有關(guān),因為想要掌握到更多的證據(jù),所以才來找你。聽說你是美奈子的朋友,所以你應(yīng)該知道一些什么吧!請告訴我們,拜托了…”

  “夠了!”香菜語氣強硬的打斷了佐藤的話,煙蒂被她丟了出去。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美奈子她…跳樓自殺了…”自言自語般地說出這句話后,香菜瞬間啞然,雙手交織在胸前,雙唇緊抿,鞠著躬倒在地上,額頭抵著地板,身體微微的顫抖,實際上正在抽搐。

  “對不起。”不知是我的幻覺還是現(xiàn)實,她低語的聲音一直在不停的重復(fù)著:對不起,美奈子。

  片刻之后,她的淚水順著臉頰流淌至脖頸處,滴落在了地面。

  到底怎么了?我在心里不停的發(fā)問。

  隨后有些茫然地與一旁的佐藤面面相窺。

  抽噎聲音不止,她的背脊仍在劇烈的抽搐。

  “美奈子…對不起…對不起,怎么會這樣。”香菜口中發(fā)出囈語般的呢喃。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啊!”佐藤一把抓住香菜的左臂,將她拉起。扶著她的身體,沖她大喊:振作點??!

  她抬起頭,揉了揉布滿血絲的雙眼。

  “都是因為我…”她的臉上掠過自責(zé)的神情。

  她緩緩起身,一手扶墻支持著虛弱的身體一直走到門前,撇下我們離開。此時隔壁房間傳來了一陣翻箱倒柜的聲音,片刻之后就再無動靜。

  過了大約有十幾秒,香菜又出現(xiàn)在了門前,邁著步子又回到我們的跟前,手里突然多出一件黑色的物件。

  是一部行動電話。

  她一言不發(fā)地將手機遞給我們。

  我劃開主頁面,她示意讓我點進文件備份內(nèi),我照做。

  文件夾內(nèi)有一條視頻。

  我點了進去。

  視頻中的美奈子被拓哉川木幾人圍在一個小房間內(nèi),只有一盞暗黃的照明燈在屋頂處搖搖欲墜。這里看上去像是一個儲物間,四周堆積著一些廢紙箱。

  美奈子蜷縮成一團雙手抱膝蹲坐在房間一角,拓哉川木詭笑地向前,用一只手捏住她的臉。美奈子反感地將臉扭向一側(cè)。幾個小弟一擁而上,暴力地撕開了她的上衣……

  時長不到二十分鐘。但我可以斷定,這絕對是讓美奈子墜入深淵的緣由。我看了一眼視頻的拍攝時間——六月十一日。

  我長呼了一口氣。

  片刻之后,倚在我右肩一同觀看視頻的佐藤突然一把奪過手機。

  隨即他掏出了自己的行動電話,利用行動電話上自帶的文件傳輸功能將那條視頻傳到了自己的手機中。

  “至少可以斷定,美奈子的墜樓與拓哉川木那一行人脫不了干系?!痹捯魟偮洌悴擞忠话c在地,跪坐在我們跟前,神情黯淡。

  “都是因為我的怯儒…才會如此…這條視頻是他們那一行人轉(zhuǎn)發(fā)到這里的,沒想到會這樣…”

  “所以美奈子墜樓那天?”

  “實際上我請了一個長假,因為醫(yī)院那邊下達了病例診斷書。我居然還不知道…美奈子她會…”

  “因為不知曉這一切,還是說不想知曉這一切,僅僅如此,就要讓她承受這一切嗎?她被欺凌到底和你有什么聯(lián)系?”佐藤迫切的反詰道。

  香菜緘默了片刻。

  “拓哉川木背景優(yōu)越,你們是知道的…在學(xué)校一項安分守己的我不知在何時間就成了他們的欺辱對象?!彼袷侵辛藟趑|般咕噥道。

  “直到他發(fā)現(xiàn)了美奈子…我的最好的朋友。美奈子在我被欺辱的時候替我出頭,我真的真的很感激她。正因為如此,聽到她墜樓的事情才會愈加悲傷??赏卦沾咀儽炯訁柕嫩`踏我的尊嚴,那些在老師眼中屢見不鮮的小打小鬧成為了他心安理得的壁壘。大約在兩周前,他在我回家的路上將我攔截在一條小巷,幾個人圍堵著我,對我說,只要帶美奈子去就不會再繼續(xù)騷擾我。我原本是拒絕的,可一想到平日里自己受到的那些凌辱…就只得這樣了。于是就在周日約了她出去,把她推給了他們…真的很對不起,對不起…”

  她雙手合十,像是在贖罪般的呢喃,祈求美奈子的原諒。

  我垂下眼簾,本想說些什么,可還是結(jié)結(jié)巴巴的咽下去了。

  “這都是拓哉川木的錯?!弊籼贍铑H憤恨,義正言辭的接著說道,“現(xiàn)在有了證據(jù),可以去揭發(fā)他了。”他說著便要起身。

  這時,走廊上傳來了窸窣的腳步聲。

  “有客人來嗎?”房間的門被緩緩?fù)崎_,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是一個很熟悉的聲音。

  香菜紅著眼抬頭朝后望去,我的視線也落在了那個人的身上。

  “貝爾特萊德?”

  我一臉詫異地望著眼前的這個男人。

  隨即陷入了一片死寂。

  遲疑了片刻之后,他將左手提著的一袋東西放在桌上。

  “我說,你和她是什么關(guān)系?”我望著他,用手指了指香菜。

  “我是她的表哥啊?!?p>  “原來如此,蠻巧的。”

  佐藤在一旁一臉茫然的看著我,此時的我也無暇顧及這些,懶得去和他解釋復(fù)雜的人際關(guān)系。

  我掏出了自己的手機,打開了快傳功能,將美奈子被霸凌的視頻傳輸了進去。

  我聽到了雨滴聲。

  嗒嗒、嗒嗒的落在地面的聲音,夾雜著狂風(fēng)的怒號。

  突然下起了大雨,沒有預(yù)料的大雨。

  我起身,叫上陪我一同前往的佐藤,與他們道謝后,離開了香菜家。

  我們來到屋外的公路上,此時整個世界都仿佛被雨水吞噬,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依稀只能看到遠處時時閃爍的燈光。

  雨,

  似乎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那位送我們到這里來的師傅還在那里等候,我們見狀冒雨沖了過去。

  進入車內(nèi),才總算感受到了溫暖。

  大叔啟動了車子,雨刷器不停的轉(zhuǎn)動,我們穿梭在雨中,此時四周一片昏暗。行駛在此時荒無人煙的柏油路面,來時的陽光現(xiàn)在卻被烏云所遮擋,天空上聚集著的積雨云仿佛有一個特別大的洞。

  “現(xiàn)在原路返回嗎?”那位大叔一邊開著車一邊問道。

  我接了話茬。

  “不,現(xiàn)在去警局?!?p>  大叔顯然有些吃驚,但還是順了我們的意思,穿過那條長長的柏油路后,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

  我趴在車窗前,望向窗外,此時四周開始浮現(xiàn)出建筑物模糊的棱角?,F(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市區(qū),在燈光的輝映下,我漸漸的開始看到步履匆忙的人群。

  我還沒緩過神來,此時車慢慢的停下,司機打開了車載燈,示意我們下車。

  我推開車門,衣著短袖衫的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如今已是六月,天氣竟如此的冷。

  可能是下雨的緣故吧。

  剛一抬頭,發(fā)現(xiàn)警局在我們的正前方。

  來到警局內(nèi),一個衣著警服,留著胡茬的中年男人接待了我們。他那在昏暗的雨夜里閃爍著光亮的警徽顯得如此耀眼,我在心中似乎正在醞釀著什么。我想著,倘若我是一名警察,那該有多好啊。

  沒有多說廢話,我將手機和錄音筆一并遞給了他。

  他接過后,仔細的看了起來。

  他顯然有些吃驚,皺了皺眉后,拿起一旁的紅色座機電話,摁下了幾個鍵,不知說了些什么,隨即掛斷。隨后吩咐他一旁的胖警察,將手機的視頻拷貝一份,然后把錄音筆放在了一個文件袋內(nèi)。

  雨,依舊在下。

  我接過自己的手機,腳步踉蹌的同佐藤移到長椅上。此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身后有一扇窗,隔著窗子能清晰的聽到雨下的聲音。

  我低下頭,望向在手機黑色屏幕上映照著的自己的臉龐,猶豫片刻之后打開。

  我翻起了通話薄,翻了許久之后找到了備注著千葉尋一的號碼。

  滴——滴——

  撥號的響聲傳入我的耳中,四周仿佛一片死寂。

  “喂?”

  “啊,是我,北晝?!蔽覍⑹謾C貼近耳朵,“你們怎么樣了?!?p>  “她已經(jīng)醒了?!?p>  “我們很快就去找你們。”

  她醒了,這是值得慶幸的事情。一旁的佐藤也面露激動之色。

  掛斷電話之后。

  我起身,幾步走到警局廳前,站在屋檐下。

  望向天邊,天空仿佛是一個大洞,黑隆隆的,像是隨時能把人吸入其中。

  那位大叔已經(jīng)把車開走了。

  我看了看手機導(dǎo)航,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離公寓并不遠。

  我問胖警官借兩把傘,分給了佐藤一把。

  打開雨傘,一腳踏入半尺深的水中,褲腿瞬間被濺濕。

  一路小跑后,我和佐藤在閃爍著燈光的路燈下分別。

  然后加速,終于回到了公寓。

  打開公寓二層3104號房間的門,即使有雨傘,面對如此大的雨似乎也并沒有什么作用。

  我去沖了個熱水澡,換完濕衣服后坐到了床上,看了會手機的簡訊。漸漸地有了困意,雨還在下。伴隨著雨聲,我沉沉的睡去。

  ……

  第二日清晨,我被設(shè)置的鬧鐘鈴聲吵醒。我揉了揉眼睛,只見窗外的雨還在下,窗外的世界已經(jīng)看不清了。

  我哈了一口氣,隨即有白氣冒出。

  今天的氣候有些奇怪。

  我沒有多想,只是多穿了一件大衣,下床換好鞋洗漱完畢后,推開了門。

  我隨意挑選了一雙鞋架上的鞋,關(guān)上了門。

  此時長廊上布滿零碎的濕腳印。風(fēng)夾帶著雨水,淅淅瀝瀝的下著。

  不久,下了幾個轉(zhuǎn)身臺,踏著水泥地面來到了一樓屋檐下。

  我打開了塑料傘,一步跨入水洼之中。豆大的雨滴從傘間滑落,在我眼前墜落,細細密密。

  這樣的雨,著實給全市降了個溫。

  我還沒來得及吃早飯,在傘下看了看表,早上八點。于是加快腳步,花了大約兩分鐘,來到了便利店。

  推開店門,掛在墻上的小廣播正在播放著早間的新聞。我踏了踏鞋上的雨水,幾步移到前排貨架,拿了幾盒便當,裝進了塑料袋內(nèi)。

  付完錢后,我一手提著塑料袋,一手推開玻璃門,撐開雨傘,徑直向車站走去。

  路邊傳來車輛壓過積水的聲音,天邊壓抑著烏云,云層之間透出微微的白色光亮。高層樓房直插云端,雜居樓內(nèi)零碎的燈光被投射在水洼之中,此刻顯得異常斑斕。

  不久,便來到了車站。

  我擠在來往匆忙的人群之中,盡力不讓自己迷失方向。

  終于上了列車,可已經(jīng)沒有座位可坐了,我只好握著指環(huán),將傘靠在坐滿人的座位邊,空下提著便當?shù)氖?,僵直的站著?p>  這樣撐了十幾分鐘,腿幾乎已經(jīng)麻木了。

  “中心醫(yī)院站——中心醫(yī)院站——”隨著熟悉的廣播響起,我長舒了一口氣。

  我快速的逃離那樣密封的環(huán)境,逃離擁擠的站臺,終于來到了開闊地帶。不敢放緩腳步,一鼓作氣的跑到了醫(yī)院。

  循著急促的腳步,乘坐電梯到達了三樓,提著便當來到了303號病房,推開虛掩著的病房房門,看到了正在交談的佐藤和千葉尋一。

  “你來了?!?p>  “嗯。”我推開門走進屋內(nèi),來到病床前,坐在一旁的板凳上,然后將便當拿出。

  “還沒吃早餐吧?”隨即分給了他們。

  我一邊打開便當盒,一邊問了問在病床上坐著的美奈子,“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p>  “啊,好多了。”她用勺子摻著便當,將飯菜混到一起,邊說著邊送了一大口到嘴里。

  我望著窗外依舊在下著的雨,心中覺得,也許晴天很快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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