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睿卻是沒搭理她,自顧自的走到一家面人兒攤,取了一支捏的惟妙惟肖的胖橘貓,頷首問道。
“這個怎么賣?”
“這個啊。”
還在低頭捏小面人的攤主笑瞇著眼睛指了指桌案上掛著的紅桔桿,喜慶的說道。
“不要錢,今日捏了放攤上的都不要錢。”
元睿沉吟了半晌,隨后又取了一只打瞌睡的三花貓面偶問道。
“再拿一個也沒關(guān)系?”
“沒關(guān)系,你喜歡就都拿走吧!”
攤主將手里這個剛捏完的胖白貓也放到了桌案上,示意元睿這個也可以拿走。
“我想要一個別的,也可以幫我捏嗎?”
此時好說話的攤主卻是忌諱的搖了搖頭,繼續(xù)扯了一團面出來,開始捏新的貓咪。
“那可不行,今天只捏貓?!?p> “為何?”
“這個啊?!?p> 攤主眼角含笑,卻目露出一絲心酸,和善的面容扯了嘴角笑道。
“因為品夫人喜歡面兒貓唄,以前品夫人還在世的時候,每回上元節(jié)都要把所有的面兒貓買完了才回去,品公子已經(jīng)包了十多年了。
如今雖說品夫人已過世多年………不過這也算是品大善人的一個念想,每年的上元節(jié)我只捏面兒貓?!?p> 元睿飽含深意的看了新燭一眼。
這一眼仿佛在說,你看到了嗎,即便品夫人已經(jīng)去世了,你也依舊半點希望也無。
新燭瞪了他一眼,拔了個肚皮朝上四腿抱著繡球的菊花貓揣懷里,憐愛的摸了摸菊花貓的小腦袋。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品夫人喜歡的這個面兒貓真的好可愛啊嗚嗚嗚……摸起來又有點軟乎乎的,品味好的超標好嘛!
她完全能夠理解品夫人為什么要把所有面兒貓買回去的心情了,每個都這么可愛,換誰不想全端回家??!
而且他這個眼神算是怎么回事,明明只是一時口快,干嘛要時時提醒我暗戀都破滅的事情??!
知不知道很尷尬啊喂!
新燭轉(zhuǎn)身便拿了個隔壁面具攤上的面具,囫圇往自己臉上一蓋,僅露出半個鼓成腮幫子的嘴跑去看舞獅。
元睿一摸口袋沒有錢,掏出三張辟邪符給面具攤主,被笑著婉拒了。
面具攤主指了指自己攤頭掛著的紅色桔桿,示意今日自己的攤頭也不收錢,甚至還笑著遞給了元睿一頂。
元睿猶豫了半晌,終還是伸手接過。
“多謝?!?p> 只是他看著自己手里張牙舞爪的鬼王面具,終還是忍不住問道。
“品夫人還喜歡這種面具嗎?”
面具攤主被問的一愣,隨后啞然失笑。
“這倒不是,上元節(jié)在我們這又被叫做鬼節(jié),帶了面具就不會被鬼抓走了,所以每年今日的面具都是奉仙鎮(zhèn)衙給的,我們只是負責分發(fā)。
就和你們春節(jié)府衙分紅福那樣的,圖個吉利?!?p> 鬼節(jié)……
凡人所說的鬼節(jié),其實對于修仙之人而言只是一個相對陰氣興盛的時間段。
宜布鎮(zhèn),宜超生,宜通陰域……
也就是說,今日的凌晨與日落是召喚陰霧蝠最好的時候!
元睿不由捏緊手中的面具,轉(zhuǎn)身去尋新燭,卻見周遭人聲鼎沸,卻連她半個影子也無。
“新燭!”
元睿對著人群喊了一聲,但身邊人群川流不息,各個表情木納,竟是無人理睬于他。
他心中不由“咯噔”一下,渾身警戒的汗毛倒立。
該不會……一切都開始了吧?!
清晨陽光灑落在繡了金線的紅獅子上,隨著舞動,華麗而閃爍。
那金光險些刺傷他的雙目,卻讓他恍然之間找到已鉆入舞獅最前面的新燭。
“呆瓜,竟然還有心思看演出!”
他氣的咬牙,卻不由奮力鉆進去,胡亂推搪身旁已宛若僵尸的人群,艱難的就像沉溺海浪中是迫于上岸的人。
這是最開始的表演,奉仙鎮(zhèn)的村民們都聚在此處,雙目無神卻依舊為雙獅戲珠喝彩。
新燭舉著面兒貓跟著一起起哄叫好,一不小心擠倒了身旁的少女。
“呀,不好意思??!”
新燭連忙攙扶起她,避免她被人踩踏。
“沒事,這里人多,推來推去都是難免的?!?p> 春云倩然微笑,站起身來拍了拍身后的灰塵,略微函首便施施然的離遠了一些。
她明明只穿著最樸素的棉衣,卻讓新燭從心底生出一種她極有教養(yǎng)的錯覺。
新燭套近乎的跟了過去,又湊到她邊上問道。
“你也喜歡看舞獅?”
春云失神的看著眼前反復舞動的雄獅,眼底的黯然一閃而逝。
“不,我不喜歡,我來看是因為我以前的主子喜歡。
我代她來看看?!?p> 好一副主仆情深啊,新燭有些被感動到,但心中又有些疑惑,既然感情這樣好,為什么是“以前”的主子?
“你以前的主子是誰?感情這樣好為什么要分開啊?!?p> 春云被問的一愣,隨后眼底的愧疚與不安潮起潮落,她自嘲的抿唇一笑,隨后說道。
“品夫人,她在這里很有名,你應該認識她?!?p> 是品夫人啊。
新燭了然,原來是已經(jīng)過世了,怪不得被稱為“以前的主子”。
知道自己提起了別人的傷心事,新燭便沒再好意思接話。
可兩人之間互相沉默了半晌,便又聽那瘦弱的少女主動說道。
“其實我主子也不甚喜歡熱鬧的場合,她只是……覺得太早回府有些掃大家的興,便駐足看了一會兒舞獅。
可即便只是這駐足的一會兒,品公子便執(zhí)著的包下了舞獅十多年。
是不是覺得很荒謬?”
瘦弱的少女自嘲般失笑。
“她人都不在了,還留著這些給誰看?忘了這一切不好嗎?”
只有他忘了這一切,自己才有機會可以填補他的空白啊。
新燭歪著腦袋看著眼前活潑生動的舞獅,卻覺得這樣長久的留戀十分浪漫。
這遠比那些送套金銀頭面,送些鮮花驚喜什么的要來的真情實意很多。
她能看出來,品公子是真的很愛他的夫人,像是已經(jīng)愛到了骨子里,再難從他的生活里分割。
她有些心酸,卻也有些確幸,卻幸自己第一次喜歡上的人是這般溫柔專情的男子,也有些心酸自己被元睿那烏鴉嘴說中。
真的半點希望也無。
她甚至開始有些同情品公子,沒有了他的夫人,他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該有多孤獨,多難熬啊……
“或許日日回憶過去的美好會很殘忍,可擁有過美好不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嗎?”
“你懂什么!”
春云嬌憨的面容一凜,目露譏諷的說道。
“她根本不喜歡舞獅,不喜歡熱鬧,也不喜歡品公子!
就算品公子對她再好有什么用!她和關(guān)在籠子里的金絲雀有什么區(qū)別?
她就該死!死才是對她最好的解脫!我那都是幫了她!”
新燭恍然被她惡毒的話語驚的一噎,隨后氣鼓鼓的反駁道。
“人心都是肉長的!品公子對她這么好,時間久了總會日久生情的!你怎么能這樣說一個亡故的人。
而且你不是她,又怎么能了解品夫人不喜歡品公子呢?
我不知道你到底幫了品夫人什么,但我覺得那肯定不是品夫人的本意,我之前有聽我爹說過,兩個人的愛情到了最后,其實就是一個愿意騙,一個愿意信嘛。”
“你胡說八道!”
春云意識到自己好像說漏了嘴,欲蓋彌彰般提高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