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東方故抱著初小滿來到床前,正俯身將她放下時,就聽見“嗒”一聲,一件紅艷艷的東西從初小滿衣襟里掉落到地上。
他先將初小滿穩(wěn)妥放好,替她蓋好了被子,這才回頭,俯下|身將掉到地上的東西撿起。
他拿著它一看,竟是四四方方一個信封。
本來既是初小滿的私人物品,他是不會看的,只是東方故正準備將信封放到她枕邊時,一個反手就看見信封背面正寫的:
“給大哥哥的新年福利”。
東方故不由睜大了雙眼,心中燃起一陣好奇。
年年的新年福利,因為他自己秉持著一切從簡的原則,只吩咐了裴墨深給兄弟們發(fā)就好,但他自己往往是沒有的。
看到這封專給他的新年福利,竟有些意外的驚喜。
他小心地將紅色信封拆開來,就看見封里粉|嫩嫩一張紙。
他將那張紙取出,展開來,便見上邊用笨拙的字跡一筆一劃寫道:
“大哥哥,新年好呀!
謝謝大哥哥給小滿買好吃的還有好玩的,讓小滿每天都吃飽飽、睡好好。
小女子不才,在此感謝您的辛苦付出!
那個哥哥說新年祝福要專屬的美好,那就祝大哥哥明年還是大哥哥!
因為大哥哥已經是天下最好的大哥哥了!”
因為你在我心里已然最好,所以我祝福你成為你自己......
東方故看著,心里動了動,一股溫暖充斥心間,沉甸甸又軟|綿綿。
他的目光在這張賀卡上停留許久,始終不舍得挪開,反反復復看了許多遍,忽然笑開來。
這傻丫頭,還“小女子不才”,也不知哪里學來文縐縐的調子?
東方故思及此,心中忽然閃過許多畫面——怪不得前些日子這丫頭一副神神秘秘遮遮掩掩的樣子,翻了這么多書,埋頭伏案這許多時日,原來是為給他個驚喜嗎?
這傻孩子,竟還知道“驚喜”?
東方故笑了,嘴角揚起的弧度,是這許多年都未再有過的喜悅。
他將賀卡小心翼翼地塞回到信封里,仿佛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那可不就是他的稀世珍寶嗎?
他將賀卡放好,正要重新封上信封時,借著身后的光忽然看到信封深處還有一張東西。
東方故連忙取出來看,便見一張小小的桃花狀紙片,紙片上畫著朵粉|嫩嫩的桃花,栩栩如生。
小桃花是用水墨畫的,線描暈染下,花瓣呈現出由粉到白的漸變,顯得既軟萌可愛,又仙氣飄飄。
東方故輕笑了聲,高高興興將小桃花裝回信封里,抬手便想將信封放進自己的衣襟,然而他腦筋一轉,卻有了更好的想法。
他將信封和其中一應事物妥妥當當恢復出廠設置,俯在初小滿身前,做賊似的悄悄將信封塞回進她的衣襟里邊。
沒錯,就當什么都沒看見過!
他還想讓傻丫頭親手送給他呢~
紅艷艷的信封被東方故小心翼翼一點一點地往初小滿衣襟里塞,當他將最后一個邊角也用手指輕輕推進去時,忽然一種詭異感沒由來地涌上來。
此時此刻,大魔頭東方故正俯身在一個妙齡傻姑娘身上,他的雙眼正緊緊盯著人家姑娘的衣襟,而他的手......正指在人家姑娘的...胸口?
這、這怎么看都像是“山大王搶來純情少女,正欲行不軌之事”的樣子...
意識到此情此景,東方故呆滯了。
他眨巴眨巴眼,喉結動了動。
兩秒后,盛傳武林第一威武霸氣大魔頭東方故——深吸一口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噌”地一聲站直了身子,稍息立正一二一!
站得筆直的東方故緊張地喘著氣,胸膛里那顆心砰砰砰砰跳個不停。
他的目光控制不住地向床|上躺著的人瞥去,他看到初小滿粉|嫩精致的小|臉蛋,臉頰因為醉酒而顯得紅撲撲的;
他聽到她均勻柔和的呼吸聲,整個房間里都仿佛彌漫著她喝過的陳年桂花酒的芬芳。
東方故覺得自己的臉被溫火燒灼起來,他的耳朵被不知什么東西扎得又麻又癢的,這陣蘇癢感一直傳到他心里,讓他感到整顆心都跟著一顫一顫的。
東方故默默審視自己的狀況兩秒鐘,然后,他眨了眨眼,喃喃道:
“春節(jié)的酒,真是格外得濃,連我都喝醉了?!?p> 呢喃完畢,他非常認同地點點頭,決定明天問問這酒是誰釀的,讓裴墨深拿去量產,一定能賣好些錢。
說不定讓全宮上下日日大魚大|肉的小目標,就指日可待啦!
于是,東方故超級開心,喜洋洋在初小滿旁邊的大床|上躺下,睡覺啦~
至于這一晚上他為何都心情悸動、翻來覆去、徹夜無眠?
他把這歸結于——一夜暴富前的小激動~
絕對沒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
真的!
·
夜幕深沉,泰安殿里一間臥房中,月光透過白蒙蒙的紗窗,灑在臥榻上同衾的兩人身上。
月光清涼,榻上緊挨著的兩個人,肌膚被月光照得皎潔如玉。
房間中散發(fā)著濃重的酒氣,和隨著月光逐漸冷卻下來的幾分旖旎漣漪。
車則一絲未掛地側躺在榻上,一只手支著腦袋,深深凝望著身邊熟睡了的那人;他的另一只手蓋在被子底下,似乎搭在那人身上。
車則的身側,劉并安靜地仰臥著,一張睡顏精致華美,健壯的身上亦是未著一物。
車則靜靜地凝視著劉并,想起他與他度過的這個難忘夜晚,嘴角露出笑容。
他猶豫了很久、糾結了很久、掙扎了很久的心事,今晚,終于說出來了。
他沒想到眼前這個人,竟會和他一樣熱烈。
車則覺得開心極了,仿佛之前所有的掙扎都變得有意義起來。
兩年前他們初遇時,是在山寨主的囚籠里。
那群山賊劫了他的全部財物,卻還想將他獻給那山寨主,滿足那賊人惡心的癖好。
那時他只是個文質彬彬的瘦弱書生,在一群山賊武夫面前毫無抵抗之力,幾乎想要咬舌自盡的時候,是劉并從牢房角落里跳出來,擋在他身前,拼了滿身傷痕才沒讓那群山賊得逞。
從那以后,身強力壯的劉并便總是護著瘦弱的車則。
從山寨囚籠,到他們來到圣奚宮,這一路,都是他擋在他身前,護他一路平安。
車則一開始對劉并只是心生感激,可慢慢地,他開始察覺到這份感情似乎變了質。
每當和劉并待在一處的時候,他總覺得自己的心跳不能自已:
每一眼都想向他看去,每一句話都想對他講......
他甚至時不時地會閃現出一些念頭,對劉并的念頭。
這令他覺得自己,很惡心。
劉并是個地地道道的男人,還是他的救命恩人,可他卻對他產生了那種想法。
他憎惡這樣的自己,連帶著對那有龍陽之好的山寨主的憎惡,也一并投射給了自己。
他決不能讓自己變成山寨主那樣的人!
他于是開始埋頭做事,每日不是執(zhí)行宮中任務,就是向兄弟們拜師學武。
他要讓自己的每一刻生命都忙碌起來,以為這樣就可以不再想這些事。
然而似乎并沒有。
在這個過程中,他的武藝飛速提高,他的職務迅速上升......
他獲得了別人夢寐以求的一切,可他依舊沒能做到自己心中想的——他依然對他,日思夜想。
他想,或許是因為他和劉并日日待在一處,才沒有時間淡化這份感情。
他于是開始可以疏遠他,盡量躲著他走,盡量不和他說話,甚至,對他壞一點、兇一點。
這樣一來,劉并就會討厭他吧?會離開他吧?
如果劉并拋棄他的話,他就不用再掙扎了吧?
同時,他萌生出一個想法:或許,只要成了親,就會好了?
恰逢此時,他在剿滅初府的時候遇到了初小滿,便向劉并、也向自己宣告了他要娶初小滿當媳婦的決定。仿佛,是在做一個悄無聲息的了斷。
其實他對初小滿這個素味平生的傻姑娘沒有半點興趣,她只是正好出現在這個時間,他需要娶一個媳婦的時間。
所以當他知道東方故可能看上他的“準媳婦兒”時,沒有半點拖泥帶水地就放手了。
不是他不敢跟宮主大人搶人,只是這個人不重要罷了。
若這個人是他心上之人,無論對面是誰,他都不會放手。
最不過一條命,怎抵得長相思?
是啊,連命都比不上的感情,又有什么需要顧慮的呢?他之前所作種種掙扎,又是何必?
關于愛他這件事,他唯一需要考慮的,唯有他是否也同樣愛著他。
僅此,而已。
他看著劉并安靜美好的睡顏,聽著他綿長的呼吸,蓋在被子下的手忍不住撫上那張臉。
指尖在那精致華麗的臉上描摹,他終于忍不住俯身落上一吻:
“我會待你好?!?p> ·
千里之外,在暗中初步成型的武林盟里,首任武林盟主云既明收到一封來自密探的信:
“圣奚宮|內一切準備就緒,靜候盟主之令。”
云既明露出滿意的笑容,提筆在紙上寫道:
“元宵之夜,丑時。”
信鴿載著武林盟主的親筆回信,飛往圣奚宮的方向。
此時夜已深,烏云遮月,暗夜無光。