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今夕是何夕

　　吃完早飯走到織坊，陳文竹將糖分給一個(gè)工房的工友，大家才知她成親了，眾人接過后說了幾句吉祥祝福的話，陳文竹微笑著謝過。

　　“百年好合，永結(jié)同心。我沒想過那么遠(yuǎn)，但此時(shí)此刻，我是歡喜的。”陳文竹在心里說。

　　從沒有感覺到織布時(shí)間這么長。午間連飯都沒吃就往洛帶鎮(zhèn)跑，休息只有半個(gè)時(shí)辰，來回一趟需要兩刻鐘。她去玉帶街一家賣煤的店定了四百斤煤炭，又買了一只小爐，要伙計(jì)在戌時(shí)兩刻（19:30）送到家中。昨夜房中有些冷。

　　高子青下工早一些，酉正（18:00）從窯廠往洛帶鎮(zhèn)走，戌時(shí)一刻可到家，兩人前后腳回到家中。高子青拿上桶先去井里挑水，陳文竹在家等人送東西來。

　　不多時(shí)爐子和煤炭都送來了，將煤堆到院門左側(cè)與灶房間的空地處，高子青將水缸也挑滿了。二人找了點(diǎn)干柴升了火，煤炭剛燒起時(shí)煙氣大，陳文竹敞開灶房門通風(fēng)，打了盆水到院中催高子青過來洗手。

　　“你先洗，我把凳子腿修一下?！备咦忧迦ヌ梦莅褖牧藯l腿的板凳拿起來，該如何修才好。

　　陳文竹洗好走過去，“我覺得不用修了，就咱們倆個(gè)人，有那三條板凳夠用了，再說以后這些東西也要換。”

　　“行，不修了。”高子青將凳子扔到煤堆上去，邊洗手邊說：“不過，還能用就先不換了，咱們先攢點(diǎn)錢?！?p>　　聽得這話，陳文竹覺得委屈，這是和高子青認(rèn)識(shí)這么多年以來，他第一次直截了當(dāng)?shù)胤磳?duì)自己，才嫁給他第二天，他就開始不在乎自己的意見了。越想越傷心，眼淚忍不住就流了下來。

　　高子青洗完手進(jìn)了屋，見陳文竹站著哭泣，忙問：“怎么啦？怎么哭了？是哪兒不舒服嗎？”

　　他越說陳文竹的眼淚淌得越多，過去將她摟在懷中，陳文竹不說話只是推他，高子青強(qiáng)行將她抱住，“是不是我做錯(cuò)什么了？”

　　感覺到陳文竹不再抗拒自己，彎腰將她抱起走到臥房，放到床邊坐下，單腿跪在她身旁，“我舍不得你哭，我錯(cuò)了你告訴我，我才能知道?；蛘吣懔R我打我都行，就是別哭好不好？”

　　“你不讓我換櫈子。”陳文竹哽咽著說。

　　“我沒有啊?！备咦忧喔緵]反應(yīng)過來。

　　“你還說沒有，就是你說‘不換，要攢錢。’”陳文竹更加傷心。

　　高子青恍然大悟后有些哭笑不得，“我的錯(cuò)，是我不好。以后家里，還有家外全部你說了算好不好？乖，不哭了?！?p>　　“也不是全要我說了算，我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甭犓J(rèn)錯(cuò)，陳文竹心情好了許多，此時(shí)才察覺自己有點(diǎn)小題大作。

　　“對(duì)，我家娘子最講道理，都是為夫的錯(cuò)。”高子青的手不規(guī)矩起來，聲音也變得低沉，“那你罰我好不好？”

　　“你就是個(gè)壞人?！标愇闹駬蹰_他的手。

　　“既然娘子說了，為夫就只好當(dāng)一次壞人了?！?p>　　陳文竹醒了，竟然是被餓醒的，想起兩人晚飯都還沒吃，又想起灶上燒的煤也不知燃盡了沒有，都是這壞人害的，黑暗中瞪了身邊人一眼，殊不知眼中全是嫵媚。

　　她起身摸黑穿衣，高子青也醒了問，“怎么起來了？”

　　“我去看下灶房的火?！?p>　　“哦，忘了。你躺下，我去。”高子青這才想起來。

　　陳文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餓了。”

　　黑暗中聽到高子輕笑一聲，“我也餓了，那咱們?nèi)フ尹c(diǎn)吃的。”

　　高子青起身點(diǎn)燃油燈，二人穿好衣服先去灶房，灶臺(tái)中煤炭還未燃盡，忙又添了幾塊炭在上面。

　　高子青握住陳文竹的手出門，此時(shí)已近子時(shí)，玉帶街上空無一人。來到萬福街零星有幾家店，掛著燈開著門。

　　街邊擺有一食攤，陳文竹見攤主支著爐子，架著鍋在賣吃食，二人過去坐下，要了兩碗焦堿水錐(炸元宵)。

　　只見店家將圓子倒入油鍋中，小火慢炸，不時(shí)用竹筷翻動(dòng)幾下，圓子炸至金黃時(shí)撈出置于盤中，再撒上一層白沙糖，端到二人面前放下。

　　陳文竹見金黃的圓子上覆著一層白霜，甚是好看。笑著吟道：“今夕何夕？得與郎君共食?！?p>　　高子清亦笑著應(yīng)她，“非是七夕月圓，只因與娘子同心。”

　　相視一笑，綿綿情意在二人眼波流轉(zhuǎn)之間。

　　飯后兩人攜手回家，高子青說：“明日要上窯了，等到二十九才能回來。”

　　陳文竹遲遲才“嗯”了一聲。

　　高子青握緊她的手，“五天過得很快，到時(shí)候我們一起過年?！?p>　　“好?！?p>　　今天才二十七啊，還有兩天他才能回來，陳文竹拿著書靠在床上，床前放了一小爐，屋里暖和如春。好半天陳文竹一個(gè)字都看不進(jìn)去，他不在，這小小的屋子都顯出空蕩來。腦海中浮出一句不知在哪本書里看過的，“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長。”

　　二十八，離他回來又近了一天。陳文竹下了工正準(zhǔn)備回家，工頭交給她一封信，一看是陳文蘭寄來的，她將信收入兜中等回家再看。

　　陳文蘭在信中依然是情深意切地要她回成都一起過年，陳文竹前思后想，也認(rèn)為自己應(yīng)該去面對(duì)。如今成了親，不能一直躲著不見，趁著這次放假就回去一趟吧。

　　陳文竹等高子青回來以后與他商量，高子青只說一切都依你，我反正陪著你就是。

　　大年三十的早晨，兩人穿上新買的粗布襦袍，坐上馬車回了成都。按陳文蘭在信中的地址，兩人來到六順坊，敲門，應(yīng)聲出來開門的是一個(gè)長相英俊，個(gè)子與高子青一般高的青年男子，著一身藍(lán)色七枚花緞袍。他看著門外站著的兩人正待開口詢問，陳文蘭著一身果綠色暗花緞襦裙，從堂屋出來走到天井喊道：“是小妹來了，快進(jìn)來?！?p>　　男子頓時(shí)笑容滿面，“是小妹回來了，快進(jìn)家?！睙崆榈爻ㄩ_院門招呼二人進(jìn)去，伸手接過高子青遞來的禮盒，“都是自家人，何必這么客氣。”

　　陳文竹做的是織綿，這兩種錦緞她都是織過的。心中暗暗嘀咕，他二人的衣服怕要值四貫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